这一幕结束之后,我看着沈钦言从镜头后走过来,一言不发走进角落里,他的助理递给他一瓶水,他仰起头,喉结轻轻滚动,一口气喝了大半瓶。
对我来说,事qíng忽然变得多起来了,满足顾持钧的要求,邹导更改了不少戏的拍摄顺序——因为顾持钧从来不在岛上过夜,不论多晚他都要回家,所以他的那些戏大都是在白天拍摄完成的。
而且邹小卿和顾持钧在一起时,两人总有许多火花迸she,改剧本也是常事,临时起意修改的台词十分密集,预计半小时的拍摄会变成两个小时甚至更久。
工作人员面上不太好抱怨,但私底下都说,幸好顾持钧的戏份少。
而我也体会到了导演对完美的追求。
眼看着已经过了七月中旬,这个时候的海洋上最容易发生的就是飓风,在两天前就有了通知说,一场十二级的飓风可能从我们所在的岛屿掠过,我和乔希宁还为此忧心忡忡,担心不能回静海。但邹导却认为,飓风来临的末日景象和电影中几幕关键场景相得益彰,他认为再好的特效也不如真实的拍摄效果好,于是要演员们顶着飓风拍摄,当然,也要做好随时撤退的准备。
下午五点起,岛上就yīn云密布,不见天光。这一幕戏几位主演都要出场,我们站在远处的平台上看,空气雾蒙蒙的,模糊了每个人的视线。
头顶的灰色云层在卷动,海水不复几天前的安静,海làng轰隆,奔涌在天地之间,咆哮着持续不断地打在沙滩上,声音愈来愈响,犹如雷鸣。天地间的一切都失去了色彩。糙木失去了色泽,摇摇晃晃的岛屿,几位主演的争执吵闹以及无奈的哭泣在这昏暗的场景里有种诡异的崩溃感。像是末日真的到来了。
环境虽然恶劣,但那几幕戏导演非常满意。
那幕戏拍到最后,大雨倾盆而下,工作人员神速收拾了重要器材回了旅馆。
这算是收工最早的一天,对剧组的演员和工作人员来说,是难得的休闲时光。外面狂风bào雨,而大家在大厅和房间里搭起来十几个牌桌,旅馆的工作人员也从地下室抬出了一张台球桌。灯光暖意融融,大家喝着带来的香槟。
而我接到了新的工作,吃了晚饭就抱着笔记本奋战,偶尔抬头看看外头的狂风bào雨,不由得加快了手中的进度。
忽然眼前一黑,所有的灯光都熄灭了,好在笔记本上还有电源。我抱着笔记本,借着那微弱的灯光摸索着楼梯下楼。
果然楼下的大厅已经一片混乱,有人高呼:“停电了,已经派了人去检查了。”那是制片人的声音。
然后邹小卿的声音响起来,“大家少安毋躁,等一等电就来了。”
的确没什么可担心的,剧组有两台发电车,也有自己的电工,根本不必忧心。黑暗中的说笑声逐渐多了起来,没有人想回去睡觉,大家纷纷打开了手机、笔记本等工具获取光亮。
我在角落里找到乔希宁,他正和宋亦涵两个人说说笑笑地喝酒呢。
二十分钟后工作人员跟邹导汇报qíng况:海底的电缆断裂,正在维修,估计今天晚上是不可能修好了。一小时后工作人员又来汇报:岛上的备用发电机型号相当老旧,并且出了些尚未查明的问题,剧组和旅馆的电工表示暂时没有能力修好,于是大厅里一片哗然。
好在剧组还有两台发电车,邹大导演一声令下,让人把车开过来,停在家庭旅馆的门外,车上的大灯犹如人造月光,大厅总算恢复了光亮,于是玩牌的继续玩牌,打桌球的继续打球,喝酒的继续往杯子里斟酒。
我安心等待,没想到最终得到的消息是“备用发电机坏了,无法修好。”
修不好?
我忧心忡忡地瞧着笔记本上的电池电量越来越少,觉得不安——总不能今晚都在黑暗中度过吧!
我想了想,和乔希宁低语了几句,他带我去找导演助理,说什么“我这位助理对发电机很有研究”,一顿猛chuī。
助理已经忙得火烧眉毛了,狐疑地看了看我,大概对我也是将信将疑。他派去的人都修不好我怎么行?但也苦无办法,只好姑且让我试试。导演助理叫过旅馆前台的年轻女孩,让她带我岛上的配电室。
但酒店现场一片兵荒马乱,那年轻女孩显然不愿意冒雨陪我多跑这一趟,塞给我一支手电筒,匆匆给我指了路又说配电室有工具箱就被老板一个电话催了回去。
南岛本身并不大,配电室和这家旅馆也距离不远,不过两三百米就到了。
岛上bào雨狂风肆nüè,闪电一道接着一道,宛如天地倾塌,气温比室内下降了好几度,我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我撑着伞,抱着笔记本,还拿着手电,自觉行走十分艰难,风大得几乎要chuī跑我。而每次亮起的雷声都震得我心口怦怦直跳。
手电的微弱光芒根本不足以照亮四周,时不时响起的闪电照得四下一片雪白。
我抬起头,忽然看到前方有个修长隐约的人影,我的眼镜被斜chuī过来的雨水淋得有些模糊,远看根本看不出那是谁。就那么窄窄的一条林荫道,我害怕电脑被雨水浇到,弓着腰抱着笔记本拿着手电,还打着伞走得歪歪斜斜,十分láng狈。既然有来人,我略微侧开身体让来人通过。
没想到那人走到我身边停住了。
“杜梨?”
“咦?”
我欣喜地抬起头,如稳重的大山一样站在我面前的,居然是沈钦言。雨帘连成了雾,手电的光芒分开了厚厚的雨帘,折she到他远山一样的眉峰、高耸的鼻梁、漆黑的双眸里去。
我身上已经淋湿了一半。
我们视线对上的一瞬间,他问我,“去哪里?”
我真是冷,视线还很模糊,打了个寒战,轻轻说:“总不能一个晚上都没有电。岛上的备用发电机坏了,我去看看能不能修好。沈先生,你怎么也在这里?”
“我在车子里看胶片,刚回来。”他言简意赅,把伞移到我的头上,“一起过去。”
“啊,沈先生,不麻烦你了……”
他一言不发,略一躬身自我手里把手电拿了过去。
我轻声说:“谢谢。”
心里起了小小波澜,有个高大的男人陪着我走过这电闪雷鸣的bào雨之夜,我很感激。
配电室里又脏又乱,备用发电机外壳已经卸下扔在角落,地上摊开着工具箱,剧组和旅馆派来的技术人员不知去向——我松口气,好在东西还是齐备的。
看上面积的灰尘,就知道发电机近一年都没用过。我先检查了燃料,发现柴油充足,于是再检查机组里的设备。随后发现,这台备用发电机非常老旧,各项工具非常原始,完全不是我之前接触过的最新型号。修这个,看来麻烦不小。
“很伤脑筋?”
“有点小问题,不过应该能解决,发电机原理很简单。”我说,“等我看一看图。”
我把笔记本摊在地上,单手按着键盘查找资料——我曾经为电网的系统做过评估,发电机的资料有许多。沈钦言在我身边半蹲下,为我照亮了一片窄小的空地,也挡住了外面的狂风。他沉声说:“你不要急,慢慢来,修不好也没关系。”
真是奇怪,屋里那么暗淡,窗外电闪雷鸣,我却一点都不害怕了。
我努力点了点头,大声“嗯”了一声。
灯亮起来的时候,已经是半个小时后的事了。在黑暗里待太久了,灯亮起来的时候觉得这一切无比美好。尤其是当我长长呼出一口气,直起腰来,看到一个俊美的异xing在身边寸步不离的时候,只觉得这个世界的美好指数倍增。
我跟他小声解释:“对不起,让你久等了,我不是太熟悉这种老式发电机,花的时间有点久。”
屋内灯火通明,他关了手电对我点了点头,道:“辛苦的是你。我什么都没做。”
“怎么会呢?如果你不在的话,我一定怕死了,”我对他吐吐舌头,“沈先生你不要笑话我,我其实……很怕雷的。”
他看我半晌,眼神里似乎有温暖的笑意流露出来,“我有用就好。”
他笑起来真是有致命的杀伤力,我呆了几秒,又仓促地低下头,只觉得浑身血液往上冲,一瞬间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他又笑了,居然又笑了!第三次!这破旧的,带着浓浓机油味的配电室顿时熠熠生辉。
汗源源不绝地从额头冒出,我伸手擦着头上的汗。
他沉默了一下,从衣兜里拿了包纸巾递给我,“擦擦手,还有额头。”
我面红耳赤地接过,又垂下头,注意到他手指修长,有修剪整齐的指甲,和我那被灰尘弄脏的黑糊糊的手指完全不一样。
沈钦言走到屋外,转过身背对我,等到我擦gān净手和额头后,又分秒不差地回过身看我,眼神很温暖。
“雨停了,回去吧。”
岛上的天气十分诡异,刚刚还狂风bào雨,现在满天乌云散去,月亮如银盘高挂天际,安静地给这个热带岛屿洒下一层银辉。刚刚那场大雨洗净了空中的所有灰尘,夜晚纯净得好像墨玉。
他脚步很慢,似在感受这美好的夜晚。
“这座岛很漂亮,夜晚也很美。”我说,我很久很久没看到这样明亮的夜空和月亮了。
他说:“城市里是没有这样的夜晚的,满城的灯光会盖住月色和星光,什么都看不到。”
“原来如此,”我点点头,“不过,我没什么时间看天空。”
他侧头看我一眼,“工作原因?”
“是的,往往日夜颠倒,”我说,“倒是沈先生,你还有时间看天?我觉得演员似乎也是日夜颠倒呢。”
他缄默片刻,回答我:“所以更常常看。”
我似懂非懂地“噢”了一声。我想,他的意思是因为经常在夜空下谈qíng说爱吗?
不待我想清楚,前方就是旅馆,隐隐看去,大厅里的人已少了不少,而旅馆外的树林花丛影影绰绰,两个相拥在一起的人影在月色下摇摇晃晃。
我本来没仔细看,奈何其中一人的身影实在熟悉,我想认不出都不可能。下一秒我的下巴差点跌下来,“啊,居然是乔希宁和宋亦涵!”
沈钦言倒是一直目不斜视地走着,听了我的话,朝幽暗的那边瞥了一眼,又收回了目光,并不做声。
我有点激动,“啊,他们什么时候好上了啊!好惊讶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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