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起头的时候,沈钦言平静地开口:“我这里没有光纤,可你还是来了。”
是啊,我还是来了。
沈钦言做饭的时候,我去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顺带着参观了整座别墅。
这别墅的大小显然不如白莎道的房子,jīng致得多,且只有两层。二楼有两件卧房,看得出来经过了jīng心的布置,欧式的家具和厚厚的地毯,让这套小别墅显得很温暖。我忍不住想,他平时度假的时候,是不是也会带人过来?
不,不可能的。
虽然我还不是很了解他,但沈钦言这种xing格的人,关系没有到一定的程度是绝不会带到自己的别墅的——我们怎么说也算是相当熟悉的朋友了。
这可不是在白莎道,吃了饭后我就可以回到自己的房间,只有我和他两个人,别无去处,我不能像以前那样,坐到电脑前然后几小时就匆匆而过。他似乎也不常上网,那他晚上做什么?
沈钦言显然比我想得周到,收拾了碗筷后问我:“要不要看电影?”
我点头说好。
他领着我进了储藏室,开了灯,再转过脸问我:“要看什么?”
到底是专业演员,我被他的收藏惊呆了,他甚至专门整理了一间屋子来存放影像资料。
“我看的电影很少……”我被那一屋子的收藏惊花了眼,“沈先生,选你觉得经典的吧。”
他在白莎道的屋子里有一套非常好的影院设备,这里也不例外,关了灯后于电影院大屏幕的效果不遑多让,尤其是音效,好得不得了。
正在播放的电影我没有看过——甚至听都没听过,大概是部十几年前的老电影,说的是个缠绵的爱qíng故事——不幸的是我对这样的电影提不起兴趣,更重要的是连日的工作和白天的钓鱼让我很累,浑浑噩噩没有看懂,也不知道剧qíng播放到了哪里,意识渐渐混沌,耳边依稀有着钢琴曲萦绕。
醒过来的时候屋子还是黑沉沉一片,至于银幕早就黑了下来,我躺在沙发上,身上搭着条毯子,而沈钦言坐在一米外的单人沙发上,接着微弱的壁灯的光芒读一本书,我看到他的安静的侧脸,眉目如画,静美得仿佛画室中的石膏人像,那真是我见过最好看地侧脸。
啊,我在看电影的时候睡着了?
我动了动,坐起来,身上搭着的毯子滑落下来。
“醒了?”他身形微动。
我惭愧极了,连忙把毯子抓起来,连声道歉,“沈先生,真不好意思。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睡过去了。”
“不要紧,是剧qíng本身比较催眠。”他声音里带着笑意。
“可你都没睡着……”
“我要睡着的话,也就当不了演员了。”
他边说边走到墙边,打开灯,我眼前一片雪白。
我今天戴着隐形眼镜,刚刚又在沙发上小睡了片刻,忽然明亮的光线入眼,只觉得格外刺眼。我从衣兜里取出眼药水,逆着光仰起脸准备点眼药水,就听到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眼睛不舒服?”
手里的蓝色药瓶被人拿走,我看到沈钦言将手里的书放在茶几上,躬身看着我,“我帮你。”
本想说“不用”,但瓶子都被人拿走了,而且还眼睁睁看着拿走瓶子的那个人在我身边坐下。他抬起手臂轻轻晃了晃我的小蓝瓶,拿过一只棕色的方形沙发垫子放置在大腿上,轻轻拍了拍垫子,“躺下来。”
我一怔。我是靠着他的肩膀睡过,但那并不是存心的,我意识全无。现在这种qíng况,怎么想都有点超出了普通朋友的范畴。
我犹犹豫豫地说:“这,不用了吧……”
沈钦言似乎早料到我这种反应,眼睛都没眨一下,手还停在垫子上维持着原姿势,目光平静地落在我身上,用低沉清晰的华丽嗓音说:“我不会对你无礼。”
他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我想如果再避开的话,反而显得毫无风度。我妈妈当年曾一心想把我训练成淑女,说淑女就要坦坦dàngdàng。
我在垫子上躺下来,枕到他的大腿上,看着他那挑不出毛病来的五官,他的鼻梁有如山峰一般动人的线条。我闻到他衣服上浆洗的香味和些微油烟的味道。
我觉得心跳如雷。
他没有做声,抬起手,轻轻拨开我额前的刘海,食指中指轻轻贴在了右眼的上下眼睑处,然后固定住。
我猜他是那种血热的人,连手指都是灼热的,我感觉一股暖意透过我的眼皮直接传递给了眼珠,非常温柔。
“好了,别眨眼。”
辛辣的药水准确地滴入我的右眼,然后是左眼。我下意识闭上了眼睛,等着药水的辛辣过去,依稀觉得沈钦言略微调整了坐姿,然后一双温柔的手覆盖上了我的双眼,轻轻贴住了我的额头。
以沈钦言的大腿为枕,我闭着眼睛躺在沙发上——那个瞬间我听到了时间的流逝。好像我第一次来到这里,我第一次听到他华丽的男低音,我心跳如擂鼓。我想起了我一次跟他见面时,浑浑噩噩地靠在他身上睡觉。好像他总是充当我的枕头。
明亮宽阔的储藏室,贴在额头上的手心,不能睁开的双眸,眼睛里的酸疼,他身上淡淡的香味……我从来不是一个敏感的人,甚至有些迟钝,然而就算如此,我也确信自己将永远记住这一幕。
滴答、滴答、滴答、滴答……每个人身体中都有一只奇妙的生命闹钟,它平时沉默,你不会注意到它的存在,可每到生命的转折点,他就在你的身体中幻化变成实体,用滴答作响的声音提醒你:请记住此刻!记住现在的温度、湿度、气味、声音……记住一切!
“杜梨,我可以叫你阿梨吗?”
佛教中有一种东西,叫“禅机”,我想,那就是此刻了。
“阿梨,我非常喜欢你。”
这样的时刻,我没法再安心地躺在他的膝盖上。我坐起来,眼睛中地药水顺着脸颊流淌了下来。沈钦言坐在我对面,伸出手指帮我拭去了从眼眶滑落的药水——我想那看上去一定很像眼泪。
我问他:“像朋友那样的喜欢吗?”
我想我的表qíng很呆,可他没有笑,静静地直视我,握住我的指尖。我没有拒绝,他进一步握住我的手。
“我喜欢你,像男人喜欢女人那样。”
“我能承诺,终身对你一心一意。所以,请做我的女朋友。”
我不知道人家是怎么面对“喜欢的人恰好也喜欢你并且对你表白”这种景象,但我傻得不能言语。我张了张嘴,又闭上了。平时我们在一起,总是我的话多而他的话相对来说少很多。可现在,我想不到要说什么。而他,仿佛存了一辈子的话语要说。
“搬家的时候,我看到你的各种证书多得都可以用了打牌了。我没有你的学历高,在绝大多数领域没有你知识丰富,你介意吗?”
——介意?为什么要介意?学历从来也不说明能力。我摇摇头。
“我有着一份不稳定的工作。忙起来的时候时间表排得满满的,不忙的时候可能几个月没有收入。”
——我当然能理解,我在家做SOHO一族的时候也是这样,实际上我觉得这种工作挺不错。
“我是演员,跟我在一起的时候,可能会有被曝光的危险,”沈钦言沉默了一下,直视我,“但我会尽我最大的力量来保护你。”
——这也没什么关系,我身上有没有什么惊天大新闻可以挖掘。如果哪家报社网站敢胡编乱造,我一定要他们好看。
他嘴角一扬,用着一般人一辈子只能见一次的认真表qíng看着我。“我的缺点如上所述。既然你都不介意,那就没理由拒绝我了,是吗?”
他的呼吸离我很近,就在我的鼻尖。我已经有很久没有和男人靠得这么近了,结结巴巴地说:“我……我从来没想过……要拒绝你啊……你,是你一个人自说自话了好半天……”
在结束刚刚的话题之后,他似乎又变得言简意赅起来。
“所以,你答应了?”
我不知道别人怎么回答这个让人害羞的问题,但我的答案一定比所有人都简洁。我伸出双臂,用了我平生最大的勇气,搂住了他的脖子,把头埋在了他的脖颈间。
我身体里的闹钟还在滴答作响。
他手臂的力度,他身上的味道,他的呼吸留在我耳畔的温度,我想,我会一辈子记住。
第十三章被送走的哈利
在我安静的二十五年……近二十六年的生活中,我的感qíng经历屈指可数,即便曾经对肖师兄产生过一点点我也无法形容的感qíng,但很快也就烟消云散。我妈妈曾经说过,我gān脆嫁给电脑算了。
我已经想到,“我有男朋友”这件事一定会成为本年度杜家头号新闻——尤其是这个“男朋友”还是个大明星。我暂时没有想过要通知父母,如果告诉了他们,我能想象我妈妈那满眼放光的样子,她一定会劝说爸爸赶快结束全球旅行飞回来把我和沈钦言好一顿参观。
没想到第一个知道“我有男朋友”这件事的是荣佳明。
他总是约我,我也不能总是拒绝,周末到底还是出去跟他见了面。荣佳明微笑道:“约了你这么多次,终于看到了本人。”
我尴尬地笑:“不好意思。”
“不过没关系,”他镇定自若地开口,“追女孩子,没有耐心是不行的。”
我大吃一惊,差点掀翻了手边的咖啡杯,“追女孩子?”
“虽然你大哥跟我说过你想当的迟钝,但我还是没有想到你会迟钝成这样。傻瓜,你以为我两次三番给你打电话是为了什么?我想追你啊。”荣佳明端正的脸上有异样的神采,我看得似懂非懂,只大致明白了一件事,他没有跟我开玩笑。
“我还以为你是想利用我……”
“利用?”
“嗯……一般人都是这样的,知道我的工作xing质后反应就是和你一样,先是请客吃饭,然后继续请我帮忙。”
我忍不住想起自己若gān次的经历。通常来说,对方知道你电脑技术不错后,人际关系都有同样的发展趋势——起初是修修电脑、杀杀病毒;其次是下下软件、找找资料;再次是找找注册码、破破软件;最后则是被要求给他们写写程序、建建网站,顺带解决各种家用电器、电子产品的麻烦……凡此种种,花样会翻新,思路基本不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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