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手指碰到炖锅只是瞬间,但我的食指和中指还是被烫得发红,我老老实实地说:“我忘了锅刚刚还在火上……嘿嘿……很笨吧……”
沈钦言一言不发地低下头,张开嘴轻轻含住我被高温折磨的手指。
我真没想到他会这么做。实际上沈钦言非常君子,根本不像……会含住……我手指的人。
还停留在皮肤表面的痛楚不翼而飞,现在烫的是我大脑里的神经和脑细胞等等,简直都要沸腾了,感觉他湿润温暖的口腔,舌尖温柔地碰触着我的手指,我的脸变得比手指还要烫上一百倍,手腕用了点力,试图缩回手,“钦言,你……这……”
他缓缓抬起眼眸,对上我的视线。我们的距离实在太近了,我甚至能看到他小扇子般的长长睫毛微微颤动,他的额角沁出了细密汗珠。和他那安静得不像话的眼神相比,他的舌尖可灵活多了,轻巧地在我食指上打了个转。
我心跳加速,溃不成军,缩手?缩什么手?
“……你们在做什么?”
略带疑惑的声音在厨房的门口响起,我一惊,才想起我还领了位小少爷来蹭饭。
“没,没做什么。”我一辈子罕有这样尴尬的时刻。为了挽救我在小朋友面前英明神武的形象,我用力抽了抽自己的手指,却没抽动。
沈钦言挑了挑眉,放开我的手,向我的手指上轻轻chuī了口气,然后看向林越,视线在他身上停留了三秒钟。
林越也同样盯着他看,小小的眉心皱起来。然后他果断地转过头,双手cha在裤袋里,很有派头地走到我身边,“哼!当着小孩子的面做这种事qíng,真不知道害臊,羞死了!”
沈钦言平稳地开口,“杜梨是我女朋友。”
“哈哈,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林越小朋友,”我手忙脚乱地补救场面,“林越,这位是沈叔叔。你不是饿了吗?咱们今天就在沈叔叔家吃饭。”
林越脸色yīn沉地“切”了一声,“我讨厌他,他和那个女人是一伙的。我才不要在他家吃饭。杜梨,我们走。”他来拉我的衣袖,试图把我拉离厨房。
沈钦言眉目不动地低下头,看着个头知道他腰的林越小朋友,“你又瞒着你爸爸到处乱跑?”
“多管闲事的人最可恶的!我在哪里不要你管!”
“你再多动一步,我就打电话给你爸爸。”
林越气得跳脚,“卑鄙!yīn险!无耻!只会用我爸爸来压人。”
我忍俊不禁,作为一个八岁的男孩,他能知道这么多贬义词,真是难得。
沈钦言纹丝不动,“因为那样最有效。”
林越气鼓鼓地走出厨房,我不放心地跟出去,结果看到他走进餐厅,泄愤似的踹了一脚餐桌,又拖出一行木凳子气鼓鼓地坐下了。
小学的时候妈妈带我去测过智商,一声评价说我的智商远高于常人的水平——可此刻我觉得那医生是在骗我妈妈,我怎么完全听不明白这一大一小的jiāo谈?听上去他们好像认识?搞得我这个介绍人反而成了不知qíng的存在。
不过不着急。我走到餐厅安慰林越,“小越,先吃饭再说。沈叔叔厨艺很好,你要生气也吃饱了再说,不然连吵架都没有力气。”
他说:“我不吃饱也有力气!”
我没忍住,笑了。
沈钦言端着炖锅从厨房出来,“去后院。”
“嗯?”
“今天晚上吃烧烤。”
烧烤!
我跟在沈钦言身后,拉着林越直奔后院。果然,后院早已经架起了烧烤架,炭火熊熊,旁边的桌上则放满了许多食物——牛羊ròu,各种蔬菜,都切得很薄,涂上了看上去异常可口的酱料。在自家后院烧烤!真是让人激动,我可很久没吃过烧烤了。
沈钦言将炖锅放在烧烤架旁边的小桌上,然后走到烧烤架前,熟练地拿过数串烤ròu和蔬菜摆好。油滋滋地滴下来。我顿时觉得自己饥肠辘辘,眼睛都能放出绿光,好在饥渴的也并非我一个人,林越的眼珠子也一直停留在食物上。
我笑起来,小鬼冒充大人逞qiáng是时候,总是显得很可爱的。
来者是客,即便这位客人只有八岁,身高一米三,沈钦言也恪守了待客之道,先给林越烤了ròu串。虽然林越看上去完全是一副难伺候的模样,对全世界都有敌意,但万幸的是,他的确饿了,很快就结果了沈钦言递来的烤ròu,捧着碗乖乖吃起来。
“到底还是小孩子啊。”我说。
沈钦言抬眸看我,“你怎么带他回来的?”
我于是原原本本将我和林越相识到熟悉以及今天为什么把他带回来的过程都告诉了沈钦言;沈钦言听了后略一点头,没有对我的话发表感想,只把第二批烤好的东西刷上酱料,递给我。
不得不说林越小朋友除了孩子气一点,脾气坏一点,其他的规矩倒是学得非常好。吃饭的时候十分安静,一句话都没有说。
在他gān掉数十串ròu串蔬菜和两碗米饭一碗汤后,他用很僵硬的表qíng说:“我吃饱了,味道还不错。”就算没吃饱也没的吃了——餐桌上的每一只碟子都空了,厨房也被扫dàng一空。
我瘫坐在椅子上,看着天空,这顿饭吃的时间比以往久,从傍晚到了夜色弥漫,星星点点。
这么好的月色,我决定和沈钦言聊聊天后再去收拾这一片láng藉。
“你认识小越吗?”
沈钦言端出餐后水果,“和你一样,在那场慈善晚宴上见过他一次。”
“啊,原来你也是那天晚上看到他的。”我恍然大悟。
“是的,”沈钦言说,“整个酒店的人都在找他,一直忙到凌晨。”
我若有所思,总算能将那天发生的事qíng串起来——然后我盯着林越,“咦,原来我走了后你又藏起来了!我还以为你已经回去找你爸爸了。”
林越果然是吃饱喝足,傲慢地“哼”了一声,“我又没让他们找。”
我不赞许,“不能这么说,你是小孩子,大家都担心你。”
“才没有人担心我!”林越气呼呼地拍着桌子,碗碟都震动起来,“我知道所有人都觉得我是累赘,都盼着我消失才好!”
沈钦言沉声道:“你爸爸只是对你严厉了一点,但他比任何人都爱你。”
林越表qíng一凛,“哼,才不是!他爱我的话为什么跟妈妈分开?我要去砍妈妈他却bī着我学这个学那个!放暑假了也不让我出门!”
沈钦言沉默了片刻,凝视着林越缓缓摇了摇头,“林越,你很聪明。但是你毕竟还小,有些事qíng你暂时无法理解。你爸爸有他的想法和顾虑。”
“别以为你说好话就能骗到我。”林越的表qíng如同就义前的烈士,“大人总说小孩子什么都不懂,可实际上我可清楚了,因为他心里就想着那个女人,有意才跟妈妈分开。”
我听得云里雾里,“什么女人?”
但沈钦言却和我的茫然不同,他沉默了几秒后摇头,“林越,你爸爸妈妈分开的原因很复杂,不是那么单纯的原因。”
“哼。”林越的表qíng活像准备咬人的小豹子。
沈钦言直视他,“时间不早了,你收拾一下,可以回家了。”
他闻言一怔,就像一只发现外敌的猫科动物,竖起了全身的毛,“你已经打电话给我爸爸了吗?”
“还没有,我会征得你的同意之后再打电话。”
林越松了口气,因为紧张而发白的小脸恢复了点血色,“哼,算识趣。我就要住在杜梨家里。”
“不行,你不能住在杜梨家里。”沈钦言耐心地看着他,“我给你两种选择,一是我打电话给你爸爸告诉他你在外面乐不思蜀,让他来这里接你回家;二是我送你回家。你要选择哪一种?”
林越咬着下唇,不吭声。
我觉得自己完全没听懂,“这有什么区别吗?结果不都一样?”
“不一样。至少对林越的父亲来说不一样。第一种是被人抓到,qiáng制返家;第二种是认识错误,主动返家。”沈钦言语气微妙地一变,视线投向林越,“小越,你爸爸的脾气你比我更了解,你觉得他会有什么反应?”
“我知道你想把我jiāo给那个bào君!我才不要这样的爸爸!”
沈钦言沉默一下,“可那也总比没有爸爸qiáng。”
林越一愣,嘟了嘟嘴没做声。
“我父亲在我四岁的时候去世,我和母亲两个人生活,”沈钦言表qíng很严肃,沉声开口,“后来母亲再嫁,我有了一个继父,他是一位法官。我一直希望有一位父亲能为我挡风遮雨。可实际上,并非如此。”
这件事他已经告诉过我,可此时在安静的客厅听到,还是有动人心魄的味道,只是没想到还有后文。
“我的继父对我的态度,正如你期待的父亲那样,他几乎不管我。我在学校的表现、我是否夜不归宿、我的兴趣爱好等等一切,都和他没有关系。家长会他从不出席,住在同一间屋子,他也不会多看我一眼。他甚至从来没有正正经经叫过我的名字,他一直喊我‘小孩’。他当我是透明人。他唯一gān涉我的事qíng,是我想进入音乐学院,他不同意。”
我呆呆地看着他。这些事qíng他可没有告诉过我。
“林越,我告诉你这件事,是把你当做一个成年人来jiāo谈。我并非是为了告诉你,世界上有很多比你不幸得多的人,你应该知足。”沈钦言抬了抬手,制止了正要张嘴说话的林越,“渴求关注是不容易的事qíng,你爸爸对你严厉,仅仅是因为你是他儿子。你爸爸并非bào君,他和世界上任何一个父亲一样,对自己的儿子gān涉过多,期望太高。不论你怎么想,但在我看来,你有这样一位父亲,是一件好事。”
林越听呆了,慢慢地垂下头。
沈钦言不再多话,拿着手机走到阳台打了个电话,我磨磨蹭蹭跟过去,听到他和电话那头的人说话,“……对,是这样。……阿露,你帮我转告林晋修,我马上把林越送回家,一个小时后到。”他收了电话,转身拉过我的手轻轻说,“一起去?”
我连连点头,“当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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