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竞赛前,郑捷捷的母亲问过郑捷捷:“如果徐晴因竞赛成绩并不理想而被刷下,参加不了省里的培训,要不要我去说一声?”
这个说法让郑捷捷不甚悦意,扁扁嘴讲,“妈妈,你太小看徐晴,她绝不会被刷下。”
“也未必,事qíng难保没有万一。马也有失蹄的时候。”
郑捷捷摇头,“不必,徐晴的每一个成绩都是自己努力回来的,倘如她真的失败,也没有什么可后悔的。”
“好呀,”徐晴马上回答。
“还记得么,”郑捷捷像想到什么忽然跳起来,“上次咱们商量着暑假去云南,看来你又是没有空……”
“不要紧,你去好好玩,我也同样愉快。”
郑捷捷掩口而笑:“你打算离魂追随于我?”
徐晴微笑:“海角天涯。”
即使徐晴早就为暑假的严苛的培训做好无数心理建设,可是她第一天上课时依然给重重吓了一跳——让她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的是,姜洛生也在课堂上。
再次见面是在非常和谐的qíng况下进行的,和谐到徐晴都没有想到。培训的教室是在外婆任教的大学,徐晴步行二十分钟就能走到,所以她到的也较早,可以容纳百人的教室只坐了几人,面孔都很陌生,看上去相当聪明。
徐晴找到自己的位子坐下,翻开书开始看;片刻后徐晴觉得有道目光从身后飞来,一扭头,魂呼拉一声散成碎片,那个有着好看丹凤眼的人,不是姜洛生,又是谁?
姜洛生看起来平静,甚至还能开玩笑,“跟竞赛那次恰好相反,这次换我坐在你的身后。是否很巧?”
片刻时间徐晴完全如何作答,满脑子都是“怎么会在这里遇见他”,“他倒是什么时候来的”,“为什么会坐到我的身后”,半晌后她气息终于定下来,甚是费力的抛出一句无甚意义的话,“也许吧。”
说罢用眼角觑一眼他,刚好被姜洛生逮到。姜洛生郑重其事的看着她,有部分头发不规则打到眉下,眼见得就要触到眸子。这样的头型如果配上一个刚才的略带调笑的眼神,很有几分电影中不羁少年的作风,可一旦认真起来,则太过专注,就叫人觉得压力,觉得无处可避,心头所有想法简直无所遁形。
徐晴顿时心虚,冷着脸刷的扭头过去,盯着书页,却发现书上的字像喝醉酒一样东倒西歪;徐晴想起郑捷捷的那番话,心头默念,完了完了,一见他便方寸大乱,风度全失。
好在姜洛生耐心绝佳,完全不介意徐晴的冷脸,从后座走到徐晴身边坐下,变魔术般从手里摸出一册薄薄的书,翻到某一页后用自问自答的语气说:“能否请教你一道题?”
听他的意思,似乎没有期望徐晴的回答,可是徐晴xing格所致,对待同学的请教,只要不是忙得团团转,都会以帮助同学分析题目,给出解答过程,不光如此,还似老师一样,指出题目的关捩和出题老师的用意,故非常得同学爱戴。徐晴叹着气,把头一偏,看姜洛生一眼,再看一眼题目,心头模模糊糊升起了一个念头。
讨论题目时徐晴竭力克制不要去看他,两人坐得很近,可是依然闻到他身上洗发水味道,是一种极淡的花香,徐晴回想:上一次他身上似乎没有这种味道。
“……那么,只要证明这两数互质,该题就能顺利得证;显然,这是显而易见的。”徐晴用铅笔敲一敲在题目上一点,做了最后的结论。
看一眼论证过程,确定一下一点错误也没有,徐晴才扭头看姜洛生,他也定定的看着徐晴,眼里头一次不那么清澈,像蒙了一层水雾,就像是大雾里的灯光那样温暖且朦胧。徐晴连忙低头,发现他的手腕上依然带着那块奇特的表。
若是别人,徐晴说完题目的下一句必是问“懂了么”,但是现在她谈话的对象是姜洛生,她不确定用这样的语气是否合适,于是再问一次:“你觉得这种证法有疏漏没有?或者说,还有其他证明方法么?”
姜洛生扫一眼演算步骤,飞快的摇摇头,嘴角眉尾同时一扬,“可以说醍醐灌顶。谢谢你。”
“不客气。”
“作为报答,我请你吃饭,如何?”姜洛生一只手按着桌面,问讯的看着徐晴。
徐晴被狠狠吓一跳。想起跟他出去可能遇到的事qíng,徐晴不寒而栗,“不用不用。”
所幸姜洛生没有坚持,他听罢面无表qíng的点一点头,回到自己的位子。此时教室陆陆续续的坐了许多人,几分钟后,上课的老师随后也到了。徐晴惊讶的发现授课的老师她居然认识,还非常熟悉,是她的邻居杨教授。徐晴心下大慰,她已经能预料到培训班决不会有想象中的那样辛苦。
老师们渊博风趣,简直可以说博古通今,人人都受益匪浅,进步都是看得见的;培训班上女生尤其少,人数不到百分之十。来自全省各处的男生很快的熟络,这个年纪的男生思想最为活跃,热爱也广泛,课余时一群群聚在一起,除却讨论数学,还谈论社会消息,天南地北,无所不包。咋一眼看去,男生活跃,女生都是守在冷僻的角落,活像是坐落在大海中安静的孤岛。不过数学成绩优秀的女生通常都是不善于跟男生打jiāo道,独自在角落闹中取静,倒也自得其乐。
这个时候,姜洛生通常都会找件题目跟徐晴谈论,然后借有题目把话题岔远。一个夏天,哪怕是最热的时候姜洛生都是身着淡色衬衣,深色长裤,更是衬得手长脚长。徐晴有些害怕单独跟他讲话,有次无奈的问他:“你为什么不跟那些男生说话去?”
姜洛生语气显得理直气壮,“他们都是高二的。你不知道么?教室里的高一学生大约只有我们。我跟他们有代沟。”
因为不知道他话的真假,徐晴疑惑的看他一眼,然后哑然。
培训中数学题目非常困难,下课后不少男生围在一起针对题目进行讨论,饶是如此,讨论一个多小时也未必有满意结果。在一次次的课题和测验上,徐晴的才华逐渐表露出来。徐晴的容貌气质,是教室里最明媚的风景,不可能不引人注意,但徐晴独处时表qíng严肃,让人胆怯不敢接近。
半月后终于有大胆的男生邀请她与姜洛生也参加数学讨论,徐晴虽惊奇,但欣然接受。不出几日,徐晴就以严谨的思维让所有人折服。
七月盛夏热极了,太阳一天天的照she着,空气中重弥漫着浮躁和焦灼,就算教室有冷气灌入也不济事,人依然容易发脾气——为着一道题目的解法争吵是屡见不鲜,瞪圆眼努力想要说服对方结果不欢而散也跟家常便饭一样。
徐晴从来不与人争吵,一旦气氛不对,就躲的远远。姜洛生也不参加对这类接近争吵的辩论,但却饶有兴趣。他若有所思的跟徐晴讲:“你没有发现一件事?”
“什么?”
那时正是傍晚,教室的人所剩无几,徐晴因为家住的近而习惯晚走,姜洛生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每次都在徐晴起身离开的时候迎上去,用完美的语气说着“真巧,我也正要离开”,然后顺理成章的一道离开,一路闲聊,一直送徐晴楼下。
“要下雨了,”姜洛生看一眼黑魅魅的天空,窗外刮着大风,chuī的房屋险些要翻过来,“见和别人讨论题目,你都是倾囊相受,而他们则未必。”
徐晴一呆,略为诧异的看了姜洛生一眼,他非常坦然的一笑。
“只是觉得人品高下,立即可见。”
徐晴没有立刻答话,用双手支着头,托腮想了一会,殊不知看在旁人眼里,那动作可爱极了。
“助人者天助。”
这次轮到姜洛生一呆,“你信宗教?”
徐晴看到他脸上的深深迷惑,心一跳,细细的解释,“不是那么回事。一直有人说种善因得善果,这句话其实非常有道理。你知道,对待学习不比其它,你若藏拙,它也会以同样方式待你;越是与人分享,你得到的也越多。”
姜洛生微笑点头,“深有体会。”
夏日的雨是说来就来,刚才还是晴空一片,马上翻天覆地的变黑,不给人任何喘息的机会。大雨像漫天银针一样she在地上,云层像一张大黑帆罩在城市上空,时不时电光一闪,照的房间四壁发白。
这种时候,雨也不会下的太久,徐晴完全不着急,翻开一本习题集,静静心看起来。徐晴专注功力绝佳,半点也不会受到外物gān扰,直到她猛然打了一个喷嚏。
“冷么?”
徐晴定一定神,“不冷。”说罢就看到姜洛生关切的脸。
话虽如此,可她还是觉得胳膊发凉。徐晴今天穿着缀着蓝花的白色连衣裙,胳膊小腿都露在外面,风chuī的她的衣裙窸窣轻响。教室里再没有旁人,大风于是肆无忌惮的在墙壁上来回冲撞,隐隐似有回音。
姜洛生依次掩上所有窗户,再回头一笑,“真奇怪。不是夏天么,怎么一下雨就气温骤降。”
徐晴静静看着他,没有立刻说话。姜洛生回望徐晴,嘴角的笑容一直未曾淡去,霎那间空气中升腾起一种两两相望无言却有夹缠不清的暧昧qíng愫。
良久徐晴偏一偏头,“你为什么总是长衣长裤?难道不热?”
姜洛生短暂一怔,直直走到徐晴面前,做出一个神秘的笑容:“那你可不要被吓到。”
徐晴摇摇头。姜洛生捋起左臂衣袖,徐晴的心一下子就跳出来,不自觉的双手发颤——姜洛生的左臂上本来和常人无异,除却那多出的一道二十公分长疤痕。疤痕的形状极为可怖,皮肤上一道粗粗的粉红色的ròu,像是被人用锋利的刀划过再愈合的痕迹。
徐晴下意识的捂住了手臂,她觉得自己的手臂也钻心的疼起来。徐晴问他:“疼么?”问完才觉得是一句废话,那样的伤口怎么会不疼。
姜洛生放下衣袖,轻声问:“吓到了?”
“没有,只是太吃惊,”徐晴镇静的说,再抬头看他,头一次她主动的凝视他的眼睛,想要看到他眼里去,“是怎么弄的?”
“一年多以前的事qíng,就是初三的那次竞赛结束后,”姜洛生微微笑着,眼神专注的盯着徐晴,“回家路上看到有小偷抢一个老人的钱包,我去追赶……结果就成了这个样子。你写给我的电话也在那次事件中丢了。”
因为太过震惊,徐晴呆住,下意识的捂住了嘴。姜洛生抱着手臂站在徐晴桌前,静静等他消化这件事。徐晴抓起桌上的水杯,慢慢喝了两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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