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译官_缪娟【完结】(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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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啊,祖祖,你生了我的气了,否则你一定会带我去。

  医生说:“小姐,请您好好休息。”

  “先生,”我慢慢的叫住这个陌生的医生,“您知不知道?宪兵费兰迪先生,只有18岁,他申请了要去科特迪瓦维和。”

  “小姐,他在这里,为了巴黎一样尽了职。”医生说。

  不知道是身上还是心里的疼痛,我一直在睡,有时清醒了,也想数绵羊,继续睡觉,我一直觉得,祖祖,他的心地那么好,他不会一起机会也不给我,他会再来看看我的。

  清醒的时候,我发觉自己身上的纱布越来越少了,医生来看我,告诉我,恢复得很快。还有些人来看我,中国面孔,告诉我,是大使馆教育处的老师,知道了我的qíng况,来表示慰问,告诉我,“留学生也牵动着祖国和政府的心”。他们问我治疗和生活的qíng况,问我还有没有什么别的要求,我说:“这件事qíng,请不要让我的爸爸妈妈知道。”

  过了些时候,我能下地走路了,可是手上还扎着绷带,医生说,那里受伤非常严重,要好好的修养,否则活动都会有障碍。我自己常常在花园里散步,时间过的真快,初夏了,巴黎此时也有了媲美南方的阳光,我有时候在花园的长椅上一坐就是一下午,我的心里无时无刻不想念着祖祖。

  有人来看我,是欧德。

  大学里已经放假了,我的论文被特准延期上jiāo,欧德来到巴黎,已经帮我把学校的结业手续都办好,房子也退租了,她也替我收拾了行李,寄存在华人学联的办事处。

  做得这样周到,都不知道该怎么谢她,欠她们姐弟的,这一辈子也不知道还不还得起。

  欧德给我一支烟,又自己点了一支烟,我们坐在花园里。

  “祖祖刚走的时候,我告诉自己,永远都不要再见你。”她吐了个烟圈,“我那么好的弟弟。

  可是,后来我想,要是他在,祖祖会为你这么做的。”

  “……”

  “祖祖是身披法兰西国旗下葬的,他的战友扶灵,他葬在巴黎的国家英雄公墓,你可愿意去看看他?”欧德说,继续抽烟。

  “我可以吗?欧德。”我问。

  她看看我,很久,然后伸手拥抱我:“你要知道,菲,这不是你的错,上帝带走他,一定有别的差事jiāo给他做。”

  我自己去看望祖祖,在英雄公墓的一个角落找到他。墓碑扑实无华,墓志铭来自他的部队,寥寥的几个字,也很简单:祖祖费兰迪,年轻的宪兵,蓝盔部队准下士,为了巴黎,留在这里。

  墓的旁边有些花,不知道谁来看过他,我把给他的白色百合跟那些花放在一起,我的脸此时离他的墓碑很近,青石板发出寒气,我亲亲刻在那上面的他的名字,我说:“祖祖,你冷不冷?”

  “祖祖,这次,我抱抱你,好不好?”

  我说着就把身体贴在他的墓冢上,真凉啊,祖祖,这次让我给你暖一暖吧。

  我的身边,有人走过,我抬起头,居然是来巴黎的那天在火车上遇到的老婆婆。我看着她。她看着我。

  “你怎么了?”她问。

  “我的朋友去世了。”

  “那怎么了?”

  “… …”

  “你看这里这么多人,他们在那边过得更高兴,你信不信?”

  “我不信,那边冷。我的朋友是南方人,他不会舒服。”

  “你怎么知道?你去过?

  那边挺好的。不像你想的这样。”

  “你怎么知道?你去过?”

  “啊。”

  “那你带我去吧。”

  她很轻蔑的看看我:“哼。

  我告诉你,他们只是去了另一个地方而已,就像我的弗朗索瓦。

  你懂吗?对他们来说,一切并未结束,一切刚刚开始。”

  老婆婆仍是艳丽的古怪,疯疯癫癫。

  可我把她最后的话听在耳朵里,一切并未结束,一切刚刚开始。

  我愿意相信。

  医生为了安全起见,在我出院的那一天才为我把手上的绷带摘除,我看看很久未见的自己的手掌,上面是一条愈合了的红色的伤疤,嵌在我本来就杂乱的手纹上。

  手中忽然长出纠缠的曲线。

  我笑了,好心肠的祖祖他并没有离开我,他这样永远留在我的生命里。

  我在走出医院的时候,发生了另一件事qíng。

  急救车呼啸而至,担架上运来的患者血ròu模糊,医生jiāo接的时候说,是车祸。

  我停下脚步,听见病人在呻吟,用汉语说:“快救我命。”第四十六章

  乔菲

  我一路紧随这受伤的中国人直到急救室,他一直清醒,用中文说“救命”。

  法国医生问我:“您是病人家属?”

  我说:“不是,我也是中国人,过来看看有什么忙要帮。”

  “谢谢您,小姐,那好,请一直与他说话。”医生命令。

  “您好。”我对病人说。

  “不好。”

  “您是谁?”

  “huáng维德,米奇林中国公司技术顾问,我的护照在上衣口袋里。”他说这话的时候,气若游丝,嘴里流血。

  我听见这边医生们说:“伤不严重,不过,有少量内出血。不好,出血量增大。”他们看看还有意识的huáng维德,对我说:“小姐,请问病人他从前是否接受过腹腔内的外科手术。”

  我把话翻译了问此人。

  他的食指指了指自己上衣的口袋,然后就晕了过去。

  护士打开他的口袋,里面果然发现他的护照,还有一张塑封了的健康资料卡,上面清楚地写了他的年龄,体重,血型,病史,下面用黑体字很醒目的写了一句话:我于去年九月接受了肝脏片段切除手术,主治医生是协和医院肝胆外科主任医师,程家明博士,电话******

  我愣了一下,我知道这个名字。

  我把qíng况告诉护士,她请示了正在为huáng维德治疗的医生,医生一面命令将huáng推向手术室,一面对我说,病人的qíng况复杂,请与他在中国的主治医生取得联系,我们需要他的协助。

  “小姐,你可愿意帮忙?”

  “我尽力而为。”我说,救命要紧。虽然此时面临没经历过的事qíng,陌生的场面,我心里有些忐忑,但我知道,我现在也绝非当年的自己,“我在哪里打电话?医生。”

  “手术室。”

  下面的镜头,就像美国电视剧“急诊室的故事”。

  我在手术室的电子控制室里,一面通过网络往国内打电话给程家明博士,一面在脑袋里面飞速的搜索从前学习过的单词。

  电话接通,不过三声,有人回答:“喂?”

  我得眼前,法国医生已经为huáng维德开腹,看见大量的鲜血。可是我的耳边,是一束酷似程家阳的声音。

  “是程家明博士?”

  “是我。”

  我向法国医生比手势OK。

  “这里是法国巴黎圣心国际医院,我们刚刚收治了您的病人huáng维德。他现在出现内出血,医生刚刚打开他的腹腔,手术过程中。”

  电话另一边略有沉吟,不到半分钟,程家明说:“是,我已经打开病人huáng维德的资料。我随时准备回答您的一切问题。”

  中法两国的医生通过网络进行对话,共同施治,我作jiāo替传译。

  法国医生:“脏器流血,但目前不见创口。”

  程家明:“片段切除时,fèng合处在中央静脉左侧。请检查。”

  法国医生:“此处伤口愈合完整,没有破裂。”

  “……”

  两位医生的话,好像军事口令,无论法语还是汉语,没有一个多余的字,我全力应付。

  我听见手术间里,助手向医生报告huáng维德的血压和心跳。我此时也是心如擂鼓。

  法国医生:“内出血持续。”

  助手为病人患上新的血袋,继续输血。

  程家明那边没有回应。

  “程医生?”我说。

  “是,我在回忆。”他的声音非常冷静,片刻,“请检查左侧小叶,三周前,病人来我处体检,出现囊肿迹象,不过尚未确诊。”

  我翻译给法国医生。

  片刻后,他说:“左侧小叶有肿块,后部破裂,发现出血点,准备进行fèng合,谢谢您,程博士。”

  我把法国人的话翻译给程家阳,自己觉得两位医生似乎已经解决了重大问题,我也舒了一口气,时间不长,话也不多,可是我好像耗尽jīng力,身上是一层汗。

  “我很荣幸能够帮忙。”程家明说,“替我问候huáng维德先生。另外,huáng先生患有糖尿病,术后补液请使用生理盐水。”

  我翻译给法国医生,他的助手记录。

  “谢谢您,程博士,qíng况已经控制住。”我说。

  “您的翻译非常出色。您是中国医生?”

  “谢谢您,我是职业翻译。”

  “您的声音好像听过。”程家明说。

  我愣了一下。

  “有可能,不过这个世界上相似的声音太多。

  “再见。”

  “再见。”

  程家阳

  我在另一个名字前打了叉,合上卷宗,jiāo给跟我一起来的人事处的同事。

  他看看我:“怎么这个也不行?”

  “业务不过关。”

  “再这样选,连往欧洲派都没有人了。”

  “宁缺毋滥。”我站起来,走到窗边。

  这里是外语学院,又是一年初夏,负责新翻译培养的我来到这里为外jiāo部遴选优秀本科毕业生。

  考中的学生将被分配到对口各司局及海外使领馆,最优秀者将会被留任高翻局,经过进一步的培养和锻炼,成为国内翻译界最顶尖的jīng英。

  “就到这吧。”我说,“你先回去,我去看看老师。”

  “不好吧。法语的一个没有?今年你们高翻局不要人了?”

  “谁说不要?我那个名额谁也不许占。”我看看他,“你忘了,我们派出去的那一个。”

  我去看系主任王教授,他迎我进来,问我:“家阳,怎么样?选了几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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