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天是周末,孟徵带着她去附近的商场,买了不少衣服回来。她出国时没带什么衣服,而天气却日复一日的炎热了。
孟缇对自己的穿着打扮一向不自知,随便选了几件就要去结账。
可没想到孟徵极有耐心,bī着她每件都试过,看上去合身才点了头。
“外表很重要,我不希望你马虎对待。”
孟缇跟在他身边走出商场,静了静片刻才问:“哥,你和爸妈……到底有什么事qíng瞒着我。”
“没有什么事qíng,”孟徵拿过袋子,“阿缇,跟家人在一起生活不好?”
孟缇连连摇头矢口否认,“不,不是的。”
“我们年纪相差太大,你一直跟我不太亲,我能理解,”孟徵表qíng严肃,“对我,或者对你嫂子有意见吗?”
“没有,”孟缇简直都要被他问哭了,“我怎么会有意见。”
能跟父母家人在一起生活不论如何都是好事,她也很希望能和最亲的人住在一起。可是父母在某些事上的迂回和避而不谈始终存在的,孟缇心里就像有块石头,堵得都无法喘息。
孟徵叹了口气,“你不愿意在美国,是惦记着什么人?我记得你没有男朋友。”
孟缇的手指就那么抽搐了一下,她吸了口气,竭力让自己镇定:“……我是没有男朋友。”
“嗯,”孟徵顿了顿,大步流星迈着步子,随口问她,“那个老师赵初年,你舍不得他吗?”
猛然听到这个名字,就像一把锋利的凿子打进大脑。孟缇眼皮猛然跳了跳,声音虚弱了好几分,想掩饰,但从来也不会撒谎,一时间嗓子好像被人堵住,下意识张了张嘴,竟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答案已经昭然若揭。孟徵在她面前停住,看着她一会,才说:“如果你觉得不好开口,回去后把他的电话给我。我给他打个电话,感谢他这段时间对你的照顾。”
孟缇勉qiáng一笑,费力地摇了摇头,“不了,我自己打。”
虽然孟徵这样说了,但她还是犹豫了足足一天,拖到那天午夜才打了电话回国。这已经是拖得没法再拖的结果,按照原计划她现在应该出发上回国的飞机了。
因为心里空dàngdàng,事先还先给王熙如打了个电话,胡chuī乱侃了一通,才略微定了神。
夜风chuī入窗户,她觉得有点冷,瑟缩起了身子,小心摁了赵初年的手机号,把听筒拿到了耳边。这边是半夜,那边应该正中午。电话打过去,那边是喧闹得翻了天,应该是在走廊上,不然就是食堂。
赵初年说了句“稍等”,半分钟后听筒里就安静多了。
孟缇迟迟疑疑开口:“你在吃饭吗?那我还是一会再打给你。”
“没关系,”赵初年声音里全是喜悦,“阿缇,你要回来了?明天什么时候到?”
孟缇咬着唇,沉默了很久,久到电话那头的赵初年都不安了,才说:“赵老师,如果我不回来了……”说着就哑了嗓子,下面的话不论如何都实在说不出口。
虽然隔着偌大一个太平洋,气氛顿时就有了微妙的改变。赵初年反问:“什么意思?你不回来?你不回来打算去哪里?”
“一家人让我就在美国念书,这几年都不回来了。”
赵初年的声音高了八度,震惊和不可置信混合起来的qíng绪叠加在声音里,“什么?”
孟缇几乎想象出他此时的表qíng,有异样的暗光出现在他棱角分明的面颊上,然后转瞬即逝,他眼睛很亮,像是磨光的针尖一般。
大概从一开始就不应该谈起这个话题,可也不能不说。孟缇听到赵初年不均匀地低喘,他从来也没有这么沉不住气的时候,可想而知他现在多震惊。
她犹豫了一下,声音压得很低:“赵老师,对不起,我也不想的。”
赵初年再开口时声音带着咬牙切齿的力度,“阿缇,你不能忽然就告诉我这个惊人的消息。你让我怎么办?你当时答应我什么?陪着我?不离开我?”
孟缇几乎都要哭出来,低低地,断断续续地说“对不起”。
“阿缇,你用自己的脑子想一想。你是成年人了,可以做决定和选择。”
她哽咽了,“赵老师,你不要这么说。他们是我父母,我亲哥哥啊。”
这句话让赵初年沉默了一会,再开口时镇定多了,“我不明白,为什么决定这么着急?”
“不要说你一点都不知道,我之前也完全不知qíng。昨天晚上,爸妈才跟我说起,让我就留在这边念书,明明之前他们从来都不gān涉我的选择,忽然就态度qiáng硬起来。”
赵初略微镇定:“学校还有手续,你的答辩,你不可能一直不回来。”
“我会在答辩前回来,”孟缇苦笑,“现在是走不动的,我哥哥做事效率又高,给我准备了好多资料……我哥,我爸妈还是有一些关系的,他们都在帮我联系美国这边的学校了,只要我能过入学考试,都没问题。”
赵初年声音苦得好像渗入了huáng连水,“阿缇,不要怪我生气。这事太突然了,我没有心理准备。”
孟缇咬着唇角,“我也没有心理准备。前天我妈还买了礼物让我带回国送给郑伯伯一家,昨天就忽然变卦了。我怀疑他们有事qíng瞒着我,但我怎么问都不肯说。”
赵初年又静了半晌,再开口时声音恢复了清越,“你让我想一想。不论怎么样,阿缇,你都要记住,我在等你回来。”
说不出什么话,也没办法答复什么,连句肯定的话都说不出口。孟缇握着电话筒,抱着膝盖坐在看着窗外的月光,茫然“嗯”了一声。
赵初年挂上了电话,已经面色铁青,他站在教工食堂外走廊上,觉得阳光灿烂得好像金色的火焰,来势汹汹,要烧尽世上一切事物,而他孤立无援地被困在那股无处不在的高温热量中央,从脚跟到头发都要烧起来了,眼睛被熏得不能视物,滚烫的刀子从他心头割过,渗着血迹。
几位外语学院的年轻女老师吃了饭,从他身边经过,本来准备跟他打个招呼聊几句,冷不防看到这样的甚至可以说灰暗yīn郁的脸色,无不大吃一惊。她们面面相觑着,领头的刘老师犹豫一会,还是问:“赵初年,你怎么了?”
他一言不发,抬了抬眼皮,周遭的一切人和事物都不再认识。yīn霾的眼风扫过去,就像寒夜里的刮过来的刀子。
没有人看过他那样可怕的表qíng,震惊地对视一眼,尴尬地离开了,小声议论着。
“我从来没看到他那个表qíng,好像要吃人或者杀人一样。”
“刚刚在食堂吃饭的时候还好好的,有说有笑的。”
“确实很吓人,我以前怎么会觉得他好说话呢。”
“不过还是蛮帅的吗。偏偏他今天还是穿着黑白配,很像一部老的好莱坞电影的男主角。”
“哪部?”
“呃,让我想想……”
这些jiāo谈赵初年无不入了赵初年比其余人灵敏的耳朵,但也只是无意义的字句而已,完全连不起来。他告诉自己要冷静,必须要全神贯注地评估着利益关系,片刻后拿出手机,找到郑宪文的手机号,准确的拨了出去。
电话很快就接通了。这是两个人第一次在电话里jiāo谈,郑宪文本来正在改图,但看到是赵初年的来电,随即集中了jīng神,放下手里的铅笔,揉了揉额角,极客气礼貌地开口。
“你好。”
这个时候没有必要再说废话,赵初年直截了当开口,声音冷得好像冰渣:“郑宪文,阿缇说不回国这件事你知道多少?”
郑宪文一愣:“什么?”
那是十足的震惊,想来这件事也极大的出乎他的意料。赵初年捏紧了手机,青筋一条条甭在手背上,“你会不知道?她说她不回国了,以后都不回来了。”
“我完全不知道,”郑宪文顿了顿,缓和这个消息带来的震惊和无措,“我马上问一下孟徵。”
想着赵初年在电话里那些话,孟缇缩在chuáng上,身体蜷缩起来,把头埋在了手心。夜晚十分静谧,昆虫低低的鸣唱。电话声响震动了整间屋子。
倒不是第一次在半夜听到电话响,孟缇刚来美国的当天晚上就发生过类似的事件,那是孟徵的同事。因此孟缇略微犹豫了一下自己是否要去接听,电话响声就停止了,隔壁响起了极低的说话声。
孟缇的卧室旁边就是兄嫂的卧室,共用一个大阳台。考了到孔文君产后身体欠佳,神经虚弱,他们往往睡得比较早,孩子也是jiāo给孟家的老两口照应。因此这个电话必然会引起兄嫂的不快。
不论是谁,大半夜打电话实在不厚道。怀着这样的念头,孟缇掀被下chuáng,慢慢走到阳台。这附近到底是郊外的小区,四周很是安静,夜晚就像一个信号放大器,细小的声音也可以分辨。
孔文君说:“刚刚的电话是宪文打的?”
孟徵压抑地“嗯”了一声。
“半夜打电话过来,好像很急。他说什么?”
听人家夫妻的私房话总是非常不道德,虽然那两个人是自己的兄嫂,孟缇正想回房,冷不防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除了关于阿缇的事qíng,还可能是什么,”孟徵的声音听上去极其疲乏,“他希望我们不要把阿缇留在美国,让她回去。但这办法也是无奈之下的下策。事qíng已经成了这样,我不能让她回去。我们家冒不起这个危险。”
言语中的无奈、疲惫、压抑就像白纸上的黑字一样清晰,末了还有一声长长的叹息。那是孟徵绝对不会在自己面前露出的qíng绪。两个人低低的jiāo谈,有些话孟缇没有听清,从断断续续的数字上判断,大概是在说家里的经济qíng况。她在美国呆了两个星期,也渐渐知道了一些事qíng,国外的消费不比国内,上有老下有小,忽然再多了个二十岁出头的妹妹,就算兄嫂两人事业上比较成功,但也是不小的负担。
孔文君温和地安慰丈夫,“钱的事qíng不是大事。再说我很快就可以回事务所工作了。”
“钱的问题我们总能想办法,”孟徵低沉地开口,“是其他方面。毕竟爸妈也不是很习惯美国的生活,阿缇也想留在国内,她今天问我,我们是不是有事qíng瞒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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