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缇垂下眼皮,长长的眼睫毛也跟着微微扇动,“我走投无路,所以来问你。”
那么漂亮的女孩的请求,没有男人能立即拒绝。
沈林沉吟着,“写一个人的传记,就应该从头到尾了解他,我的传记其实可以续写的,只是未必可以出版。就算出版了,如果告上法庭,我也不可能赢。你应该知道,他所在的家族权大势大。”
“我说过,授权我会给你。只有你给我资料,赵家那边不是问题。”
沈林看着她的脸,明明白白的渴求写在她的脸上。他想了想,还是说:“你认识赵初年吗?我记得他是贵校的老师。”
她沉默了一会儿,但沉默已经是答案了。
沈林摇了摇头,“虽然有各种困难,但我总能想办法。bī的我停笔的重要原因,还是因为赵初年不肯提供帮助。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范夜先生的事qíng,你为什么不问他?”
孟缇抬起视线,沈林注意到她有一双宝石般的眼睛。
“因为,我不相信他。”
沈林看上去有点困惑,手指一下下地敲着桌面。
或许作家都有追根问底的习惯,他的问题一个比一个多,到最后也不知是谁在问谁了。孟缇微微皱起了眉头,但想到自己大老远地跑过来不是为了跟他吵架的,“沈先生,算我恳求你,还不行吗?我不会外传这些资料,我可以写保证给您,我只想弄明白一些事qíng。”
“没错,我有范夜的资料,跟一般人比,可能还不算少。他的人生经历我大致都知道,但远远不够客观,我的主观推断,对他的臆想不能当做材料。我连他年轻时的照片都没有,对他的了解,实际上还是皮毛。”
“有一点就很好了,任何信息都好。”
沈林沉吟片刻,一副不太确信的样子。孟缇也知道自己的话没有说服力,毕竟一个小女生和赵家的权势比起来,查的太多了。但她也不能下更多的保证。
她沉默地等着结论。
沈林问她:“我不知道你要看些什么,但请你告诉我实话,你和范夜是什么关系?”
孟缇看着他的眼睛,“你说得没错,他的确是我的亲生父亲。”
沈林也是洛州人,但据他的说法,他这段时间住在乡下,他来这里只是拍戏而已,大大量的资料没有随身携带者。拍电视剧是没日没夜的活儿,导演又是完美主义者,动辄修改台词,他在片场实在脱不开身。他提了个折中的法子,周末的时候带她去他家看资料。
沈林请她吃了顿午饭,就送她去火车站。孟缇很想在洛州等到周末,可现在毕竟在郑宪文那里住,她不敢夜不归宿。
两人沿着长街散步,孟缇问他:“赵初年为什么不给你授权?”
沈林凝神回忆,“大概是因为一个电话。”
“电话?”
沈林苦笑着和盘托出。
“我花了很大的工夫,在一年前找到了他。当时我给他打了个电话,非常普通的电话,他没在,是个女孩子接的,女孩子说帮我带口信。”
“我等了两天没有等到回电,再打过去,向他说明来意后,他一副茫然的样子,我很诧异,就说:‘我上次打电话过来,有个女孩子说会转告你的,她难道没有告诉你吗?’”
“赵初年却问我是不是跟那个女孩子说范夜就是他的父亲,我承认自己说过,他忽然大发脾气,就挂了电话,那之后我再给他打电话,还登门找人,他都是冷冰冰的,只说一句‘我不能做主;。”
孟缇沉默不语,她想起唐僧师徒过火焰山的时候,孙悟空从土地那里听说“这火原是大圣放的”那句话时的震惊。她从来不信神佛宗教,是彻头彻尾的唯物主义者,此时也生出一种“种什么因得什么果”的感慨。
倒是沈林说完这话,再一次陷入沉思,不知道想到了哪里,脸上忽然现出某种恍然的表qíng来,慢慢地说:“那个接电话的女孩,声音很年轻,很清脆,虽然我记不太清了,但听上去跟你有点像。”
孟缇点了点头,“嗯……接你电话的人的确是我。”
沈林感慨起来,“很巧。”
“是啊。”
沈林的疑惑更大了,“我记得那时候你好像不知道范夜和你的关系,你为什么不记得?”
为了获得真想,首先需要付出真相和真诚。孟缇很明白这个道理。
“沈先生,我跟我父亲失散的时候还很小。后来我出了一些事故,完全不记得小时候的事qíng。”她声音低下去,“也可能是我不愿意记得……总之,这么说吧,我失忆了一段时间,直到最近一见才慢慢想起小时候的事qíng。”
沈林叹息,“原来是这样。孟缇,你这么多年是怎么长大的?”
“有人收养了我。”
沈林很吃惊,“收养?那你这么多年是不是很苦?”
“没有,收养我的父母都是很好的人。他们把我当亲生女儿养,实际上这么多年下来,我的确以为我是他们的亲生女儿,半点疑心都没有。我真是蠢到家了,或者说太会自我欺骗了。这么多年居然一点也没怀疑过。明明小学时我还听到过一些风言风语,可我仍是固执地认为自己就是他们的女儿。连完全不了解我家qíng况的人,看到全家福的照片都会说我和父母兄长越来越不像……”
她猛然顿住,在外人面前说这些,未免显得太没有防备之心了,孟缇苦笑,不知道我为什么,那些本来会在肚子里烂掉也不会诉之于口的话,居然可以在一个刚刚见面的人面前说出来。
沈林看到她的茫然失语,就问:“孟缇,你知道范夜这个笔名是怎么来的吗?”
“……我不知道。”
“范是你母亲的姓,夜的意思不难猜,长夜无尽的意思。”
孟缇绞尽脑汁,零散的记忆浮现,又消失,她抓住那些蛛丝般的奇异,喃喃开口,“我母亲……范素素。”念过这三个字,眼眶没来由地一酸。
沈林看着她,颔首,“对,这是你母亲的名字,你……”
忽然有人跟他们打招呼,“沈大编剧,你怎么在这里?”
孟缇深呼吸抬头一看,对面来了蚁群人,说话的是个穿着旗袍化着淡妆的漂亮女子,她觉得有些面熟,过一会儿才想起面前这位是在国内小有名气的女演员,好像叫张栩。孟缇感慨,可惜她不追星。
沈林客气地跟他们打招呼。他们才拍完一幕戏,此时正要去吃饭。
张栩看了眼孟缇,笑问:“这位是……新来的演员?”
沈林不温不火地说:“不是,这是我一位朋友。”
张栩笑了,她的穿着打扮本来就很古典,一笑就有了点江湖中人的豪慡感,“我看新闻说,许先生又要开音乐会了,是不是?”
沈林欠身,“是吗?我有段时间没跟舅舅联系了。”
“哦,不论怎么说,帮我带口信,祝音乐会成功。”
沈林微笑:“谢谢。”
一行人从身边走过,孟缇看着那些颇具民国风qíng的演员,随口就问:“沈先生,你这部电视剧说了什么故事?”
沈林笑了笑,“其实是《故国》的电视剧版。电影版效果不错,所以导演又打算改拍电视剧。你看过电影版没有?”
“没有。”
“那你等我一下,马上就要到剧组住宿的宾馆了,我给你拿张DVD。”
“多谢了。”
实际上沈林不但拿了碟下来,还带了他的剧本,大有请她过目提意见的意思。
回程的一路孟缇都在看电视剧的剧本,很尊重原著,改编得也不错,让沈林写作传记,应当是上上之选。
孟缇上楼的时候心里已经在敲起小鼓,只怕郑宪文回来得太早,追问她去了哪里,因此开门的时候格外小心翼翼。果不其然,门没有反锁,门口有两双鞋,其中一双是女鞋。孟缇想,这屋子除了她难道还有别的女人?答案呼之yù出。
“小缇回来了?”
人未到,声先至,孟缇寻声走进厨房,却看到宋沈雅在厨房忙着。宋沈雅系着粉色的围裙,手里还拿着把葱;郑宪文也系着围裙,在案板上切土豆,长这么大,孟缇从来没见过他进过厨房,于是目瞪口呆地看着他。
宋沈雅洗了手过来拥抱她,又仔细看她的脸,“瘦多了。”虽然打扮变了,但宋沈雅还是一如既往地热qíng。
孟缇总算从震惊中缓过劲来,连忙招呼,“沈雅姐,你好。”
“人苍白了一些。我还以为你会被晒黑的。”
“我有注意防晒的。”
郑宪文问她:“怎么现在才回来,去哪里了?”
孟缇打量着郑宪文,“呃”了几声愣是没想起怎么回答。
宋沉雅哈哈大笑,摸她的头发,“你郑大哥下厨,以前没见过吧?”
“……没。”孟缇答得很诚恳,“我真是没想到。”
“我也是。”宋沉雅兴致勃勃,“今天养尊处优的郑大建筑师来问我怎么做饭,真是吓坏我了,他还真不怕炸了厨房。不过,总不能让你天天跟着他馆子吧。饭店里的饭菜到底不如家里的饭菜啊,是不是?”
这倒是实qíng。这两天郑宪文早上都会留钱给她,让她中午去外面吃;晚上回来,带着她去周围的各大饭店吃。孟缇说自己可以解决吃饭问题,他显然是不放心。
“哎……”孟缇也不知道怎么解释,“郑大哥,我吃什么都无所谓,你不用为了我这么费心。”
郑宪文摇头,“不说这个。你今天到底去哪里了?怎么现在才回来?”
“明菲叫我去学校处理点事qíng。”
说完,她去客厅放下书包,到厨房帮忙。
孟缇的厨艺虽然不佳,但是比郑宪文还是好很多。宋沉雅把郑宪文赶出厨房,就跟孟缇两个人忙活了起来。
郑宪文头一次觉得自己没有用处,坐在客厅里听着厨房里的说笑声,也微微笑了。孟缇的书包放在沙发上,他想把书包拿进书房,可书包左边的小袋子里冒出几张摇摇yù坠的小纸片,抽出来一看,竟然有两张今天去洛州的往返火车票。
郑宪文蹙着眉,把火车票塞回她的书包里,回过头看着宋沉雅端着一锅汤从厨房里出来,跟她低语了几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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