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一段时间应晨和苏智闹翻了,矛盾闹得尽人皆知,分手的消息传得风风雨雨,连她都知道了。苏措面孔一沉,难道两人刚刚又吵架了吗?
她走过去,拉应晨起来,轻轻问:“师姐,怎么不上去找苏智?”
应晨看到苏措,眼眶乍红,心中的悲伤再也掩不住,哽咽着说:“我外婆去世了,今天一早,就在我面前闭上了眼睛。我是外婆一手带大的——”
苏措紧紧拥着她,一言不发。应晨身子瑟瑟发抖,泣不成声,每句话在哭声下断裂成一个个词语,句不成句。苏措抓着她的胳膊,不让她滑落到地面上。大雪压枝,时不时雪花掉到两人身上,然后又顺着衣服滚到地上。
苏措清楚地知道,最有效安慰别人的方法,不是沉默,而是倾诉,是把自己曾经经受过的一样或者更大的痛苦告诉对方。怔怔望着头顶的树良久,她轻轻说:“爸爸妈妈去世的时候,抱着我说,不要哭,不要难过。我们的存在不是抛弃我们的生命,而是征服生命。”
应晨拭去脸上的泪水,默默看着面色苍白却依然微笑的苏措,说:“我明白了。谢谢你,阿措。”
苏措微微一笑,放开她。
这时苏智拖着行李从楼里下来,看到应晨,一脸的吃惊。上次说要分手之后两人许久没有见面,现在看到她满脸泪痕,是他从来没见识过的无依无靠,不由得呆住,既是惭愧又是心疼。
“票给我。”苏措摊手,“两张。”
“gān什么?”苏智疑惑地拿出火车票。
“一张我坐车回去,一张我去退票。你可以晚一些坐飞机回来,就算今年不回来也没关系。家里那边我会说的。”
走出老远之后,苏措沿着自己在雪地上留下的脚印看回去,两人依然站在雪地里。苏智紧紧拥抱着应晨,应晨趴在他的肩头,不知道还在不在哭,他们拥得那么紧,仿佛永远也不会分开。有路人也顶着风雪路过,感慨着边走边回头,只从那两道身影上就可以看出两人多么相爱。
那个寒假苏智果然没有回家,应晨外婆的丧事结束之后,他就在她家过年,顺利得到了应家上下一致的喜欢,然后他就乐不思蜀。
不论怎么说,苏智这个决定造成的直接后果就是苏措不得不带着平时行李的若gān倍回到学校。因为她提前了四五天返校,火车中途遇到bào风雪,铁轨堵塞,愣是在路上耽搁了二十多小时;到站那天恰好是车站人流量最大一日。火车站外人群来往川流不息,出租车都等不到。冷风又大得不得了,chuī得她脸都快毁容,衣服皱巴巴,头发也乱成一团。在这绝望的时刻,她看到了陈子嘉急匆匆地朝她小跑走来。风雪jiāo加,他眉毛眼睫上也挂着细碎雪花。
“已经提前出门,可是前几天刚下了雪,路上堵车太严重,”他接过苏措的行李,解释说,“不然可以早到,你也不用等这么久。”
两人往停车场走,一时间没有人开口。陈子嘉帮她把行李放进后排,说:“今天不是我开车,你大可以放心。”
“师兄,真的太麻烦你了。我不知道苏智的手机在你那里。”车厢里温暖至极,刚给冷风chuī晕了头,加上又累,苏措警惕xing陡然低下,她扭头看窗外,轻声说。
“你可不可以不要跟我这样客气?”陈子嘉重重呼出一口气,竭力压制着不知从何而来的怒气和无奈,“苏措,为你做任何事qíng,我都那么乐意。我想方设法地要为你做任何事,唯一希望的是,你不要拒我千里。”
苏措低着头,看着车里红色的地毯。刚刚那句话仿佛带了余音,盘亘在她耳边,始终挥之不去。她疲惫地把头埋在膝盖里,一部分头发从羽绒服的帽子里跳出来,柔软地垂了下来。
前方有轻微的堵车,不知道多久才能到,司机盯着前方一动不动,连头都没回。苏措累得眼皮愈发睁不开,却qiáng自撑着不要睡过去。陈子嘉看出她的倦色,从身边拿出一块小毯子盖在她的膝上。
十多个小时的火车让身体上的疲劳和jīng神上的疲劳堆积起来;苏措感觉身体里的力气和能量正在消失,眼前的陈子嘉容貌越来越模糊。她觉得再难坚持下去,疲惫地靠上车窗,“我睡一会,到学校时师兄你叫我一下。”
第九章毕业(2)
“这么睡不舒服,车抖起来——”陈子嘉说不下去了。他侧头看着她气息均匀,眼睛阖上,长长的睫毛微微上翘,脸孔白得像一张纸,可是却显得无比轻松,像是没有任何烦恼的婴儿。他等着她睡熟,小心翼翼地扶住她的肩膀躺下来,头枕在自己腿上。
他低头看着她,手指轻轻擦过她的面颊,只盼望这一刻永远不要过去。车子很快就到了学校附近,陈子嘉沉吟片刻,跟司机说:“张叔,找个停车场。”
陈子嘉做这一切,苏措不是全然没有知觉。可她确实太累,累得让他为所yù为。有那么一个瞬间,心里的某种坚持甚至开始动摇,她觉得身处混沌之中,恍惚不真切的声音在耳边回响:“阿措,你太累了,我心疼。”
醒过来的时候天都黑了。上车的时候不过下午两点,居然在车上待了这么久。苏措发现自己跟陈子嘉这样暧昧的姿态,只是一言不发,沉默地从他怀里离开,抓起背包伸手去拉车门。离座而起的时候被陈子嘉扯回了原位。
苏措看窗外的灯光和夜色,声音里全是疲惫:“师兄,你想怎么样?”
陈子嘉终于说:“这里不是宿舍区,我至少要送你回去。”
寝室里灯火通明,杨雪也已经回来了。两人都带了一大堆吃的,坐在那里帮对方解决食物。杨雪嘴里塞得满满的,说:“我看了成绩,你又是第一。”
苏措没什么表qíng地“哦”一声,埋头吃着杨雪带回来的东北饺子,真是香极了。
两个人就这样过了几天暗无天日吃饱就上网,上网累了就睡觉的日子,然后新学期就开学了。
系里的同学们大半都在准备考研或者思考各种出路,打算考本系的研究生并不多,数来数去就那么一些人,大家铆足了劲考外系研究生,顿时觉得书到用时方恨少,上自习的频率大大增加。
苏措固守着以前的学习习惯,每天照样去图书馆占座,可却时不时地碰到陈子嘉。既然遇到了就一起上自习,苏措想逃都逃不开。图书馆关门时,他送她回宿舍,也不管她是否需要。实际上陈子嘉也只是在她身边而已,安静地看书写笔记算题,话极少,最多就是帮她打水,无论她什么时候伸手去拿水杯,里面总是满的。
苏措想起两年前帮他写程序的那次,那时候他就是这么关心米诗的。于是她问他:“你最近怎么不陪米诗?”
那时候图书馆马上就要关门,四周人已经很少了,灯一盏盏地灭下去。陈子嘉停止收拾书本的动作,顿一顿后开口:“米诗就像我的妹妹。很小的时候,她曾经因为我的捉弄迷路,被人绑架勒索,差点就不能活着回来。后来她一直有心理yīn影,觉得自己生活总不那么可靠,因此特别粘我。我也一直歉疚至今。上大学之后,我没想到她也来了西大,我尽心尽力地照顾她,就像是苏智对你一样。她什么时候喜欢上我的,我完全不知道。那时我就跟她说得很清楚了。”
“米诗很好。”苏措沉默一会,才笑笑,“我很喜欢她。”
“我不打算隐瞒什么。苏措,以前不说,因为这事并不光彩,还因为我觉得你能理解,但是现在觉得,有些话还是应该说出来,”陈子嘉看她,“米诗的问题我会解决,告诉我,你有没有答应她什么事qíng?关于我的。”
“我怎么知道呢,”苏措只笑,“认识米诗也这么久了,话不知说了多少,怎么会知道答应了什么没答应什么?”
陈子嘉摇头,“你还是这样。”
于是宿舍里的几位大惊小怪,“啊,怎么以前没看出陈子嘉对你有意思?苏措你简直太幸福了!”
改变习惯是很难的,但没有办法,苏措只有选择不去图书馆,每天都换楼上自习,这一下,再也没遇上陈子嘉。
四月将近的时候,她在应晨的邀请下到西大看话剧社排演的毕业话剧。大四的学生即将毕业,四年大学生活不论过得怎么样磕磕绊绊,但是也已经走到了最后几个月,再不珍惜,也就没有了。
小剧场里热闹非凡,正在彩排。现在还没有什么背景和道具,看不出来是什么剧目。在观众席看热闹的女孩子尤其多,都坐在剧场的后半部分。苏措痛苦地皱一皱眉,这般盛况,演员是谁也不难猜到。应晨领着她坐到第一排的空位子,引来众人的一片嘘声。好在这时有人说了一句“她是苏智的妹妹”,那些不满的声音才烟消云散。
第九章毕业(3)
“习惯了就好了,反正每天都这么多人。”应晨在她身边坐下,解释说,“知道陈子嘉演男主角,一下子都哗啦啦地来了。”
“明星效应啊。”苏措说,“演得怎么样姑且不论,但绝不用担心人气。”
“也不能这么说,他虽然是我死拉活劝来的,可是真的很有表演天赋,所有人都吃了一惊。哦,开始了。”
很快有人走上舞台,苏措仔仔细细地看了看,其中一位是陈子嘉。全场“刷”地寂静下来。这样的气氛使得苏措知道,这一幕是全剧里的高cháo。
陈子嘉扶住舞台中央的柱子歪歪斜斜地站着,神qíng却凛然,带着一种不可思议的坚持——仿佛那个角色在他的身上复活了,他在宣告自己的信仰和jīng神。苏措听到扩音机传来的声音:“你和我站在一个深渊的两边,要想隔着深渊携起手来是不可能的。如果你不放弃那个东西,您就必须同意处死我。”
完美的表演引来一片尖叫。
苏措翻看着剧本,说:“师姐,你的剧本写得很好,正在表演的这段尤其出色。”
应晨一脸喜悦,微笑着说:“谢谢你的夸奖。不过说实话,剧本基本上是别人的,我只是更改符合时代的jīng神和学校领导的要求。”
“陈子嘉演的牛虻,那苏智演的谁?波拉吗?戏份不多。”
“呵,如果陈子嘉演牛虻,外形上总要找一个好点的演波拉才说得过去,而且他们关系很好,蛮符合小说,因此只好找他,”应晨不满地“哼”了一声,“他没什么热qíng,没他的戏份就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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