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明远摊手:“我们也身处迷雾之中。”
瞄到两人中间的一摞厚厚的糙稿纸,何树森还是有点儿奇怪:“李知行,我怎么以前不知道你这么喜欢学习?”
李知行丝毫不客气地回他:“别自以为是。”
果真是太吵了——唐宓猛然抬起头,放下笔,就那么盯着何树森。她虽然平时态度也很冷,但是此时,目光里几乎结了冰碴一样。何树森再不知趣也知道这是赶人的信号,只能悻悻离开。
李知行饶有趣味地说:“刚刚你的眼神,还挺凶的。”
两个人现在是邻桌,说话时他的气息就在耳边,唐宓起初不太习惯,几天之后,却也习惯了。
她回答李知行的问题:“他话太多。”
李知行说:“你希望全世界人都跟你一样话少?”
“我没有这么想过,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方式,但前提条件是,不影响别人。”
李知行倒是笑了:“原来这就是你的生活态度。”
唐宓没再说下去,用笔尖戳了戳练习册:“这道题是这样——”
除了何树森,唐宓没想到,居然连叶一超也对此表示了不满。他喜欢在自习时间找她讨论数学竞赛题目,当他再一次来到(1)班的教室,却发现她旁边坐着李知行时,大惊失色。
好在叶一超比起一惊一乍的何树森来说有素质得多,虽然震惊也没有当时就询问就里,而是第二天早上两人一起晨跑的时候,才问她:“你和李知行的关系变好了?”
两人现在总能在清晨的cao场上相遇,起初两天似乎是巧合,后来几乎就成为两个人约定俗成的习惯了。
唐宓小跑着,简单地解释了原委。
“是这样啊。”叶一超沉吟半晌后说,“但你不是讨厌他吗?”
“也说不上讨厌吧。”
叶一超眼底光芒一闪:“你高一时差点儿转学,是因为他吧?”
“啊!’”
唐宓一愣,她以为这事只有几个当事人知道,压根儿没想到叶一超如此醉心数学对别的事qíng并不在意的人也知道这事——若说是现在她和叶一超关系不错也就罢了,但那时候他们还在念高一,虽然一起上了几个月数学竞赛班,但其实不熟,说话间除了解题方法,别的什么都没有。
“我听陈老师提过一次你大概要转学的事qíng。”叶一超说,我当时想,你如果转学的话,真是太可惜了。”
“不,也不是,”唐宓说得很慢。
“不是什么?你不是要转学,还是转学的事qíng和李知行没关系?”叶一超用对数学的锲而不舍的jīng神追问他。
唐宓说:“我一度打算转学的事qíng是真的。原因很复杂,但和李知行关系不大。而且,我最后也没有转学。”
她语气很是肯定,叶一超侧过头瞧她一眼,觉得现在翻旧账毫无意义,结果更重要一些。
“总之,你没有必要找李知行,如果只想找人辅导你的英语,我也可以。”叶一超说,“我的英语不差,IMO的试卷都是英文的,我完全可以看懂,并不需要翻译。”
哪怕叶一超花了太多时间学习数学,他其他功课也没有落下,在这次月考中,轻松进入年级前十——虽然这名次对他来说毫无意义。所有学科之中,除了数学之外,他的英文也非常出色,他一直在订阅各种数学月刊,也时常访问各大英文数学奥赛网站,没有相当好的英文水平是无法做到的。
唐宓轻声说:“你还要准备明年的IMO,我不想耽误你的时间。”
“事实是我被耽误了。”叶一超平静地指出,“我想跟你讨论问题的时间都没有。”
唐宓说:“不会的。你什么时候找我都可以。午休的时候、晚自习之前,都可以。”
叶一超立刻露出笑容:“是吗?”
“我虽然不再参加竞赛,但如果能帮到你,也很开心。和你讨论数学,我也能学到很多,叶一超扬眉而笑,加快了跑步的速度。
唐宓跟了上去。
在日复一日的互相帮助似的学习中,李知行和唐宓的关系有所缓和。
以前唐宓和李知行在校园里碰到,都是把对方当成陌生人,从不打招呼。现在碰了面,jiāo谈得也不多,但总会点点头,表示自己看到了对方。
丁霄霄很为这种发展感到欣喜,她说:“你看,李知行人还是很好的吧。我一直说你对他太有偏见啦。”
唐宓本想解释,又觉得没必要,只点了下头,简单说:“是我弄错了。”
无论别人怎么说,两个人的互惠互利还是颇有成效的。两个人都是属于学习根底不错,略加辅导就可以融会贯通的类型,李知行是个不错的英语老师,对她的问题都给予了解答。
他在美国高中当jiāo换生的一年中,这两项技能又有了大步提升。美国的高中,非常看重写作和演讲能力,李知行在美国的时候,多次为校报撰写稿件、参加学生组织的活动和演讲,每篇演讲稿都是他自己写的。
李知行说:“翻译和作文不好,是因为你的语感不够好。”
唐宓在英语学习上,肯下苦功,单词量相当丰富,但这只能解决选择题,在翻译作文上帮助不是很大。李知行一眼看出了她的问题。
“我想,考试能过就可以,语感不太重要。”
虽然人人都在说:“语感”,所谓的“语感”是什么东西,唐宓就从来没弄懂过。
“你这是敷衍的说法,对英语学习是不够的。你现在只要应付考试,上大学后、工作后怎么办?”李知行加重语气,“大学比高中还重视英语。”
“那是以后的事qíng了,我没有想那么多。”
“你还是应该现在想想,凡事走在别人前面总是更好的。”
“……”
唐宓顿时明白了“何不食ròu糜”的典故。她不指望李知行能理解她,一个刚刚能吃饱的人,是谈不上“吃好”的。
李知行指着课文:“这段文章,你读来听听。”
“读课文?为什么?”
李知行道:“我让你念你就念。”
除了qiáng迫自己背诵课文的时候,唐宓不喜欢念英语,她觉得那没用。但在李知行锐利的目光之下,她有点儿紧张,调整了好半天的qíng绪,才念起课文来。
“之前我听你读课文时就在想,你虽然可以完整读下来,但也仅仅是‘读’而已,完全没有轻重顿挫,没有感qíng。你刻意地念准每一个单词,试图使发音标准,却从不思考‘为什么这里要用这个单词’,也不会想这句话表达了什么意思和感qíng。”
唐宓沉默了一会儿。
李知行继续说:“你应该多看英文报纸和英语新闻,不应该死抓着教辅书和词典,否则你一辈子都是哑巴英语,根本不能跟人jiāo流。”
没错,她就是哑巴英语的代言人。李知行自然不可能知道,很多大城市的孩子上小学,甚至幼儿园的时候就已经开始学习英语,而她,是上初中之后才首次接触英语这门学科。
她是在唐家村附近的镇中上的初中,整体教学质量尚可,唯独英语教师水平较差——她到宣中上高中之后才明白,初中英语甚至连单词的发音都完完全全搞错——高中阶段,她因为发音问题没少被吴老师纠正,这导致她更不喜欢开口读英文。
李知行拿出手机,快速点了几下,接上耳机,把手机递给她。
手机上是国外某电视台的新闻播报画面,金发的女主持人似乎正在点评新闻。
“怎么了?”
“听听真正的外国人是怎么说话的。”
唐宓一愣:“嗯,不用了……我又不需要……”
她这个人固执起来简直无可救药,完全没办法言语jiāo流,李知行眉头一皱,拿着耳塞伸长手臂直接给她戴上。
唐宓下意识侧身避让,李知行温热的手指险险擦过她的眉梢,又轻轻划过脸颊,虽然只是一瞬,两人同时一愣。
对视一眼后,唐宓连忙垂下头,从他手心里离开,手忙脚乱地从他手里抢过耳机戴上:“我……我知道了。”
她慌张得太明显,让李知行忍不住想要微笑——然而他到底稳住了,端肃着神色,转过脸,目视前方,用眼角余光看着她匆匆戴上耳塞,拿着手机观看起来,才嘴角一扬,露出一点儿笑意。
她刚进入高中不久就有了“冰雪美人”这个外号,原因有二,一是她话少沉默,和男生更是几乎不说话;二就是她有着细腻白皙犹如新雪一样的肌肤。世界上漂亮的女生不少,但是皮肤和她一样好的,很难见到。哪怕和她的脸颊距离只有十厘米,都完全寻不到她脸上的任何瑕疵。
他轻轻捻了捻手指。她脸颊带来的温热感犹在,触及之下,那肌肤细腻如丝。
英国人的英语发音当然非常标准,但也就是听听而已,对获取实际经验没有用处。几分钟之后,唐宓把耳机取下来,把手机还给了李知行。
李知行没问她听完的感想,却提起了另外的事qíng:“这周星期天,你应该有时间吧?”
“什么?”
“去书城看看,有没有合适你的教辅书。”
唐宓一怔:“我的教辅书已经很多了。”
“都是做题的,我们去看看其他的书。”
她很想拒绝,但是斟酌其中利弊之后,发现他没说错,还是点了点头。
“那你告诉我,你的手机号码是多少?”
唐宓摇了摇头:“不用了,我们定个时间,我不会迟到的。”
整个宣州实验中学,唐宓这样连星期日都不回家的学生比较少,就算同宿舍的其他四人,周六的晚上也会带着换下的衣服和几本书回家。周日的上午大约是宣州中学最寂静的时候。唐宓通常在这个时间洗衣服chuáng单,处理内务,然后再和同样住校的其他同学打几个小时的羽毛球;下午的时候,她就会去教室看书做题,直到晚自习开始。
偶尔,她周日也会临时离开学校,去附近的文具店买纸笔。她纸笔用得非常快,通常一买就是几盒——这样店家也会便宜两块钱卖给她。
她固守着自己的作息两年,这几乎已经成了习惯。
她想不到去市里做什么。她没有多余的钱,消费不起娱乐活动,因此把自己所有对物质的渴望压到最低。仅仅是因为逛街就去市内,则太làng费时间,在宣州实验中学这样的名校,每位同学都在发奋读书,要保持她现在的成绩,她必须抓紧每一分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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