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你打开时间的门(上部)_皎皎【完结】(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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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叔一直陪着唐宓办完了所有的住院手续才回去。唐宓拿出五十块钱给他,他无论如何也不肯要,说都是一个村的,谁还没个难处呢。

  唐宓彻夜不眠守在医院,接一连三的噩耗传来,医生检查之后发现,外婆被胡蜂蜇伤的qíng况十分复杂,她遭遇的蜇伤次数太多——粗略统计有五六十次。她四肢、面颊、颈部红肿,给取出蜂刺带来了不小的麻烦,不容易将其拔出体内。

  当晚凌晨时分,医生把毒刺都取了出来,她才知道,外婆连头皮上都有数处被胡蜂蜇伤。医生说是因为年纪大了头发太薄,若是头发厚一点儿,断然不会被蜇得如此严重。

  毒刺被取出后一两个小时,外婆脸上的红点也变成了黑点,她的脸肿得不成样儿,由红肿变成了一种惨白。

  然而人一进医院,花钱顿时如流水,办完入院手续后,现金就少了两千。稍晚点儿唐卫东又打了电话回来,仔细问了问外婆的病qíng,并且告诉唐宓他转了十万过来。

  唐宓从未想到有朝一日会如此感谢运动会时的那个小偷,因为那次偷窃,她才去办了一张银行卡。

  唐宓几乎彻夜不眠,在病房外的长椅上对付了一晚上。她滴水未进粒米未食,医生和护士都看不下去了,劝她休息一下,吃点儿东西。

  面对如此严重的胡蜂蜇伤,县医院进行简单的处理后,又观察了一晚上,发现外婆并没有好转,而且那天晚上还出现了一次呼吸不畅的险qíng——根据惯有的案例判断,呼吸系统出问题,这是肺部开始衰竭的信号,接下来就是全身更多器官的衰竭。医生告诉唐宓,县医院的透析设备可能不行,可以帮她联系宣州的大医院,马上转院过去。

  唐宓迟疑了一下,给舅舅打了个电话,这次是他的秘书接听的,说他在开会——联系不上舅舅,唐宓自己做主在转院说明上签了字。

  朦胧的清早,救护车一早从嘉台出发,朝着宣州而去。

  唐宓一晚上没怎么睡觉,在救护车里也死死睁着眼睛,目光一刻也未离开外婆。同行的护士见多了这种惨事,劝她要坚qiáng,不能倒下,她一旦倒下,谁来照顾老人?

  她沉默了片刻,在救护车上打了个盹儿。

  一个半小时后,救护车在宣州的医院门前停了下来,唐宓马不停蹄,然后又是忙碌的入院办手续一系列事。

  被胡蜂蜇得如此严重的病例,省医院之前收治的例子也不算多,只得根据经验,先控制器官衰竭的程度。

  在省医院也没能使外婆的中毒有快速的好转,似乎更加恶化——当天下午到晚上,症状更加明显,急xing肾功能衰竭、中毒xing肝炎、心肌炎、溶血xing贫血……除了送进ICU,开始换血浆做透析,也没有别的办法。

  外婆住在内科的ICU病房,绝大部分时间昏迷,小部分时间清醒,就算是清醒她因为cha着管,也说不出话来——唐宓寸步不敢移动,守在病房外。

  在宣州住院的第一天,外婆醒了过来。外婆第一次醒过来的时候对自己的处境还很茫然,虚弱地问唐宓这是哪里。

  唐宓跪在chuáng前,喜极而泣:“外婆啊,我是小宓啊······你醒了啊。”

  她哽咽着跟外婆说了这几天的事qíng。

  因为蜂毒的侵害,她的身体器官受到了巨大的伤害,脸肿胀得连说话的音节也无法控制,唐宓俯下身耳朵凑在外婆的嘴唇旁,才能勉qiáng听清她在说什么。

  “我啊,我一个老婆子,死了就死了······不能拖累你啊······”

  唐宓哭了,抓着她的手:“外婆你别这样说,我要照顾你一辈子的。”

  外婆脸上浮肿未去,眼睛只余下一条fèng隙,还挣扎着要起chuáng:“出院,我要出院······”

  以她现在的qíng况看,出院就等于寻死,唐宓抱着她:“外婆,外婆,别担心钱,舅舅有钱的……”

  外婆抬起虚弱的手打了她的手臂:“我不花他的钱,我······我要回去。”

  哪怕到了现在这种qíng况,外婆还是如此固执。

  唐宓qiáng忍着悲痛,说:“外婆,你别这样,别跟舅舅生气······”

  “不,我不要活了······”外婆躺在病chuáng上,用最后一点儿力气,要去拔针头。

  外婆的反应太qiáng烈,唐宓“扑通”一声,在病chuáng边跪了下来,然后捂着脸哭了。

  雪亮的病房灯光照耀得唐宓脸色惨白一片,仿佛她才是病入膏肓的那个人。

  她哭着说:“外婆,外婆······你要活着,你没有拖累我,我活着是为了你,你要是不肯活下去,我也不活了······你走了,我就一个人活在世界上了,我什么都没有了……你要我怎么办······”

  她声嘶力竭地号啕大哭,眼泪滴落在外婆肿胀的手背上。

  她已经很多年没有哭过了,因为她知道,哭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可是,在此时此刻,她不知道,除了哭,她还能做什么,可以让外婆放弃寻死的念头。

  外婆眼底浮起了哀伤,没再伸手扯针头,慢慢合上了眼。

  |第十四章|往事似伤痕

  只要外婆愿意活下去,唐宓就好过太多。

  外婆的主治医生是一名姓陈的女医生,jīng明gān练,认真负责。她告诉唐宓,根据以往的病例来看,被胡蜂蜇伤只要送医及时,一般都可以完全治愈,不留下任何后遗症。但是因为被胡蜂蜇伤的大都是农民,支付不起昂贵的医疗费,放弃的qíng况也多,所以提高了死亡率。

  这是唐宓头一次知道一场大病会如何摧残一个家庭——外婆做了透析和换血浆手术,不过三四天时间,就已经花了五六万块钱。

  外婆在宣州第一医院住下的第三天,唐卫东也回来了,他神色匆匆,还带着公文包。

  唐卫东出现在病房里的一瞬间,病房里都静了下来。唐宓祖孙二人一看就知其清贫,此时来了访客,且这名访客西装革履眉目疏朗,有秘书有司机跟随,只一眼就可以看出身份不凡,自然引人好奇。

  他来的时候外婆刚刚做完了透析正在昏睡,没能见到面。

  唐卫东眉眼中净是疲惫,却不肯坐下,一言不发地在病chuáng前站了足足十分钟——他低头看着母亲那已经肿得看不出本来面目的脸良久,握住了她的手,半晌之后,才轻轻叫了一声“妈,我来看你了”。

  正处于昏迷状态的外婆听不到儿子的话,也无从回答。

  如此英俊的男人面露哀伤之色,饶是医生们见多识广,也难免不为之动容。

  他跟陈医生打听了一下qíng况后,只揉了揉太阳xué,道:“花多少钱都要救。”

  英俊成功的中年男人总是受到女士们的欢迎,小护士们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就连陈医生的语气也缓和了几分:“唐先生,请放心,我们会尽力。”

  “花多少钱都要救”,这么简单的一句话让唐宓的眼泪夺眶而出。她不敢哭出来,只能着头,眼泪一颗颗砸在地上。

  唐卫东转头看着她,好半晌没有说出一个字来。

  “别哭。”唐卫东轻拍她的头,“你看你这样啊……像什么样子。你到底是女孩子呀。”

  附在医院不过三四天时间,唐宓显得非常憔悴。

  地到底是个女孩子,虽然生活苦楚,但大事经历得不多。外婆这一病倒,她心理压力大,吃不下什么东西,自然面无血色。晚上陪chuáng睡在医院里,睡眠时间也不超过五个小时。她带了一套换洗的衣服和简单的生活用品出来,但医院的条件太有限了,没办法洗澡更没办法换衣服,加上平时睡在折叠chuáng上衣服更是皱巴巴的。

  如果有可能她也是想换衣服洗澡的,然而世界上总有一些人是势利眼,住院的第二天,她问过护士哪里可以洗澡,被护士白了一眼,尖锐地讽刺她:“医院又不是宾馆,要洗澡回家去洗!家不在宣州就去找宾馆!”陈医生当时也在,呵斥了护士的行为,但也告诉唐宓,医院是有浴室的,却是职工内部的。

  唐卫东问她:“带了衣服没有?”

  “先跟我离开医院,去我那里洗头洗澡,换身衣服。”

  唐宓摇头:“我要留在这里等外婆······”

  “听我的。”唐卫东说,“外婆在ICU,大概两个小时内不会醒来,耽误一下不要紧。”

  陈医生也劝她:“跟你舅舅去休息一下,你都熬了几天了。你外婆这边,不会有什么大事。”

  唐卫东住的地方离医院不远,开车不到二十分钟,还是在市中心。司机开车把他们送到了小区的车库里,又取出了行李,送到唐卫东手上。

  唐宓环顾四周,终于察觉了不对——这明显是个有点儿年头的小区,视线所及都是五层小楼,怎么看也不是龚培浩说的“别墅”。

  就算只有五层,小楼也有电梯存在。她沉默地跟着唐卫东上到顶层,谨慎地跟着他进屋。她有些疑心,李如沁是否会凶神恶煞地从屋子里蹦出来。

  灯开了之后她放下心来,这屋子里除了他们舅甥二人的影子,没其他任何人。房子不算小,但很空,客厅除了沙发、茶几、一台电视外,空无一物。

  “这是哪里?”

  唐卫东打开空调,解释说:“这小区是集团公司的房子,我住在这里。”

  唐宓自然不会认为舅舅只有一套房子,但她还是有些奇怪。

  “明朗呢?”

  “跟着他妈妈住。”

  “我一个人住。”

  唐卫东揉了揉额角,在沙发上坐下,顺手拿起了茶几上的一大本厚书翻看起来。

  堆放书包的手些微一滞,她看到茶几上堆着厚厚一堆书,有英文有中文,有一本正摊开着,用红笔做了很多笔记。唐宓低头看了几眼,发现是企业并购相关丛书。

  发觉唐宓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唐卫东解释说:“公司正在并购一家英国企业,不看点儿相关资料不行。”

  “哦。”

  她想,自己学金融专业,以后就明白了。

  “你先去洗澡,走廊旁第一间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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