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堂敏谦听了,便坐回位子上,翻出杂志漫不经心地看著。
苏远恒一会儿就回来了,边走边低头系著衬衫上的袖扣。
北堂敏谦看著他微微一笑,正要说话,忽然机身一阵剧烈的颤抖。
苏远恒措手不及。私人飞机不像普通客机那样两排都是座椅,随手可以靠扶。宽阔舒适的机舱内,只有距离极远的几个沙发。苏远恒脚下一个踉跄,立刻站立不稳,随著飞机的颠簸向北堂敏谦的方向跌了过去。
北堂敏谦吓得一伸手,连忙将他接住。接著飞机又剧烈地抖动了两下,慢慢平息了下来。
「远恒,你没事吧?」北堂敏谦紧张地问。
苏远恒正跌在他腿上,这个姿势有点尴尬,想起身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却被他牢牢地抱住。
「我没事,就是没站稳。」
北堂敏谦见他神色正常,摸了摸他的肚子,道:「幸好孩子没事。」
苏远恒听了这话,心下忽然一沈,却默默地没有说话。
飞机已平稳下来,随机的服务人员进来看了看,苏远恒已经坐回了自己的座位上。
北堂敏谦问道:「累不累?去里面睡一会儿吧。」
苏远恒确实累了,点了点头,进了里面的卧室。躺下没一会儿,北堂敏谦也跟著进来,在他身後躺下。
苏远恒往里面挪了挪,北堂敏谦伸手抱住他。
苏远恒不知道为什麽,心里有点抵触,可是专机上无处可躲,只好由他抱著。
北堂敏谦的手本来搭在他腰上,後来慢慢向下,落在他已经凸起的小腹,在上面轻轻摩挲。
「远恒,你睡著了吗?」
苏远恒没说话。
「非离,你睡著了吗?」
苏远恒心里一跳,忍不住说:「为什麽叫我非离?」
北堂敏谦低低一笑:「就知道你没睡。哎,我喜欢叫你非离,我觉得这名字好听。」
「有什麽好听的?」
「我也不知道,好像这麽叫过你几千遍几万遍了。你不喜欢?」
「……不是,只是有点不习惯。」其实他也说不出为什麽,每次听他这麽叫,心里就跳得厉害,好像……有种比从前更亲密的亲密,在心底深处蔓延。
也许是他本名的缘故,也许是他爸爸给他起的名字的缘故,也许……是这名字本身的含义的缘故。总之,苏远恒听到他这麽唤自己,就是莫名的心动。
北堂敏谦把头抵在他後背的脖颈处,呼吸就在他的耳畔,声音低低的,沙哑轻柔。
「非离……非离……不言离别……这名字真不错。」
苏远恒慢慢闭上眼,模糊地回到遥远的过去,爸爸也曾这麽抱著他,喃喃地温柔地说:「小离,非离……这个名字的含义,就是永远不离开。你要记住了哦……」
记住了……
爸爸,我记住了,可是你呢?你还是离开了我……
连身後这个人,总有一天,也会离开的吧……
第七章
苏远恒迷迷糊糊地进入了梦乡,北堂敏谦什麽也没做,只是这样轻轻地搂著他,不知不觉也睡了过去。
飞机顺利降落,苏远恒下机的时候,脸色很不好。长久的飞行,虽然坐的是专机,条件优越,可是飞行就是飞行,以他此时的身体确实勉qiáng了,何况还有时差问题。
北堂敏谦看出他的不适,想带他去医院,却被他拦住。
「还是先回家吧,休息一下就好了。」
北堂敏谦皱眉:「远恒,你怎麽总是这麽勉qiáng自己。你现在不是一个人了,要注意身体。还是先去医院检查一下。」
苏远恒见他态度坚定,只好说:「我们先回去放行李,再去这里吧。」说著递上秋至原的名片。见北堂敏谦疑惑地望著他,解释道:「我一直在这里检查,这个医生很了解我的qíng况,临时换医院不好。再说,我也不想让别人知道,而且你这张脸,在国内还是收敛点吧。」
北堂敏谦觉得他说的也对,推了推脸上的墨镜:「好吧。」
二人先回了公寓。空置了近两个月,屋子里落满了灰尘。北堂敏谦很主动,自己动手打扫了起来,不过这些事对他来说很生疏,看得苏远恒直摇头。
苏远恒jīng神很倦,可是为了调时差,一时也不能睡觉,便去厨房做了午饭。二人简单地吃了点,下午苏远恒休息了一会儿,便被北堂敏谦塞上车,来到秋至原的诊所。
回国之前苏远恒打过电话,所以秋至原看见他并不惊奇,不过北堂敏谦却让他瞪大了眼。
「奇怪,我怎麽觉得你有点眼熟?」
北堂敏谦化了妆,换了一副普通的眼镜,整个人的气质都改变了。他淡淡地说:「医生,你是帮我检查还是他?」
秋至原有些不好意思,连忙嘻嘻一笑,注意力转向苏远恒。
看著屏幕上蠕动的神秘图像,苏远恒有些怔愣。神秘、奇妙、欣喜、惊奇等种种感qíng纠杂在一起的,万般复杂,让他说不清楚。
北堂敏谦显然比他还要激动,因为他握著他的手在轻轻颤抖。
只是超音波而已,却真真实实地让二人感受到生命的神奇。
北堂敏谦此刻心中的感动无法言喻,直愣愣地一直盯著屏幕。
苏远恒望向他,见他一向冷傲漆黑的双眸竟然闪烁著晶亮的光彩,那是一种他从未见过的神采。
「孩子很健康,从这个位置还看不出男孩女孩,再过一两个月就容易了。不过你有些贫血,血压过高,身体素质不是很好,可能是最近奔波旅行太辛劳了。而且你不是女人,有些qíng况我也说不好,一定要好好休息。最好卧chuáng一段时间。」秋至原说。
苏远恒嗯了一声,没有说话,北堂敏谦却突然回过神来,问道:「他现在的qíng况可以出远门吗?」
秋至原一愣:「什麽?还要出门?别开玩笑了。」
苏远恒道:「我想知道,孩子现在的qíng况稳定不稳定?」
秋至原看了他一眼,道:「还是比较稳定的,毕竟五个月了。不过……」
苏远恒打断他:「那就好。你放心,我也是医生,不会乱来的。」
北堂敏谦在旁皱眉不语。秋至原也蹙了蹙眉。
秋至原给苏远恒开了药,并详细讲解了注意事项。北堂敏谦在旁听得很认真,不时问些问题。
苏远恒确实累了,有些昏昏yù睡,等上了车子的时候,直接睡了过去。
二人晚上回了家,苏远恒很早就休息了,不过不忘提醒北堂敏谦明天立刻带他去见父亲的事。
北堂敏谦现在真是有苦说不出。临走时秋至原还再三叮嘱,目前这个时期最好别让他再出门了。可是你不让他去,可能吗?
北堂敏谦没办法,只好安排好行程,第二天一早,二人还是按时启程了。
言豫珩所在的疗养院离他们的城市并不远。因为担心苏远恒的身体,他们并没有坐火车,而是开车去的。只用了一天的时间就到了。
苏远恒有些紧张,有些激动。他不知道他爸爸现在是什麽模样了,只知道他得了肝癌,是晚期,恐怕没有多少时间了。
苏远恒心中说不出的哀伤,当看见病chuáng上那瘦骨嶙峋的身影时,他几乎要崩溃了。
言豫珩抱著膝坐在病chuáng上,歪著头望著窗外,嘴巴在喃喃自语。
谁也不知道他在说什麽,也没有人关心一个疯子的言语。
苏远恒站在门口,一动不敢动。
北堂敏谦默默站在他身後,过了一会儿,轻轻道:「进去吧,有我陪你呢。」
苏远恒不知道自己是怎麽迈进房间的。好像过了一个世纪那麽久,他终於来到父亲的chuáng边。
望著那陌生而熟悉的苍老面容,眼泪就那样流了下来。
「爸爸……」
一声呼唤,凝聚著多少年的思念和怨恨。
言豫珩回头看著苏远恒,嘿嘿一笑,又转了回去。
他似乎听不懂,也认不出眼前的人是谁。
苏远恒慢慢靠近他,试探地将手放在他肩上,轻唤:「爸爸……你还认得我吗?我是……小离啊……」
言豫珩没有反应,仍是望著窗外发呆。
苏远恒觉得心口像压了一块巨石,让他快要喘不上气来。
北堂敏谦拍了拍他,低声道:「别太激动,没用的。医生说他谁也不认得,这样比较好。而且他的病没有攻击xing,只是沈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苏远恒咬了咬唇,将哽咽压了下去,低声问:「他在这里多久了?谁把他送来的?」
「大概有七八年了。我一直不知道你的身世,所以也没有刻意调查过。最近才得到他的消息。送他来的是他画界的朋友,这几年的医药费也是那个人出的。」
苏远恒愣愣地有些发呆,过了半天,才慢慢问:「他还有多少时间?」
北堂敏谦沈默片刻,道:「医生说,也就一个月左右了。」
这个时候,言豫珩忽然回过头来,冲著他们绽放了一个空dòng的微笑。
苏远恒心里一阵绞痛,过了半晌,艰涩地说:「我想接他出院。」
北堂敏谦没说话。
苏远恒道:「我想带他回家,亲自照顾他。」
「可是你现在身体qíng况特殊,怎麽照顾他?再说医院的设备比较完善,留在这里……」
「不!我要带他回家。」苏远恒淡淡地打断他。「我自己就是医生,我知道该怎麽照顾一个……晚期的癌症病人。」最後那几个字他说的十分艰涩。
「而且他时间不多了,你也说过,他的病没有危险xing。」苏远恒抬起头,望著站在他身边的北堂敏谦,带著深深地哀求:「帮我。让我带他回去……」
北堂敏谦没法拒绝这样的苏远恒。看著那双墨黑温润的眸子,流露出那样的无助和祈求,他还能说什麽?
他仔细考虑了一番,望著病chuáng上消瘦得只剩一把骨头的言豫珩,终於点了点头:「好。」
苏远恒对他微微一笑,感激地握住了他的手。
接言豫珩出院,意外的顺利。因为病人来日无多,北堂敏谦又手腕了得,所以这件事很快便搞定了。
在回去的路上,言豫珩很合作,几乎没什麽反应。让他走就走,让他坐就坐。除了疼痛发作时很猛烈,北堂敏谦不得不按著他让苏远恒给他打了一针,剩下的一切顺利。
不过北堂敏谦知道,以苏远恒现在的qíng况,即使他自己再怎麽说没问题,他还是不放心的。於是回去之後,北堂敏谦聘用了一个专业的jīng神科护士。
52书库推荐浏览: 十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