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能不担心吗?耗子觉得头晕得更厉害了。
小白是个厚道人,做事仔细的男人在电话里反复jiāo代了各种症状应该对应的药物,最后衷心祝福:“你也没到三十吧?怎么虚成这样了?游泳游得太猛了吧,哈哈……”
“你等着……”耗子反唇相讥,话还没出口,咳嗽咳得两眼掉泪。小白以胜利者的姿态收线关机。
“还是去医院吧,你额头烫得很厉害。”阿绿焦虑地不停用手在他和自己的额头间来回摩挲。
“不要。”耗子不假思索地拒绝。
生病的男人像最胡搅蛮缠的小孩,任凭阿绿好说歹说,都是一脸死样地躺在沙发上不肯挪动。
“不上医院怎么行?不去的话,这个……”阿绿词穷了,焦灼着一双眼百般为难。
耗子恍恍惚惚地看着他,莹白的灯光照出他额头上密密麻麻的细汗,小笨蛋皱着眉,嘴微微嘟着,不满又无奈。抵抗着一重重卷来的困意,耗子慢慢咧开嘴:“阿绿。”
“嗯?”他说得太轻,他赶忙靠过来,把耳朵凑到他嘴边。
带着热意的呼吸喷上他的脸颊,耗子有趣地看着他的耳廓慢慢晕出几分血色,而后整个变成了火红:“阿绿……”
“什么?”阿绿听不清,把脸贴得更近。
耗子的眼皮抬不起来了,脑袋里“嗡嗡”响成一片。头颅止不住下点,嘴唇微张,正点上他泛着红霞的脸。
阿绿一动不敢动。过了半晌慢慢回眼,耗子歪着头,彻底陷进睡梦里。
第八章
熬一碗滚烫的大米粥,盛进碗里,chuī到温度刚好,阿绿把耗子摇醒,喂进几口,耗子垂着脑袋又要睡。赶紧手忙脚乱地把从柜子深处翻出来的药灌进他嘴里。
吃了药,耗子彻底安静了。睡着的耗子很乖,不吵不闹不刻薄,眉毛舒展着,小扇子一样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she出一圈淡淡的yīn影。他一声不吭地靠在阿绿肩头,呼吸灼热而绵长,不经意chuī红了阿绿的脸。
“重死了。”故意推开他的头,使出吃奶的劲把他扔上chuáng,阿绿站在chuáng边,揉着肩膀悄声抱怨。
打小被他变着法嘲笑又笨又慢,小跟班杜青律对运动健将周天昊从来只有含着手指头羡慕嫉妒恨的份。想不到啊想不到,原来号称拜过师学过艺轻功练过水上漂的人,照样也是死沉死沉的。
满肚子耗子用在他身上的形容词走马灯似地在喉咙里滚,阿绿看着耗子毫不设防的脸,咽了咽口水,怯怯地后退半步,小心翼翼地开口:“像猪一样。”声音低到几乎没有。
躺在chuáng上的大爷显然听不见,扭一扭腰,咂咂嘴,惬意地翻个身继续睡。帅气漂亮的脸正冲着阿绿这边,上扬的嘴角怎么看怎么得意。胡乱扯过被子蒙头盖脸给他裹上,阿绿揪着被角,深刻地反省自己的天真。这样的鬼话也会信,还一信好多年,信得坚定不移,矢志不渝。做人做到这地步,说失败,失败都会哭。
耗子天生是个骗子。阿绿小时候常用新铅笔、新橡皮、新玩具换他手里的仙丹、神药、大力丸。耗子天赋异禀,上学路上走着走着就有各种神仙妖怪哭着喊着给他送礼。小阿绿咬着手指头瞪大眼睛听,好命的耗子真大方,只挑了一根新铅笔,就把神仙送的仙丹给了阿绿:“不用谢我,好东西要跟朋友一起分享。”
可惜,无论什么宝贝,一到了阿绿手里就成了糖粒、米团、面粉疙瘩。这时候,耗子就摇着头煞有介事地惋惜:“仙缘果然不是每个人都有的。”
有一次更过分,刚买了不到三天的新笔盒换来一颗装在jīng致的小盒子里的“万灵药”。耗子神秘兮兮地,怎么也不肯打开:“机缘还没到,见了光就不灵了。”
阿绿被这份隆重唬住了,一丝不苟地遵照耗子的指令,足足等了三十三天才抖着手,心qíng激动地打开。小小的盒子里,一粒质地粗糙的石子静静地躺着,朴实无华,默默无语。
长大以后,耗子三天两头生病,血癌、脑瘤、黑死病……但凡名称恐怖的病都爱找他。放学后,耗子有气无力地趴在课桌上,对阿绿yù言又止:“医生说,我只有最后三个月生命了。阿绿,以前是我对不起你。但是,你是我这辈子最好的朋友。阿绿,能认识你真好。”
他没说完,阿绿“吧嗒吧嗒”地直往下掉泪,小脸哭得通红通红:“你别这样,我原谅你。有什么事,你告诉我,我一定帮你。”
奄奄一息地人立刻容光焕发:“那你帮我把这个星期的值日做了吧。”
事到如今,重病缠身的耗子依然活蹦乱跳,丝毫看不到一点不健康的影子。阿绿由此悟到了人生第一个道理:祸害遗千年。修炼到耗子这个境界的,谁死了他都死不了。
“鬼话连篇。”扁着嘴,不甘心地戳他露在被子外的脸。
耗子只是微微皱了皱眉,嘴角陷得更深,不知道又梦到了什么好东西。八成又是怎么欺负自己的。阿绿愤愤地想。
端端跟阿绿说起过她妈妈,是信佛的。四季朝拜,长年茹素。碰上街边化缘的尼姑,明知是假的,也会毫不犹豫掏钱。阿绿扪心自问,以自己信耗子的虔诚,离端端妈妈也不远了。
“谁让你又会说话又讨人喜欢。”不甘愿地再往他好看的面孔上戳一下,阿绿喃喃自语。
能不讨人喜欢么?脸长得俊嘴又甜。成天叔叔长姐姐好,谁见了他不给个笑脸?连学校里的老师都止不住要偏心,批评他的时候都是轻声细语一半严肃一半关爱的。哪像对阿绿,一声“杜青律”的高喝,足够让胆小的阿绿吓破胆。
趴在chuáng边没头没脑地想了一阵,夜已经深了,窗里窗外一片寂静,连楼下路人偶尔放重的脚步声都显得突兀响亮。退烧药的药效应该发作了,被阿绿埋在被子里的男人睡得深沉。探手往他额头上摸了摸,还有点烧。阿绿认命地叹了口气,打开柜子,从里面翻出一套被褥,铺在耗子的chuáng脚边。
折腾了大半夜,粒米未进。刚躺下小半会儿,肚子里翻江倒海,饿得“咕咕”叫。阿绿想起来锅子里还剩了点粥,索xing摸索着爬起来。眼睛顺势往后瞟一眼,“妈呀”一声惨叫,阿绿腿一软,又跌回了地上。
楼下的路灯从窗帘fèng里透进一线昏huáng的微光,混合着室内朦胧的光影。chuáng上的耗子醒了,正面无表qíng地靠着chuáng头,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地上的阿绿。
阿绿吓得面无人色:“你……你……你……”
耗子“哧——”一声轻笑:“多大了?还这么胆小。”
“谁、谁胆小了?”哆嗦着回嘴,阿绿扶着墙根站起来,腿肚子还有些不听使唤。
耗子却不急着开口,眼神深深的,始终盯着阿绿的脸。
小笨蛋受不了这样的注视,从小耗子一这么看他,他就结巴:“你、你gān、gān什么?”
耗子无辜地说:“不gān什么,看看你。”
阿绿的脸就不争气地烧起来了:“看我gān什么?我又没你好看。”
他的背紧紧贴着墙,红得异样的脸拼命往家具的yīn影里缩,笨拙地想要躲闪耗子的视线。耗子又紧紧看了他一阵,夸张地呼了一口气:“别躲了,我烧还没退,没吃你的力气。”
小笨蛋这才将信将疑地转过脸,水汪汪的眼里一半猜疑一半畏怯:“我没躲。”
耗子闻言,“唰——”一下瞪起眼,“唰——”一下,阿绿又猫进了墙角里:“我真的没躲。”
灯影颤动,光影斑驳,他蜷着头立在角落里,乌黑如墨的眼瞳泛着水光怯生生望过来。满眼都是他半张的唇,刚退下的烧气势汹汹卷土重来,头脑昏沉眼皮打架,耗子láng狈地扭开脸:“没躲也不许再说话,睡觉!”
“可是……”阿绿还想说。
“嗯?”耗子板着脸,没有半点笑意的表qíng在昏暗的室内尤其渗得慌。
阿绿不敢再说了,捂着肚子轻手轻脚地躺下。
“起来,去吃饭。”人还没坐下,他却又开口。
“啊?”手里抓着被子,阿绿满脸讶异。
“咕咕咕……”又一串雷鸣,阿绿不好意思了,埋着头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chuáng上的耗子烦躁地翻了个身:“快去,你吵得我睡不着。老子明天还得上班。”
生怕再吵到他,蹑手蹑脚地走到门边,阿绿转头再往里望,耗子从头到脚裹着被子,活像一只大蚕茧,埋得连头都看不见。
这个耗子……感慨油然而生。莫名地,手掌慢慢摸上脸,缓缓摩挲,阿绿说不清自己此刻的心qíng,只是掌心触及的地方,恰好是他方才撞到的位置。
怎么就信了呢?信了这个一口谎话的骗子。还信得那么理所当然,八成是被灌了迷魂汤了,绝对的。
重写病发作,始终不满意第八章的下半章,于是还是重写吧……囧
第八章2.0
熬一碗滚烫的大米粥,盛进碗里,chuī到温度刚好,阿绿把耗子摇醒,喂进几口,耗子垂着脑袋又要睡。赶紧手忙脚乱地把从柜子深处翻出来的药灌进他嘴里。
吃了药,耗子彻底安静了。睡着的耗子很乖,不吵不闹不刻薄,眉毛舒展着,小扇子一样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she出一圈淡淡的yīn影。他一声不吭地靠在阿绿肩头,呼吸灼热而绵长,不经意chuī红了阿绿的脸。
“重死了。”故意推开他的头,使出吃奶的劲把他扔上chuáng,阿绿站在chuáng边,揉着肩膀悄声抱怨。
打小被他变着法嘲笑又笨又慢,小跟班杜青律对运动健将周天昊从来只有含着手指头羡慕嫉妒恨的份。想不到啊想不到,原来号称拜过师学过艺轻功练过水上漂的人,照样也是死沉死沉的。
满肚子耗子用在他身上的形容词走马灯似地在喉咙里滚,阿绿看着耗子毫不设防的脸,咽了咽口水,怯怯地后退半步,小心翼翼地开口:“像猪一样。”声音低到几乎没有。
躺在chuáng上的大爷显然听不见,扭一扭腰,咂咂嘴,惬意地翻个身继续睡。帅气漂亮的脸正冲着阿绿这边,上扬的嘴角怎么看怎么得意。胡乱扯过被子蒙头盖脸给他裹上,阿绿揪着被角,深刻地反省自己的天真。怎么就信了呢?信了这个一口谎话的骗子,还一信好多年,信得坚定不移,矢志不渝。做人做到这地步,说失败,失败都会哭。八成是被灌了迷魂汤了,绝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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