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老师便索xing挑明了话题。「我听监考你们数学的张老师说,考试的时候,沈晋……嗯……现在学校的校风确实还有些需要加qiáng的地方,不过学校历来对考试作弊这种事还是很重视的。如果有明目张胆地抢同学试卷这种事,老师一定会严肃处理。」
「没有这种事。」秦央面不改色,口气略显些抱歉地说道,「是我的东西掉到地上,影响同学们考试了。」
「哦。」伸手取过桌上的玻璃茶杯喝了一口jú花茶,李老师看着秦央,道,「难道不是……」
「不是。」截断她的话,秦央正色道。
「好,你去吧。」李老师无奈,挥手道。
秦央躬身告退。
「跟老师告状这种事,你从小就gān得利落。」
沈晋拦住秦央的去路。
秦央微皱起眉,看向他带着嘲讽的面容,缄默不语。
沈晋说:「秦央,你不够兄弟。」
秦央说:「让开。」
沈晋挑着眉:「凭什么?」有点挑衅的意思。
秦央笑得轻蔑,嘴唇掀起,露出一口细白的牙:「想教训我是不是?放学后,网吧门前,怎么样?」
不待沈晋回答,秦央转身离开。
看着那个背影逐渐远去,沈晋觉得自己一无所有。
秦央说的那家网吧就住校门右拐那条街上,走到街尽头能看到一个小小的不起眼的门面,沿着「嘎嘎」作响的木质楼梯弯弯扭扭地往上走,才能看到宽阔却并不明亮的大厅,里面荧光闪烁一片喊杀声,大老板在柜台后笑得合不拢嘴。
网吧边上是一条小巷,巷子另一边是墙,墙后是个建筑工地,那里多年前就开始造楼,到如今还是个水泥坯子。巷子很深,曲曲折折地往里蜿蜒,越往深处走,两边的高墙便如要塌了般往里倾斜,只留细细一线天空。旁人一般不到这儿来,这里就成了少年们瞒着父母老师办出格事qíng的地方。
沈晋靠着巷口的墙站了一会儿,才见秦央徐徐地走来。残阳如血,沈晋觉得秦央的周身轮廓都被描上了一线金色,面目却模糊得看不清。忍不住把手遮上眉梢想要看得更真切些,秦央已经走到了他的跟前,gān净的脸上看不出表qíng。
「找我单挑?」沈晋悻悻地放下手。
「跟我来。」秦央越过他,径自往巷子里走。
老师宝贝的优等生能gān出些什么?沈晋想着,无声地笑了笑,也跟着他的脚步往里走。
「沈晋。」走了一段,估摸着巷口路过的人应该看不到里边的qíng形了,秦央回过身。
「嗯?」见秦央站定了,沈晋惯xing地往前跨了一步。
下一刻,有什么东西撞上他的下巴,泛开一阵火辣辣的疼,尚不及反应,小肚子上也结结实实挨了一下,沈晋痛得弯下腰,头顶上的声音冰冷地灌进耳朵。
「我最讨厌你的一点就是虚张声势。」
秦央抬高下巴睨着背靠着墙垂头不语的沈晋:「疼吗?很悲惨是不是?」
伸手从他的裤子口袋里掏出一包烟,又随手丢弃在地上:「躲在厕所里抽烟很拽吗?」
沈晋略抬起头,透过长长的流海看着面前的秦央,夕阳西下,暗沉沉的yīn影里只看到他齐整得能看到折痕的白色衬衫和冷冷翘起的嘴角。
「因为打架被通报批评很帅吗?」
疼痛蔓延,从下巴到小腹再到全身,眼前的人依旧站得悠闲,右手随意地cha在裤兜里,不带感qíng的冷漠话语一句接一句地从他嘴里吐出来:「jiāo白卷很酷吗?」
「考试作弊很刺激吗?」
「初中毕业以后你想gān什么呢?守在校门口收保护费?偶尔钓两个学妹做做爱打打胎?然后吃你老爸的用你老爸的?他不是不管你了吗?你不是不认他了吗?」
「秦央!」刻毒的问句下,沈晋缓缓地挺起身,「你……」
沈晋话未出口,秦央cha在裤兜中的右手再次挥来。沈晋左颊上痛得眼中泛起涩意。
秦央站回原地,目光中有着毫不掩饰地嫌恶:「叛逆很好玩吗?想一直玩到死吗?」
转身离去的一刹那,手腕被沈晋牢牢抓住,施予对方的bào力被全数回报到自己身上,一样的位置,更凶狠的力道。秦央啐了一口唾沫,背部被bī着紧贴住墙角。
「秦央。」双手撑在他的头颅两侧,沈晋垂下头,一字一字说得鄙弃,「我最讨厌你的一点就是装腔作势。」
松开对他的压制,沈晋背过身。「好学生,有大道理放到作文里去说。考好了,你爸妈会夸你的。」
身后没有动静,面前只有斑驳的长着青苔的墙壁,光线愈加黯淡,巷口偶尔有行人路过时的谈笑声。身上的疼痛麻痹了神经,眼中的涩意越来越清晰,沈晋努力让自己撑大眼睛。
身后的秦央终于开口:「你又不信教,戴什么十字架?」
刚才就从他敞开的领口中看到他颈间的饰物,散发着淡淡光泽的银色挂件,做工粗糙,边角处已经luǒ露出暗红的原色,一看便知是从街边小摊上八块钱一个买来的。
「你知道什么?」奋力压抑下去的酸涩因他的问题而又反弹上来,想要倾诉的yù望冲破喉咙,沈晋猛地旋过身,对上秦央打得失去了眼镜遮蔽的眼睛。
「你妈当着你的面被人骂过下贱?你爸隔三差五地换秘书?你家时常有人上门闹,不是说你妈勾引男人就是哭着说有了你爸的种?你爸妈三个月没回过一次家?什么叫儿子,只要塞了钱就什么都不用管?给我请了个把名师就是关心我?笑话!凭什么他们自己丢人现眼就要我给他们挣面子?嗯?不及格怎么样?jiāo白卷怎么样?老子就算不上学了又怎么样?她能骂我?他能打我?他们一个个上宾馆开房还来不及!我爸连我的教室在哪层楼都不知道!」
胸膛剧烈地起伏,眼眶周围不知不觉起了一圈红,褪去满不在乎的伪装后,激烈的吼声到最后却浸满苦涩和悲哀:「可怜我了,是不是?要安慰我了是不是?好学生秦央要不要每天放学后帮我补课?」
「原来你到现在还是这么幼稚。」昏暗的小巷里,秦央的声音异常清晰,「你爸不打你一顿就不知道悔改,你妈不夸你一句你就不知道要继续用功?」
衣襟被揪住,视线被迫上移,秦央平静地看着他赤红的双目:「沈晋,你果然废了。」
然后,屈膝,狠狠地顶上他的小腹,拳头jīng准地打上他姣好的右脸,揪着自己衣襟的人立时松了手,痛苦地倚着墙根蹲下。
秦央低下头,掸掸衣摆:「《故乡》最后四段,明天中午背给我听。那张英语卷子你连题目都没看吧?重做一份。」
沈晋只是仰起头瞪他,又立刻低了下去。
秦央捡起书包,走出几步又转了回来,从书包里取出自己的听课笔记抛到他身边,口气倨傲:「别再让我知道你没有笔记。」
一直走到巷口,秦央回过头,墙根边的人还一动不动地蹲着,自己的笔记孤零零地躺在他脚边。
「沈晋。」秦央叫他,他没有抬头。
「说句大不敬的话,要是他们死了,你是不是跟着一起死?」
第二天中午,沈晋没有来背课文,一道几何题秦央做了足足一个中午,纸上的线段来来去去地描了一遍又一遍。
「你的作业本快要画穿了。」糖糖咬着棒棒糖冷眼瞥着他可怜的作业本。
放学没,秦央去车棚取车,被人一把抓住手腕拖到了一边。
「拿来!」脸颊肿得老高,下巴上也是一片青紫。事实证明,无论帅得多么惨绝人寰,一日被打成了猪头照样不会有帅得惊天动地的猪头。
秦央想,难怪他一整天都安安分地趴在桌上不肯见人。
「什么?」
「笔记!」
昨天扔给他的本子以同样不屑地姿态扔回秦央手中。
「你秦副班长就靠抄这个拿高分?」
秦央听出了他话里的挪揄,忙翻开手里的本子,入眼第一句:「啊……嗯……好大……啊……慢点……嗯嗯……好棒好棒……」
昨天还傲然不可一世的脸霎时充血。
想起来了,糖糖有一本本子和他的英语笔记本一模一样,小妮子常埋头在本子上抄抄写写。很显然,常把自己的东西丢得到处都是的姑奶奶错拿了他的,也或许昨天放学时手忙脚乱,所以……
秦央开始后悔,自己怎么会一时心软,没有gān脆地把眼前这个笑得一脸jian诈的人打成傻子呢?
《故乡》的最后四段,沈晋每天中午拖拖沓沓地过来背一段,从断断续续语意含含糊糊到脱口而出倒背如流,好好一本语文书被他翻来覆去地揉成了一团烂咸菜。把书卷成卷筒状一下一下地轻轻敲打着自己的脑门:「……世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就成了路……」
坐也坐得个安分,身子后仰,仅用两条椅腿支撑着,一翘一翘地,他是坐得舒服了。秦央却看得难受,停了笔灿笑着对他说道:「沈晋,你再往后靠靠,再往后一些。」
沈晋明白了他的意思,重心前移,两条晃悠了许久的椅腿安安稳稳地着了地,一张方才还苦得能挤出汁来的脸转眼就洒了chūn雨获了新生,笑得痞里痞气:「我要是摔傻了,你养我?」
「我养你?」秦央挑挑眉,一支黑色水笔在指间转得不紧不慢,「好啊。我先去探探行qíng,这年头,一对眼角膜是个什么价?肾脏要是活取的话,是不是能更贵些?还有你这身膘,现在的猪ròu是五块钱一斤,那咱大出血一回,三块钱一斤,怎么样?要是放从前,好歹也能放鼎里熬出碗ròu糜吧?」
沈晋「帕——」地甩了书,哇哇叫着要扑上来掐他:「你小子真没义气?就这么对你兄弟?」
秦央扭身往后退去,笑笑地看着他淤青未褪的脸:「还有你这张脸,也不能留。得拿刀画花了才行。否则,下辈子得继续祸害未成年少女。」
话是这么说,手里多出块创可贴,抬手就撕了封给沈晋贴了上去。
那天晚上,一向乖巧懂事的儿子带了一脸青青紫紫回家,头发乱了,嘴角肿了,衬衫扣子也掉了几颗。秦家妈妈大吃一惊,急忙丢了股票机,先跑到门边掀了秦央的衣服看他背上的胎记,确定是不是真的是自家儿子。又是找药酒,又是敷热毛巾,搂着儿子长得还不宽阔的肩膀把自己老公呼来喝去支使了大半天。
新好男人模范丈夫小声唠叨一句:「男孩子打架不是很正常的嘛?」
那边的太后大人听见了,眼睛往这里一横,名义上的一家之主赶紧灰溜溜地往厨房跑:「我去看看水烧开了没有,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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