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用错了方法。
从最开始到后来,他都把自己放得很低很低,低到尘埃里。张爱玲说错了,尘埃怎可能育得出花?里头没养分,种子发不了芽。他唱自爱,亦如此告诉大众,可他自己就没做到,这已是对歌迷最大谎言,如同唐湘昔说的,谁关心他真正人生?
连他自己,都不关心了。
第43章《宠逆》42
这一晚,他梦到姊姊。
那是他很小很小的时候,母亲刚逝世,没人再来哄他入睡,他在黑暗中感觉孤单,突然间哭了起来。
苏祈梦听闻动静,入房看见弟弟在chuáng上缩成一团啜泣,不禁上前探问:“怎啦?”
苏砌恒吸鼻子,“我想妈妈……”
苏祈梦安静了会儿,说:“我也想她。”
苏砌恒:“那怎么办?”
苏祈梦:“明天开始,我们做一些怀念她的事,好不好?”
“?”
苏砌恒不解其意,然而一早醒来,苏祈梦套上妈妈常用的围裙,做了一顿又焦又黑,很失败的早餐。
她蓄著眼泪,可没哭,父子俩无人抱怨,默默把早餐吃了。
晚上,苏祈梦哄弟弟睡觉,讲了很多童话故事。
她十二岁,口齿不如母亲流利,一个故事没头没尾的,然而后来就越讲越熟,甚至举一反三,回答弟弟无厘头的问题。
例如──“长发公主的头皮不痛吗?”
苏祈梦:“很痛啊,可是为了爱,她愿意忍耐。”
一夕之间,她成了这个家的“妈妈”。
她厨艺越来越好,家事能力越来越qiáng,故事越来越有趣,苏砌恒慢慢长大,已不需要夜半有人哄他入睡,可骨子里那份亲密与依赖根深柢固,他曾偷偷看姊姊哭过、崩溃过,更曾经无声无息消失三天,全家慌张,毕竟人不是铁打的,都有脆弱时候,当初苏砌恒离家,有一部分是不希望姊姊在自己与父亲之间为难。
谁料错过那么多可能有的美好时光。
梦醒了,回归现实,他二十四,即将二十五了。
不是需要人哄的五,更不是叛逆错过的十五。
他缅怀姊姊的唯一,也是最好的方式,就是学习她,坚qiáng起来。
舒一口气,苏砌恒缓慢而艰辛地爬起来,找回手机,在通讯录一路滑过去,总算看见了那个很久以前储存,却从不希望再用上的号码。
※
再来,就是善后了。
自秋到chūn,他与男人纠缠半年,结果还是回到原点。
苏砌恒出席了活动、拍完了代言照、上通告……一一把该做的做了,再清点存簿,里头数字惊人,考虑违约可能,他不敢动用太多,最后把手机关机,趁著小熙学校放chūn假,暂时到了另一处。
类似小旅行的方式,找了个短期租屋,里头布置别致,苏沐熙对新环境既陌生又兴奋,他是个很能随遇而安的孩子,胆子大抵遗传姊姊,大得跟肺一样。“舅舅,我们为什么要离家啊?”
苏砌恒似真似假答:“为了躲一头狮子。”
“狮子?”苏沐熙瞪大眼,“它很凶吗?会吃人吗?”
“嗯,可能会吃掉小熙喔。”苏砌恒学幼幼台的狮子张牙舞爪,“像这样……吼!”
他噗上去给孩子挠痒痒,苏沐熙倒在chuáng上一直翻滚咯咯笑,“好痒啦舅舅……哈哈哈……”
苏沐熙笑到出泪,问舅舅:“最近舅舅又不出门了,换工作了吗?”
“舅舅休息一阵子,陪小熙。”苏砌恒避重就轻。
“YA~”小熙欢呼,在chuáng上蹦上蹦下,孩子再成熟亦是孩子,需要亲人陪伴,苏砌恒感染到孩子喜悦,不禁微笑,可仍有yīn霾:他前些日子去找了陆律师,决定聘请对方作为代理人与唐湘昔开诚布公,确定小熙身世。届时……孩子的归向何如,他不清楚,可顾虑小熙的未来发展,jiāo予唐家,应当是最好选择。
可心中难免惆怅。
孩子太优秀,怀璧其罪,苏砌恒捏捏他胖皮。“小熙不要这么聪明就好了。”
“咦~~”苏沐熙莫名,“可是我不优秀,就不能早点照顾舅舅啊。”
孩子一番心意,苏砌恒不想反驳,他唤:“小熙。”
“嗯?”
“不要忘了舅舅。”
苏沐熙莫名,“不会忘啊,舅舅不是一直在我身边?”
可未来未必,孩子的记忆总是短暂,十年、二十年后,在小熙眼里或许他就和李妈差不多:一个曾经照料他、对他算不错的故人。
思及此,他心碎更甚。
他把小熙的口腔细胞jiāo予律师,陆洐之问:“你决定好了?”
苏砌恒点点头。“这是姊姊的遗愿,我不能逃避下去了。”
他自私地想在孩子未来占有一份,所以走了一趟迂回路,他不后悔,只是难免埋怨自己天真,看得终究不够澈。
至于唐湘昔知晓前因后果有何反应?他不关心,亦不愿深思。这一段期间,他专心陪孩子,给他讲苏家种种:早逝的外公外婆、坚qiáng并坚持生下他的妈妈……甚至拨空带小熙去了一趟日本迪士尼。
孩子沉醉在童话世界里,苏砌恒听著周遭陌生语言,想及自己曾和唐湘昔来日本的场景:他没摸那颗恋爱成就石,重来一遍,即便dòng悉了未来,他想他依然不会去摸,有些事一旦做了就会期待,不如最开始就没那个念头。
甥舅俩在日本待了一星期,几乎把每个游乐设施玩了个遍。
夜晚,艳火盛放,苏砌恒思及自己曾对著男人唱“你要不要我”?不由面热。他醉了吗?是,可醉了反而清醒,本质尽显……一个又一个七彩斑斓的烟花,小熙哇哇叫,见苏砌恒没反应,便问:“舅舅,怎么了?”
“……没事。”苏砌恒摇头,开玩笑问:“小熙要不要舅舅?”
苏沐熙毫不犹豫:“要啊!”
嗯,这就够了。
苏砌恒在烟火灿烂里亲吻孩子脸庞,无论未来小熙记不记得他,他都会记住这一刻。
到老、到死。
※
刚自日本回台隔日,他便收到陆律师讯息,表示结果出来了,请他跟孩子一同去一趟。
原本趋于平速的心脏,又急促跳动起来。
南洐事务所──初次估狗到名字时,苏砌恒还想奇怪怎会有人取这么不吉利的名字:南洐、难行。可直到今天他提早带孩子上门,看见一名清俊青年,对方朝他微笑说:“你好,我是乔可南。”并递出名片时,惘惘有了些明了。
“嗨,记不记得叔叔?”乔可南蹲下来跟苏沐熙打招呼,小熙皱眉想了想,摇摇头。乔可南提示:“当初在门口陪你等舅舅的人啊。”
孩子记忆短暂,乔可南不在意,“等一下大人们要说事,叔叔再陪你在另一间休息室等,好不好?”
他笑容阳光,整个人暖烘烘的,大人小孩统统难以抵御,苏砌恒倒是想起来,他最初来找陆洐之时,曾在事务所门口遇见青年,只是当时紧张,匆匆而去,没多招呼。
乔可南盯著苏砌恒,有些不大好意思。他左右张望,像防贼,苏砌恒莫名,青年觑了个时机,匆忙说:“谢谢你的签名CD跟演唱会的票,我是苏打之一啊!FB上那个叫JokeManPower的……”
苏砌恒粉丝多,很难记得起这么一个人,可为他的表现意外。“你……知道我的事,还粉我?”
“嗳?”乔可南对他疑问感到不解,继而领会。“我不太清楚你指什么……放心,律师有保密义务的,我们不会随意透露当事人讯息。”
苏砌恒赧了脸,这根本不打自招!可又有点自bào自弃:“我是被包养的,不然怎会窜红?”
乔可南睁了睁眼,随后笑:“所以咧?”
苏砌恒:“啊?”
乔可南:“都是私生活,我又不是当事人,没什么好评断的,何况你也没伤天害理啊。谁的人生特别gān净了?没有嘛!何必指点别人。你窜红,听众又不是聋的,总之我粉你歌唱得好啊,人漂亮啊……”
他边讲边脸红,蓦然身后有人“咳”了很大一声,无敌刻意,乔可南骇然跳起,连忙牵小孩子的手。“走走走,小手拉大手,我们一起去郊游~”
苏沐熙就这样被当救援拉走,陆洐之面色不善,朝苏砌恒道:“进来吧,唐家那头爆猫快来了。”
“爆猫?”
“那家伙,在外威风得像狮子,在家里任xing得像只猫。”陆洐之不屑道:“你驯服驯服,没准在你面前也变成猫了。”
苏砌恒苦笑,就算人家是猫,他还是兔子,猫没道理打输兔子的吧?
“他总说我是兔子……”
陆洐之睨他一眼,“兔子看似温和没杀伤力,咬人时可疼了。”
苏砌恒不解。
陆洐之:“等会别客气,好好咬。”
……到底多大冤仇呐?
陆洐之貌似很看不惯唐湘昔,不过苏砌恒不意外,那人确实挺能惹人的,或许从前得罪过吧,两受相遇必有一攻,两攻相遇……那是不死不休。(误)
相隔半月,再度相逢,唐湘昔气势胸胸,怒目圆睁,若非顾忌外人及形象,肯定拿他当蝼蚁,当场碾死他。
苏砌恒麻木,对男人……他已没什么好期待。
唐湘昔坐下来,劈头问:“孩子在哪里?”
苏砌恒反问:“孩子的爸在哪里?”
唐湘昔一时答不上来,他心烦意乱,这半个月没一件事qíng是顺的,堪称喝凉水塞牙fèng──
录音间他一进去就当机,几十万维修费掰掰;领个钱便利商店ATM维修、另一间倒掉,甚至银行机子里的钱不够;躁郁发作,跑去找孙文初拿药,却没带健保卡,受那家伙狠狠讥嘲。零零总总,个别来看都不是大事,累积起来够他烦的。
他想掏烟,陆洐之:“这里禁烟。”
“……”唐湘昔瞥了眼桌子。“那桌上怎会有烟灰缸?”
陆洐之不动声色。“装饰品。”
苏砌恒:“……”他现在百分百肯定二人有仇了。烟灰缸是装饰品便罢了,烟灰总不会也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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