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厦这才缓慢地点下头,虽然不明白贺骁为何有此一问,但还是老实地回答:“我怕你查到侵犯我的人是谁,找上门报复把自己搭进去。”
这就对了,真在乎一个人的态度正是如此,贺骁自问,如果他自己只剩下一口气也要极尽所能把齐厦接下来的几十年安排得妥帖安稳,任何风làng都给他隔绝在外。
而沈老师让魏憬铭去杀人。
齐厦这时候也领会过来,“所以,沈老师忍心让魏憬铭惹祸上身,其实对他已经没多少qíng分了。”
沈老师真看重一个人是什么表现齐厦太清楚,看着贺骁深沉的双眼,齐厦恍然地说:“他根本就不是真心跟魏憬铭复合?”
所以难怪前几天晚上跟他喝酒时还是一副幡然彻悟的样子,转头沈老师就又跟魏憬铭好了。
但想到理由,齐厦又是万般不解,“可他到底是为什么?他让魏憬铭去杀谁?”
贺骁这下彻底被问住了,此事相关的细节有一部分是还未完全确定。
而另一部分,现在还不到对齐厦明说的时候。
沉思片刻,他选择对齐厦玩文字游戏,“你的前经纪人,其实是他杀。”
齐厦猝然瞪圆眼睛。
他从来就是个表qíng少有夸张的人,笑怒神色都含蓄,此时无可抑制的大惊失色足以说明他心底的震撼。
贺骁抬手握住他的肩:“齐厦……”
而齐厦很难形容现在的感受,他前经纪人刚死那会儿他心里不是不痛快,再说坦白些这份痛快可能一直持续到刚才,可眼下,他才得知可能的真相。
是啊,沈老师一直明白他被人侵犯跟前经纪人脱不了gān系。
齐厦好半天说不出话,再开口时眼圈泛红,“所以……沈老师突然改变态度是想借魏憬铭的手替我报仇?”
贺骁收拢手臂把他抱进怀里,再出声时声音透着艰难的沙哑,“……还不确定。”
事实还不仅仅是这样,如果沈老师那时候知道齐厦被qiáng当晚的全部真相,他要报复的岂止是齐厦的前经纪人。
真要论罪,魏憬铭本身何尝能逃脱,就连……
贺骁想到这,忍着心里头的愤怒、无奈和不安,把思绪收回来。
沈老师当时跟魏憬铭虚与委蛇是一定,但他那张网铺出去要收罗多少人还未可知。
齐厦这时候已经很难控制qíng绪,手推开贺骁的胸膛,“他是为了我才回到那个人渣身边的,他怎么这么傻。”
贺骁拉住他的手放到自己腰间,按住他的背让他紧贴着自己前胸,“所以我们都错会了他的临终的话,他说对不起你和乔先生,可能是在侧面告诫你,遗物很危险。”
齐厦本来就语拙,此时百感jiāo集之下更是无言以对,只是反复嘀咕,“他怎么这么傻。”
贺骁gān脆把齐厦的头也摁到自己的肩窝,“他是个恩怨分明的人。”
沈老师把一件能威胁身家xing命的东西jiāo到齐厦手上,临终那声对不起,可能也真是悔了。
值得一提的是沈老师同时做出的决定是鼓动魏憬铭去杀人,这是不是说明魏憬铭本来也在他报复对象之列?
进而,他托齐厦jiāo给乔先生的东西,一击致命本来就是针对魏憬铭的,这点也大有可能。
如果这个猜测是真的,沈老师临终铺陈的一条路,给魏憬铭留下了步步杀机。
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齐厦如今xing命受胁跟他八年前的不堪遭遇分明就是同一件事。他出事是压垮沈老师的最后一根稻糙,沈老师对魏憬铭数十年的怨怼终于变成刻骨仇恨,死而不休。
而沈老师给魏憬铭铺设绝路时,无可选择之下托付给齐厦的东西又成了让齐厦再次沦入窘境的引线。
如此因果,八年前的那个夜晚是缘起。
而暗算齐厦的凶手,极有可能,就是魏憬铭。
他们是晚餐后从别墅回酒店的,贺中将送他们到门口,问:“真的不用搬回来?”
齐厦不知道怎么回答,但贺骁也没等他出面应付,果断给他拉开车门,对自己父亲说:“东西太多,麻烦。”
贺中将看着齐厦有些发白的脸色,对贺骁不无打趣地说:“男人的控制力和体魄同样重要。”
贺骁淡淡看他一眼,完全不想说话。齐厦脸色不好跟那事没关系,老爷子分明知道,还非得多此一句拿他们寻开心。
齐厦一下午神思不属,根本没注意到长辈越界的荤玩笑,上车前礼貌地对贺中将说:“谢谢您的招待,再见。”
贺中将此时突然正色,“万事放宽心,有贺骁在。我们家人,也从不怕谁。”
齐厦终于领会到长辈的好意,心里头感激得难以言喻,贺中将这显然知道他现在有多麻烦,可是丝毫不阻拦贺骁跟他在一起,甚至还反过来宽慰他。
齐厦再次诚挚地说:“谢谢。”
贺中将没说话,对他们摆摆手,示意他们上车。
一直回到酒店,齐厦都十分颓丧,他是第一次觉得自己简直蠢得让人伤心。
倒不为别的,整件事的症结——沈老师私印的原装木盒,是被他大大咧咧弄丢的。石头扔水里还能听个响,这么重要的东西他可真是丢得轻飘飘的,声都没一个。
这东西只要找出来,凶手是谁不再是猜测,而且很可能是活脱脱的罪证,立刻就能把那个人绳之于法,不再需要贺骁费尽心思地查。
在泳池边坐着搜肠刮肚一会儿,他仰靠着椅背,对贺骁说:“我真想不起来了,当时那盒子拼不回原状,我顺手收着,回头就忘了,接着就是搬家,要不我们明天就回去吧,回去再仔细找找。”
贺骁说:“不用,现在的qíng况,你还是先留在这比较好。”齐厦随手扔掉的东西他是见识过的,那个木盒连着里头的东西估计几年前就经由垃圾站被降解或者二次利用了。
另外就是出于安全的考量,幕后凶手是不是魏憬铭他可以继续查,可在头一记闷棍打到凶手头上让凶手不敢轻易造次之前,齐厦还是暂时不要回去冒险。
齐厦也明白,点头说:”听你的。”
贺骁是个行动力qiáng的人,一旦有目标,下面查探都围着魏憬铭和在这件事中丢掉xing命的几个人展开。
而他同样要弄清当年沈老师对齐厦出事那晚的qíng况究竟了解多少。
沈老师已经去世七年,如今旧事重提,贺骁必须知道齐厦当晚究竟是怎么离开的,他选了一条最近的路走。
而贺母的效率比他想象的更高,当天晚上,贺骁接到母亲回复的电话,贺母第一句话就是质问他:“这件事你当时为什么不跟我直说?”
贺骁无言以对,当年被魏憬铭算计,那几天母亲刚好出差,之后母亲回来他也没提。他是个成年人,心里愤怒归愤怒,反正魏憬铭的腿已经被他踹断了,找妈告状那等行径对他来说太幼稚。
当然魏憬铭也没脸直言,当时只说是自己摔的,估计对底下人还有jiāo待,否则不会让贺母被隐瞒到今天。
贺母现在才知道真相,简直一脑门官司,但顾及眼下有正事到底还是忍住了。
她对贺骁说:“你想的没错,那天晚上就是沈先生亲自上门来带走齐厦的,老陈说,沈先生到的时候听说齐厦已经被送进房间三个多小时,受不了打击,在客厅还一度晕过去。”
贺母从来没爱过魏憬铭,成为魏太太后才知道有沈老师这么一号人,后来听说他和魏憬铭的事,对这人除了一丝半点的同qíng外,没有其他感受。因此叙述整件事也不带多少感qíng色彩的偏向,纯论事的语气。
贺骁没出声,沈老师果然对魏憬铭的罪状心知肚明。
原来,真是他亲自把齐厦接回去的。
贺母接着说:“沈先生昏过去,人醒来得也快,醒来后直接跟魏憬铭说他生病活不长了,求魏憬铭放过他也放过他身边的人,魏憬铭吃惊不小,这才让人把齐厦从……你房里带出去,jiāo给他。”
贺母这一席话简直是从不同场景把那天晚上的事重现一次,贺骁听着只觉得心里头翻江倒海,他沉沉“嗯”一声,再说不出别的话。
这世上最大的无奈莫过于发生过的就是发生过了,时间无法重来。
他长久沉默,贺母有些担心地问:“Len,这件事如果齐厦本人知道会怎么样,你想过吗?”
贺骁喉头像是被什么封住似的发不出一丝声音。
贺母又说:“我看得出来,齐厦脾气多少随他父亲的倔xing,有些真相太残酷,一辈子不知道未尝不是幸运,你说呢?”
贺骁开口时声音嘶哑地像拉锯,“我自有打算。”
说着朝齐厦望过去,他们昨天买的木雕边角有些毛糙,齐厦此时正坐在书桌前拿指甲锉小心地打磨,一双眼睛被灯光映着,剔透如水。
这个人就像水一样的清泠和柔软,悄然无声地渗进自己的生命,贺骁现在不知道他会不会像来时一样,最终有天也一滴不剩地流淌出去。
第58章
凡走过的必留下痕迹。
也就是第二天,另一个消息传回来,曾指使过沈邵捷的那位会计师表面看起来只是很多年前跟魏憬铭有过一次合作,之后明面上往来不多,但私下其实一直有联系,还十分密切。
会计师目前唯一的亲人就是他妻子,一个连着十来年跟社会脱节的家庭主妇对自己丈夫的死不是没有疑议,但奈何能力有限人轻言微,拿着大笔遗产又被人恫吓,根本没有在公众面前发声的可能。
只要有丁点火星在,加上有心人拾柴把这一场火烧成熊熊烈焰也不并非不可能。
贺骁从女人那里得到的是一份谈话录音。
几句日常jiāo谈,但其中重点有两句。
先是魏憬铭,“进来时运不顺啊,沈邵捷现在是个麻烦。”
接着是会计师本人,“你想让我怎么做?”
也就是这个录音坐实了魏憬铭幕后黑手的身份。
齐厦坐在贺骁旁边听得一愣一愣,随之又恨得咬牙切齿,“真是他!?”
贺骁眼睛里头像是凝着两团黑雾,但跟齐厦说话时声音极力放得和缓,“放心,任他是谁也别想逃。”
就像贺骁曾经对魏憬铭说的,如果被他得知齐厦受袭的事跟魏憬铭有关,魏憬铭死路一条是必然,他的时间用来给这个人渣找个合适的死法。
沈老师的遗物已经不在了,眼下要跟魏憬铭清算只能找个切入点至少先闹到能立案的地步让他接受审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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