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谢谢你。”苏洛想结束谈话,于是说:“如果没有什么事,我还得回去收拾东西,要去赶车。”
“赶车?去哪里?”沈莹非常关心。
“去湘西有点事。”苏洛含糊地答。
“去很久吗?”
“可能会呆一段时间。”
“哎呀,你看这多不好,见诚也真是太不像话了,我真要好好说说他。你看,搞成这样!”
她这种示威般的话,苏洛听来有些刺耳,正不知如何收场,此时母亲的声音伴随着熟悉的电话铃声在身后冒出来:“小洛,你先接了这个电话,这个肖见诚是谁啊?打个不停,吵都吵死了。”
苏洛赶紧接过电话,沈莹听见这名字,笑容忽然有些僵硬。
按苏洛的脾气,这个人的电话他是再也不想接了,但是当着母亲的面,她又不好失态,只能把电话接通,生硬地答:“喂!”
“你在哪里?”那人劈头就问。
“在家里。”
“gān什么?”
“有事。”
“有什么事?”
“你有什么事?”苏洛反问。
沈莹站在那儿,依旧婷婷玉立,但苏洛发现她搭在包上的手有些紧张。
“你过来,我找你谈一下捐款的事。”
“我不来,不归我管了。”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
“你……”没等肖见诚说完,苏洛把电话挂了。母亲站在身后,她不好说什么,但她扬着眉朝沈莹做了个摊牌的姿势,意思是说:别紧张,我对那人没兴趣。
沈莹脸上挂不住,赶紧转换话题:“你准备去哪里?我送你去车站吧?”
“古丈。”苏洛忍不住说出了方向:“古丈的杨溪村。”
听到这个地址,沈莹楞了一下。
苏洛目不转睛地看着她,想从她的脸上看出端倪。
但沈莹马上恢复了正常,微笑着答道:“古丈我还是挺熟悉的。”
“现在那里只剩下一个支教的志愿者,所以我想过去帮帮忙。”苏洛补充道。
“是吗?真不容易……这样吧,你先忙,如果有需要我帮忙的,尽管说。我先走了!”沈莹说完这话,向着苏洛和苏洛的母亲点头致意。转身离开了。
苏洛有些失落,她发现自己竟然击中了沈莹的痛处,那么,痛的那个地方,是古丈的大山,还是山里那个孤单的人呢?
母亲在身后开始抱怨:“你跑到那么穷的地方去gān什么?家里现在又要做生意,又要拆迁,你却跑出去,帮不上一点忙……”
苏洛由着她说,继续回房间去收拾东西。
下午六点,苏洛顺利赶上了去湘西的最后一班车,晚上十点多,她终于站在古丈县的汽车站。上一次来是两年前,而且是跟很多同事一起,这次,她一个人,背着包,站在街边,大口地呼吸着山里清新的空气,无比兴奋。
她忍不住拨通杨锐的电话,但那头却总也无法接通。
路边有摩托车,司机有一搭没一搭地问:“小姐,去哪里?”
“杨溪村。”
“这时候去杨溪村?”
“可以去吗?”
“这么晚,太远了,要加钱!”
“多少钱?”
“三十块钱。”
苏洛跨上摩托车后座,只吐出一个字:“走!”
车子在山路间漫无目的地疯跑,那司机完全无视路况,不论是坑是坡,都直接往上冲。苏洛只能听天由命,将手紧紧抓住司机的衣服,努力不让自己被甩出去。
不知过了多久,司机终于停下车,说:“到了!”
苏洛晃晃被颠昏了的脑袋,借着摩托车的灯光环顾四周,只看见灌木和杂糙。“这是杨溪村吗?”
“是的。”
“怎么没有房子?”
“往前走就有,这是山里,住得散。”
“那为什么没有灯光?”
“都已经是后半夜了,都关灯睡了。”
苏洛只得付了钱,司机扭头便走,她被甩在了无边的寂静的黑暗里。
摸出手机想打电话,发现根本没有信号。她只能按亮屏幕,勉qiáng照亮前面的泥路,走了很远,终于发现前方有几间矮矮的木屋,尽管那木屋没有一丝灯光,她还是决定过去拍门问问路。
然而,还没等她走过去,斜刺里杀出两只huáng狗,朝着她不停地狂吠,随时准备扑上来。
苏洛不敢轻举妄动,她僵在路边,拿手机在脚边照来照去,只想找根棍子或者石头防身,却遍寻不着。
无边的黑夜,还有两只疯狗,苏洛望着天边,绝望地想,难道自己要这样站到天亮?
终于,木屋的门发出吱呀声,一个男人用浓郁的湘西口音问道:“谁啊?”
“是我!我要找杨锐!”苏洛大声地回答,当她高声喊出杨锐这个名字时,只觉得幸福在胸口dàng漾。
☆、(十八)
苏洛并没能睡多久,就被屋外孩子们的打闹声吵醒了。
她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稀疏的木板中透过来的几缕阳光,阳光打在chuáng头的蚊帐上,这蚊帐应该有很多年了,黑灰黑灰的,已完全看不出白色,上面还有大大小小的破dòng,被细心地用布头补好了。
这是杨锐的住处,整洁,安静,但也破旧不堪。衣柜缺了半扇门,可以看到里面整齐叠放的衣物,书桌是用几块木板钉成的,一张长条凳,有个腿断了,下面垫着两块石头。杨锐那个破烂的登山包摆在屋角,旁边是苏洛那个暗红色的双肩包。
苏洛看着自己的包,倚着杨锐的包,静静地站在一起。
她回想起昨晚,那个摩托车司机把她送到的地方,其实是村子的边缘,那里离村小学还隔着两座山,被狗吠声吵醒的好心老乡打着火把,连夜把苏洛带进山找杨锐,山路湿滑,一路上苏洛连滚带爬,摔了不知多少跤。晚上看不清旁边的山沟有多深,却能听见路边的石块土块稀里哗啦往下滚,久久都没有落地。
她还记得,当杨锐被老乡拍门叫醒,在火把的光亮下看见苏洛时那满脸的惊讶。
“苏洛,你怎么来了?”他问道。
“嗯!来了!”苏洛一脸泥水,只知道用力地点头。
杨锐赶紧把苏洛迎进房间,并向老乡致谢。然后,他也没问多话,只是张罗着让苏洛安顿下来,并把自己的chuáng让出来给她休息。
现在,苏洛就躺在他的chuáng上,被子薄薄的,枕头硬硬的,枕边散放着几本书,额头抵在上面,有些清凉。
那样疯狂地跑到山里来找他,见了面,也就是这样,没有拥抱或者痛哭。他不问,她也不说。历来如此,仿佛心照不宣。
屋外,孩子们欢快地说着当地方言,球落在地上,发出急促而有力的弹跳声。
苏洛躺不住了,她起chuáng,加了件外套,出了门。
山里的阳光格外清亮,甚至有些刺眼,苏洛坐在屋檐下,眯着眼,看见眼前那个小小的cao场上,支着个崭新的篮球架,杨锐正带着一帮孩子在打蓝球,一个六七岁模样的孩子,奋力地将球向上扔去,但他力气太小,球根本碰不到篮框,杨锐笑着,把球捞过来重新递到孩子手里,然后把孩子举起,让他将球投进了篮框。那个孩子发出胜利的尖叫,其他孩子开始往杨锐身上爬,杨锐顶不住,跌坐在地上。
苏洛看着这场面,也开心地笑起来。
杨锐站起来,指挥孩子们在cao场绕圈跑步,然后,他走到苏洛身边,坐下。
“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他问。
“嗯。”苏洛不好意思说话,她忽然想起自己刚起chuáng,蓬头垢面。
“小孩子太闹,吵着你了吧。要不让他们进教室,你再回去睡一会儿?”
“没关系,没关系,反正也睡不着了。”苏洛赶紧说。
“乡下条件差,你得克服克服。”
“没有啊,我觉得挺好的。”
杨锐笑笑,没有接话。
苏洛赶紧找话题:“篮球架上次来的时候还没有呢。“
“别人捐赠的,今年过年前请人运进来的。”
“这里运进来可不容易。”苏洛眺望了一下周围的远山,已经完全搞不清自己是从哪个方向进来的。
杨锐点头道:“对啊,所以要建学校的话,成本比普通的学校要高很多。”
听到这话,苏洛想起自己做砸了肖见诚那单捐款,一时不知该如何向杨锐解释。
好在杨锐不给她机会,他站起来,随手拍拍她的后脑勺:“地上湿气大!起来吧,带你去洗漱。”
苏洛蹲在厨房后面的沟边刷牙,一个小女孩一直站在她身边看着她。
苏洛被看得不好意思,哗啦哗啦漱完口,朝着女孩笑着说:“你好!你多大了?”
“我六岁了。”小姑娘笑眯眯地答,嘴角有个漂亮的小梨涡。
“你上学了吗?”
“没有。”
“为什么不上学呢?”
“杨叔叔不让我上。”
苏洛有些纳闷。后面有个女人cao着湘西口音的普通话说道:“满妹不能乱说,满妹眼睛不好,要治好眼睛才能上学。”
苏洛回过头,看见一个年轻的妇人,笑盈盈地站在灶台前摘菜。她望着苏洛笑笑,嘴角也有个漂亮的梨涡。“吃点稀饭吧,红薯稀饭。”她揭开锅,红薯和大米混合的清香,让苏洛食yù大开。
苏洛站在厨房里,一小口一小口嘬着滚烫的红薯稀饭,杨锐走进来,对那妇人说:“上课了。”
那妇人“哦”了一声,擦把手,向教室走去。
苏洛有些奇怪,杨锐介绍道:“她是这里的民办教师,姓满,满老师,教语文和数学。”
“那你呢?”
“我教英语、美术、音乐、体育这些杂七杂八的。”
正说着,满妹走过来,抱住杨锐的腿:“我要上学。”
“好,我们治好眼睛就上学。”杨锐低下头,格外温柔地答。
“满妹是满老师的……?”苏洛问。
“是满老师的女儿,眼睛有点不好,我一直想带她城里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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