烂俗就是烂俗,说破天去,就算有大罗神仙加持,还是烂俗。
杜非迪自己又岂会不懂,投资商把本子扔在他脸上的时候他就看明白了,剧本烂透了。可杜非迪也没办法,是,他看起来的确应该是一身傲骨不为世俗妥协的人,这样才符合大众对这样一个角色的期待。可理想很丰满,现实总是很骨感,清高是需要自本的,只对特定的人,连吃饭都是问题了还谈什么清高,那不叫骨气,叫蠢。
再说,谁也不是非谁不可,你爱拍拍不拍滚,多得是人想拍。杜非迪看惯了人qíng冷暖,对这些太懂了。
想要让程今夕来演这部戏,杜非迪也只是抱着试试看的心qíng,毕竟他只是一个新人,一无是处。理由其实也有些啼笑皆非,甚至称得上是荒谬。尽管,杜非迪并不打算将这个理由告诉任何人。
四年前在医院中的一次偶然相遇,让杜非迪dòng悉了程今夕的秘密,并对她产生了一种类似“一见钟qíng”的qíng愫。当然,此“一见钟qíng”非彼一见钟qíng,相较于爱或者喜欢,杜非迪觉得那其实应该算是一种惺惺相惜。
彼时手术室门口,只是一眼的擦身而过,却仿佛透过那双墨玉般的眼睛读懂了她所有的心事。痛苦的ròu体和苍白面容下,万籁俱寂的绝望里,攥着素白被单的双手无温亦无依靠。恍若黑暗泥沼中窒息的挣扎,灵魂被禁锢在十字架上任由钉子一根根扎透,哪怕撕心裂肺却喊不出疼痛。
这些,恍若另一个世界的呐喊,杜非迪一一感知。
这个世界上只有极少数的人可以看穿别人的躯壳,你可以将这称为天赋。又或者,其实这种惺惺相惜其实只是一种近乎于神经质的病态,因为除了自己,他根本说服不了任何人相信——他看到了最接近死亡的灵魂,与他曾经一样在生与死之间挣扎着的灵魂。
那时候的程今夕已经很有名气,而杜非迪与她也仅一面之缘。只是从那一刻开始,还是少年的杜非迪就已经把这个受伤的女人记在了心里,犹如一颗等待发芽的种子,他相信,他们还会再次相遇。
程今夕当然不会知道杜非迪的那一套所谓“吸引论”。如果有人当面这样对她慷慨陈词,她大概也只会劝他回家吃药罢了。
所以当她被杜非迪堵在西餐厅门口的时候,她不仅错愕,更多的却是茫然。
最终程今夕意外地同意接演这部怎么看怎么都不靠谱的戏让所有人为之大跌眼镜。此举打乱了沈聿为她安排好的所有计划,而代价,尤为巨大。除了支付被pào灰的电影的高额违约金,还有接连三日并不怎么好看的娱乐版头条。
然而程今夕并不在意。
她看着演员表位于她下方到的那个名字,在夕阳的浮光中浅笑,虹膜接纳淡金色的光芒如琥珀剔透。
却眼冷如刀。
原是故人,久别,重逢。
☆、第一百三十七章 故人重逢(三)
第一百三十七章 故人重逢(三)
chūn风拂面,绿柳成荫。
杜非迪将自己站成了了一颗歪脖子树似的杵在影视城门口迎接程今夕。午后的太阳正浓,卷起尘土中的热làng,杜非迪脸上硕大的眼镜在阳光中反she出刺白的光,让人看不清他的表qíng表qíng,只觉得应该是正经地令人忍不住发笑的,一如他身上洗得有些发白的旧式牛仔衬衫。
年青,生涩,规矩,却又不拘于规矩。
停车场里大门不远,几乎是刚下车,他们就注意到了那个侵染在阳光下的少年。
沈聿老远地开始打量他,撇了撇嘴念念叨叨着不就是个小破孩子么,眉头却已早早皱起,脸色不大好看。
逆光中,程今夕隐约觉得杜非迪很像一个自己认识的人,可具体是谁,她想了很久都没有想起来。
她对沈聿的怨气乐不可支地笑,咬着吸管吮着可乐,眉眼弯弯地拍拍沈聿的肩膀,曰,“少年,做人要看开点,木已成舟,不如放轻松嘛。”
临时篡改合约还无丝毫悔意。于是沈聿的脸更黑了,当然,他把这笔账都算到了祸首杜非迪身上。
***
偌大的服装室就连大白天都点着明晃晃的白炽灯。桃红柳绿的戏服挂了几乎一整面墙壁,眼花缭乱中,程今夕一眼看到了正在试戏服的傅云姿。
没有一丝错愕,仿佛一切都在意料之中。
傅云姿比五年前似乎更瘦了一点,窄肩瘦削,柳腰不盈盈一握、眉目低垂看不到正脸,却依旧看得出气色并不是那么好,青白地透着不如人意的颓败。
程今夕默默地倚靠在门边玩味地打量着这一幕,她看着傅云姿一件件往身上套那些层层叠叠的戏服,却因为双手不太利落而显得有些滑稽的模样。
指尖似是有意无意地划拉过门框,在木板上留下细细浅浅的划痕。程今夕的嘴角露出一丝寒凉的笑意。
心里分不清是疼,还是冷。
傅云姿听到声响后回头,因为时间太过短促,眉眼间的无奈还未来得及完全收敛,仿佛整个人都笼罩上了一层烦躁的灰蒙之气。
原本称得上是绝色的女子,如今看来也不外如是。也难怪,所谓美人,在骨不在皮,再好的绝色也经不住世俗的粗粝的打磨,时光足矣让人放入晨曦之巅,也足矣让人零落尘埃。
傅云姿过得很不好,不,应该说是非常糟糕,已然糟糕到任何的化妆品和演技都无法掩饰。
这依旧是程今夕意料之中的,不过她原本以为,傅云姿该更坚韧一点,或者说,硬气一点。
傅云姿看到程今夕饶有兴致的笑脸只觉得遥远而陌生。愣怔之余,袭上心头的第一感知居然是恐惧,身体里里外外地发麻,一路从头皮僵硬到了脚趾。
那种笑不达眼底的诡异让她想到了雨林中伺机而动的毒蛇,吐着猩红的蛇信像是随时会飞窜而来咬住咽喉,锋利的牙尖淬着见血封喉的毒液。而那漆黑如寒潭的眸子中隐隐泛着危险的绿光,看不进心底的颜色,却又不敢随意揣测。
人为刀俎,我为鱼ròu。这句话在傅云姿的脑中一闪而过。
傅云姿有些底气不足,只觉得整个人像是虚浮在半空,气氛压抑在胸口让人喘不过气来,甚至,不敢与之对视。
程今夕慢条斯理地踱步到她跟前,目光黏连地从傅云姿的脸庞一路游弋到她的右手,在游弋回脸上。
见傅云姿脸色猝然转白,审视般地锁住她的目光,笑容更甚。
“好久不见……手好了吗?”程今夕挑了挑眉,极为随意地道,“要是没好,我这里倒是可以联系到一位美国的专家,他在你这一类问题方面是权威,或许可以帮到你。”
她顿了顿,一手扣住傅云姿的肩头,暗暗用力,“你若是以后都不能拉琴了,那得多遗憾啊……天之骄女,呵……连我都觉得可惜,帮我跑跑龙套应该满足不了你高贵的自尊心吧,嗯?”
傅云姿一刹面如死灰,她几乎不自觉地护住自己抖若筛糠的手腕,张了张嘴,口头却是被锈铁划破后火烧火燎的疼。
“我就知道是你……程今夕,我就知道!是你!”激愤中咬破的唇瓣渗出嫣红的血珠子,傅云姿咬牙切齿面目狰狞,“好狠,你真够狠的……你,你居然敢这么做!”
程今夕听乐了,嗤笑道,“为什么不敢?你该庆幸你的手还在,”她贴着她的面庞,灼热的呼吸吐在她煞白的脸上,语气肆意张狂,“啧,这就受不了了?不过是断了筋骨就叫疼?”
“你就不怕遭报应?!”
报应,她当然相信有报应。
可是老天会惩罚恶人吗?她不知道,也许会,可她已经等不及了,她等不及要看到那些伤得她体无完肤的人得到报应,让他们也尝到失去最重要的东西,生不如死的滋味。
程今夕笑,“生不如死知道吗?傅云姿,这些年来我以为你该明白了,你都不怕有报应我怕什么?一报还一报,我要的,就是让你生不如死。”
她的笑容一半如海水冰冷,一半如烈火煎熬。就像她心里的疼,疼了这么多年,熬成了最深的伤疤,揭开那层痂必然是会连着血ròu,可是不揭,就永远不会发现其实里面的骨头早已烂透。
有些仇恨可以慢慢遗忘,可有些仇恨却是一辈子都无法稀释的。
如果不能掩埋,那就只能释放。
“……你知道不知道你毁掉的是什么,那些对于我来说意味着什么?”音中带着隐隐的哭腔,傅云姿脱了力般滑落,却被一双手牢牢桎梏住动弹不得,她惊叹于这双手的力量如此之大,无能为力之感却是更多的涌上心头。
是的,事到如今,她们之间的实力已是如此悬殊了。
傅云姿苦笑,物是人非,真是极其冷漠而残忍的四个字呢,却是极好的诠释了她的人生。
被誉为天才的大提琴手被伤了双腕,再不能发力拉琴,不得已进入娱乐圈,却一直遭人打压,碌碌无为没有出头之日;虽不至豪门,却也家境优渥的傅家遭受生意上的打击,一夜间钱财散尽,家道中落,虽靠顾家扶持不至于流离失所,却也已是再无翻身之日……
就连顾淮南,顾淮南都……
不过短短五年,竟乾坤颠倒,生死改写!上天不公,傅云姿如何能服?
“别不服气,傅云姿,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程今夕像是看穿了她的心事,将她一把推开后,冷静地看着,眼中断然是咄咄bī人的蔑视,“像你这样的人,除了算计自己的得失,除了为了自己的利益,除了那些你口中假仁假义的所谓‘道理’,什么都看不到,什么都不会反省,什么都做得出。你以为你做的事就能够瞒天过海吗,你以为别人看不见你双手上的血就能被清洗gān净吗?你失去了什么,我又失去了什么,你我心知肚明!老天不会偏帮恶人,你做得出猪狗不如的事,就该想好了要承受什么样的代价……”
“别急着害怕,这双手不过是我送给你的一份小礼物……你要等,慢慢等,报应才刚刚开始,”程今夕居高临下地俯视瘫软在地上的傅云姿,一字一顿,“血债血偿。”
你欠我的,你们欠我的,我会一样一样问你们讨回来。
程今夕笑出泪来,视线一片如血艳红。
☆、第一百三十八章 与虎谋皮(一)
第一百三十八章 与虎谋皮(一)
程今夕坐在长廊下,身子懒洋洋地靠着布景中的朱漆大门,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杜非迪说着戏,眼神飘忽,思绪已然飘到了万道河千重山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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