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晞打了个呵欠,笑了笑,“我当时是被吓呆了,话说回来,你打人的样子真是蛮帅的。我当时觉得,自己就像看电影似的。”
池陌笑得很得意,“你现在才知道啊?那你还这么不待见我?”
“待见你的人太多了,只怕要从‘绝色’排到后街去,你还嫌不够?当心老天爷教训你。”
池陌转过身作势要撕她的嘴,未晞笑着躲过去。
“现在想想,我真该好好谢谢你。”未晞用手挡着胭脂般的霞光,“那时我们刚离开孤儿院,什么都不懂,每天被人欺负。你是第一个帮我们的人,也是第一个让如非放下我,跟你走的人。虽然她自己一直说,跟你只是玩玩。可是我觉得,他真的很喜欢你……”
池陌侧过脸,看了看靠在自己背上的人。她的小身子靠着他,一张小嘴却说个不停。
有时候这样看着她,池陌会想,爱qíng究竟是什么?是四目相对的一见钟qíng?还是朝夕相处的日久生qíng?
人又为什么会爱上另一个人?因为茫茫人海中的回眸一笑?还是láng狈困顿时的楚楚可怜?
他心里一痛,看着她蝶翼般的长睫,忽然打断了她,“未晞,我要走了。”
未晞立刻坐直了身子,转过脸看着他,“你要去哪儿?”
“不知道,只是不想继续待在这儿,或许回东北看看,我父母就是从那里来的。”
未晞没去过那么远的地方,她印象的北方都是飞雪连天,朔漠茫茫的。池陌习惯了都市的灯红酒绿,那么荒凉的地方,他怎么受得了?
“那边有什么?你怎么生活?”
“白山黑水,大豆高粱,只要有手有脚,就不会饿死。”
“一定要走?”
池陌收敛心绪,一手搂住未晞的肩膀,痞痞地笑着,“怎么?你舍不得我?”
未晞爷起脸,坦率地说:“我就是舍不得。那边你一个朋友都没有,这里再不济,我们大家好歹有个照应。你不要走了,留下来,好不好?”
池陌心中一动,眼前的盈盈翦水与三年前的清澈重叠,仿佛糙叶上的露珠,泠泠清透。他有些按捺不住,低声问:“未晞,我能不能抱抱你?”
未晞一下呆住了,还没等她反应过来,池陌就长臂一伸,将她紧紧抱在怀里。
他急促地呼吸,她就在他怀里,他能闻到她头发上的香气,如同无数个夜晚,他在如非那里闻到的一样。他记得她的嘴唇,是淡淡的粉红,好像小时候在上野看过的樱花,有风一chuī,锦重重的花瓣落满一地,又在清白如练的月光下漫天飞舞。
他的血液汹涌澎湃,在这最后的时候,就让他放纵一次吧,只要一次就好。此去一别,就是相见无期了。
“池陌,你gān什么?”察觉到他的意图,未晞像飞蛾似地扑腾起来,“池陌,放……”
此处惊涛拍岸,làng花击空。他的手指紧紧箍住她的下巴,太急躁,甚至咬破了她的嘴唇。她被他封住了唇舌,却还在呜呜挣扎着,手被他别在身后,一双眼睛惊讶又惊恐地看着他。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放手,未晞退开一步,眼泪几乎要掉下来。她这样信任他,可他怎么能这么欺侮她?
池陌什么都没说,这么久的时间,他只敢远远看着,不敢靠近,不敢触碰,却在最该放手的时候,偏偏踏过了雷池,做了最不该做的事qíng。
未晞要自己走回市区,可是池陌不让。这里离市区很远,天又快黑了,他怎么放心她一个人在路上?
他将她带回市区,才放她下来。未晞招手叫停了一辆出租车,钻进去就走了。池陌静静地看着出租车的尾灯,好像两滴红色的眼泪,融入cháo水般的车河中。
他回到自己的车上,戴好头盔,抬头看到街道对面的电影院挂着一张巨幅海报,上面写着一句话:没有戒不了的毒,只有戒不了的爱。
没有戒不了的毒,只有式不了的爱……
他站在那里,怔怔地出了半天的神,一时间千思百想,心痛神碎,不知如何是好。
可终究落寞地笑了笑,落花流水,有缘无分,古往今来,莫可奈何。
未晞回到海边别墅的时候,发现书房的灯亮着,阮劭南已经回来了。
她努力调整好qíng绪,管家见到她,很恭敬的样子,“陆小姐,您回来了。”
未晞看到他手上端着餐盘,问:“阮先生没有吃晚饭?”
“是啊,一回来就进了书房,我们都不敢进去。”
未晞心里一沉,估计不会是好消息。可就算天塌下来,饭总是要吃的。
“这样吧,你去厨房端一碗粥来,我送进去试试。”
书房的门没有关,未晞站在门口敲了敲门。
“阮先生,粥熬好了,您要不要吃一碗?”
他正在看文件,眉心重锁,头也没抬,“放在那儿,出去吧。”
未晞笑了笑,直接走了进去。他抬头,看到是她,轻笑一声,“原来是你。”
“连我的声音都听不出来了,你真的是忙晕了。”她将碗放在桌子上,“可就算再忙,人是铁饭是钢,还是多少吃一点。”
阮劭南向后一靠,揉了揉额角,“被他跑了。”
“谁?”
“陆壬晞”。
未晞蓦地一怔,尽管已经过了那么久的时间,尽管她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卑微无助的小女孩,可是陡然听到这个名字,她的舌尖依然能品味到当年根植于心的恐惧。
“我二哥?他怎么了?”
“他作假账,贿赂政府官员,名下的建筑公司偷工减料,盖劣质建筑砸死了人,本来已经证据确凿。没想到,他竟然收到风先跑了。”
未晞没什么表qíng,只是点点头,将碗端起来,递到男人手上,“他一向很聪明,算是尽得陆子续真传,这次能逃得过,也在qíng理之中。退一步说,他现在已经成了丧家之犬,对你和易天没有任何的威胁,你还烦什么?”
“可我就是要他坐牢!”阮劭南只喝了一口,就放在一边。
未晞叹了口气,“我不希望你是为了我,才这样不依不饶。其实那件事,我早就忘了。那天我是为了故意气你,才旧事重提。你这样,我心里反倒不安。”
他拉她坐在自己的腿上,“可我不能当什么都没发生,我不能让伤害过你的人逍遥法外。以前你过得怎么样,我不知道也就算了。现在我什么都清楚,却不为你做什么,这还像话吗?”
未晞忍住叹息的yù望,环住男人的脖子,“我是怕你伤到自己。我不想你为了报仇而以身试法,最后弄得自己一身纰漏。虽然在你们的圈子里,为了击败对手少不了好计谋、好手段,而你又面对着那样一些人。但陆家的前车之鉴你也看到了,qiáng取豪夺固然是捷径,可是不能长久,老老实实做生意才是根本。”
见男人的神色稍微放软了些,未晞又端起碗,捏起汤匙送到他嘴唇边,“市井间有话,用在这里最合适。”
阮劭南张开嘴,倒是很听话地喝了一口,旋即问道:“什么话?”
未晞笑了一下,点着他的鼻子,“出来混,总是要还的。”
男人哈哈笑起来,眉宇间的yīn霾一扫而空。抱着她的手臂又紧了紧,赞道:“伶牙俐齿,单瞧你这张嘴,倒像个谈判高手。以后谈判带着你,我不是所向无敌了?”
未晞笑意盈盈,“那也就是说,你认为我说得对。那阮先生是不是可以先将公事放下,多吃点东西?”
阮劭南叹了口气,“我不单是为了这个生气。易天旗下的银行接了一个合并企划,谁知道汪东阳竟然弄丢了材料,将企划案泄露了出去。现在对方要跟易天打官司,我正在想解决的方法。”
未晞的心也跟着一沉,“原来这么严重,你打算怎么处理?”
“打官司传媒就会介入,到时一定会有损集团的形象,所以我打算跟他们私下和解,赔钱了事。”
“要赔很多?”
“倒不是很多,三四百万左右。”
未晞“哦”了一声,原来赔钱事小,易天丢了面子事大。她接着问:“那汪东阳呢?你怎么处置?”
“我派人查过他,他不是故意出卖易天。不过这么大意的人,我怎么放心继续留在身边?当然是让他走人。”
阮劭南看着未晞若有所思的脸,抬起她的下巴,“怎么?你不同意我这么做?”
“他不像是这么大意的人,或许是最近发生了什么事qíng。你就这样炒了他,消息在业内传开,别的公司也不会要他。倒不如再给他一个机会,他会感激你的。”
阮劭南笑了一下,“你心太软了,我就是要他知道,有些错误是不能犯的。”
“你可以小惩大诫,他那么聪明的人,一定不会重蹈覆辙。他是你的属下,不是你的敌人。你对敌人可以无qíng,可属下是帮你打江山的人,你对他们宽容些,他们才会念着你的好。人心是一种很神奇的东西,有时就连金钱都无法抗衡。对你来说,这不过是举手之劳。可是对他来说,或许是一生的机运。反正公司总是要赔钱的,你现在网开一面,日后说不定收获更多。”
阮劭南从上到下将她打量一番,看得未晞浑身不自在。
“未晞,我有点不敢想。如果你没有离开陆家,说不定,你今天就是我最可怕的对手。”
未晞只当他是开玩笑,“做你的敌人?那我不是要死无葬身之地?我可不要。”说着就要站起来,阮劭南一把拉住她,“如果你是我的敌人,我可舍不得让你死。”
“那你会怎么样?”未晞索xing靠在他怀里,歪着小脑袋看他。
“我会……”他贴在她耳边,冰冷的呼吸,故作神秘的语气竟然有种说不出的诡异,“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他忽然坏心地挠她肋条下的痒痒ròu,边挠边问,“你怕不怕,怕不怕?”
“哎,怕,怕……”未晞怎么也没想到他会用这一招,她最怕痒了,马上就大笑不止,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两个人笑笑闹闹,差点滚到地上。未晞搂着男人的脖子,双颊绯红,笑弯的一双眸子水意蒙蒙的,好像月夜下的湖水,倒映着月光云色,有风chuī过,圆圆的月亮碎了,有种勾动人心的美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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