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檀弓头疼地想:这老头怎么又回来了?带着俩孩子也不知道避避风头!
长孙破斜瞥了他一眼,把阿九和满鱼儿扔进他怀里,自己却跳上殿顶走了。不多久,攻势最为激烈的西北面传来他中气十足的笑声:“哈哈!择日不如撞日,来得好!阳明老道,刚才杀了你三十名弟子,我这就帮你杀三百个阉狗手下!快快开宫门,放他们进来,我好开杀!”
李檀弓拽紧了阿九和满鱼儿,骂骂咧咧地往伙房跑,长孙破这老东西,凭他的本事明明再走几步就可以脱离战圈,没想到他吃饱了撑的回来凑热闹!
他把孩子们放到井里,把井盖盖上,继续往人多的地方找阳明真人,后来从弟子嘴里听说阳明真人在三清殿,便一心往三清殿跑。
外头人声嘈杂,大军不断bī近,已经有爪钩搭上无极宫墙,逍遥山的弟子们频频往外放箭,这时听到有人喊:“不好!小心火pào!”话音未落,一声巨响,无极宫墙的西北角竟然被轰塌了一段。
东厂的人马蹚过扎马钉与铁蒺藜,在壕沟上架设木板,仰仗着逍遥山难以企及的箭雨、坚盾和利甲,硬是从缺口处闯了进来。
官墙一破,无极官就等于失了守。
阳殊拔剑在手,眼睛已经怒得血红,喝道:“诸位,与我一起杀!”
说完将离得最近的一名校尉刺了个窟窿,弟子们受了他的鼓舞,纷纷冲上前去,就在缺口附近与对方兵马战成一团。
长孙破也混在人群之中边杀边狂啸,对方见他凶猛,便不靠近,只是远远地用箭she他。他拨落箭镞破口大骂缩头乌guī、王八蛋之类,那边受了激将,便跃出了几个高手与他缠斗,打得尘土漫天看不清人影。
这时候,远处树林中出现了海红雁的大轿,由二十多人抬着,仿佛是一座会走路的坚城。
李檀弓正在往三清殿跑,一道身影挡在了他面前,李檀弓拔刀就砍,对方的白绫轻裹却化解了他的攻势。
李檀弓怒道:“长孙愁!你gān吗呢?”
长孙愁说:“怎么?你不喊我师姐了?”
李檀弓喊:“好姐姐,你到底想怎样啊?”
长孙愁双臂一振,卷去他的武器,扔出去老远。
“救你,”她一如既往笑得有点儿吓人,只是在离开时说了句,“不要来三清殿。”
三清殿内剑拔弩张,却静谧得连根针落地都能听见。殿门紧闭,殿顶却开了个大dòng,有个老太监带着一伙人从大dòng里跳了进来,稳稳地落在阳明真人跟前,阳明真人端坐大殿屮央,仿佛已经入定。
老太监看上去胖胖的,满脸笑容,好似一个店掌柜。
无论是谁初次见到这个叫海红雁的——当然绝大部分qíng况下见到的都是替身——都会心生怀疑。他们总觉得眼前这个慈眉善目的老人,应该是年少时因为家贫而入官,撞了大运被分到司礼监,然后低头哈腰、逆来顺受、死里逃生,苦熬了几十年才熬到了今天这个说话还能算数的位置。事实上也是如此,海红雁出身寒微,入宫前连一条完整的裤子都没有。论年纪,他比刘瑾老;论入宫年数,他比刘瑾长,可他就认定了刘瑾为gān爹,而且似乎心甘qíng愿。
有一点他和刘瑾差不多,“立皇帝”刘瑾不会武功,他也不太会,这世上杀人最多最狠的,往往自身倒没什么本事。
海红雁带了近二十人,阳明真人身边仅有七八名近侍弟子,海红雁上下左右细细打量阳明真人,竟然笑了。
“瞧真人这副模样,像是个与人为善的人,没想到竟然做出谋反的事来。”
他找了只蒲团坐下,肩膀一缩,更像个掌柜了。
“真人啊,咱俩年纪差不多,老伙计聊聊家常吧。你是不是受了点内伤?昨天和长孙破斗法时受伤的?要不是你受伤我还不来这一趟!我啊,就跟着长孙破呢,这世上能打伤你阳明真人的有几个?”
阳明真人连眼皮都没有动一动,他身后的弟子却面面相觑:什么?
师父受伤了?
海红雁又说:“他们都不准我来见你,怕你害了我。可我想啊,算起来咱们也斗了不少年了,你派来杀我的人一批又一批,害得我成天没有安生日子过。如今我总算不用再担心了,所以这最后一面还是要见的,对咱俩都是一个jiāo代。”
阳明真人睁开眼睛,既不点头也不摇头。
海红雁叹口气,接着说:“唉,外人都误会我,喊我海剥皮,其实我一点儿也不喜欢杀人,我杀人都是有原因的。比如逍遥山和三大盟想杀我,所以我杀回去免得让人看不起;又比如诏狱里的老官儿成天骂我;再比如那些清流啊、御史啊、聒噪书生们成天议论弹劾我……总之杀人都是迫不得已。老道长,你说我冤枉不冤枉?”
李檀弓趴在殿门后面偷听,见长孙愁挂在大殿屋檐下冲他摇头,他心想:这边一时半会儿还打不起来,我得喊师父来帮忙!
谁知他刚迈步,突然脑后一件物事破空飞来,他忙不迭去接。长孙愁说:“师弟让开!”白绫飞出,凌空接住那件物事,李檀弓定睛一看,竟然是支羽箭。
长孙愁把羽箭扔出去。
这时有个男人从树后现身,身材不甚高大,而且一条腿长,一条腿短,走起路来摇摇摆摆像只鸭子,可脸上的气度不小。他盯着长孙愁说:“你是何人?”
长孙愁不理他,做着手势催促李檀弓快走。
瘸子拔剑,冷冷地又问:“你到底是何人?”
长孙愁厉声说:“我是你娘!可惜你是个死瘸子!”
说着她直奔二十多丈外的玉皇殿,翻上殿顶后发出一支暗器,却不是she向瘸子,而是she向李檀弓。李檀弓知道这是长孙愁担心自己打不过瘸子,在催他走,可是眼前的qíng形又怎么能走得掉呢!
瘸子最忌讳别人当面说他腿脚不好,顿时气得脸色发青,两条浓墨般的八字眉颤抖不已。他正要拿李檀弓泄愤,长孙愁却站在屋顶上高声骂:“断子绝孙的跛脚乌guī!婊子养的!拿卖笑钱去做副拐杖吧……”她骂得又脆又快,那无赖劲儿不亚于街上任何一个泼妇。
瘸子扔下李檀弓朝她奔去。这瘸子的轻功竟然如此之好,绝不在长孙愁之下,他手持巨剑,片刻就与长孙愁过了十多招,双方都没占到便宜。
眼见他俩已经打到大殿屋脊的另一边,李檀弓明白此时再不走就没机会了,突然他听到长孙愁一声惨叫,认识她这么久,从来没听她这么叫过,李檀弓暗道一声不好,什么也顾不得了冲到屋檐下破口大骂:“王八羔子死瘸子!欺负女人!有本事下来和你爷爷打!”
回答他的是长孙愁的厉喝:“你来gān什么?……快滚!”
李檀弓听她的声音中气不接,断定她是吃了亏,他下定决心要把那瘸子引下来,然后把他引到长孙破那边去。
突然,长孙愁闷声从房檐上摔了下来。
李檀弓扑上去捂住她身上汩汩的血口,长孙愁qiáng笑道:“傻小子……你走不了啦……”
屋顶上站出来两个人,除了瘸子,还有一个女人。瘸子与那女人一点头,转身走了于是只剩下那女人。
天色yīn沉得可怕,想必又是在酝酿着一场豪雨,那女人站在翻滚的乌云下,红衣红裙头戴红钗,笑得像朵花一样。长孙愁唾出一口血水道:“呸!老妖怪!”
那女人回嘴道:“贱人!”
她的声音非常奇怪,好像是个男人故意捏着嗓子装出来的,让人听着反胃。
长孙愁刚才腹背受敌,但重创在背后,显然是被这女人偷袭了。这女人来者不善,李檀弓脑子里飞快地想着脱身的方法。
那女人忽然跳起,“嗖”地从他俩头顶擦过去,落在不远处,颤声说:“小哥哥,你再看,奴家都要羞死了。”
李檀弓简直恼火地要哭了,心想自己还真是女鬼缠身,他勉qiáng说:“大姐,你长得真好呀。”
那女人闻言甚是欢喜,招了招手说:“小哥哥,你快过来。”
李檀弓在长孙愁耳边说了句“师姐快走”,便定了定心神,一步一步朝着那女人走去。他故意走得很慢,待到走近了,女人风qíng万种地拢拢头发,笑道:“小哥哥,你长得也好,我和你成亲怎样?”
李檀弓笑说:“好啊,那咱俩得找个地方拜天地,然后找些亲朋好友热闹热闹。我看西北墙附近热闹,不如就那儿吧。”
“哎哟喂,”那女人娇嗔,“你怎么这么猴急,羞死人了!”
李檀弓偷眼看长孙愁,发觉她受伤过重根本无法起身,心里急得不行。他暗叹今天运气太差,恐怕要死在这里了,索xing破罐破摔心一横,gān脆大声咋呼:“我是急啊,再不急我就得娶个死老婆啦!我怕师父不喜欢你啊!哎哟!那不是我师父嘛!师父!师父!”
那女人冷笑道:“你喊不来的小哥哥,要是不先缠住他,我能站在这儿么?”
她慢慢飘了起来,一身大红色的纱衣随狂风而动,就好像这个人完全没有重量,竟凭空地悬着。李檀弓步步退后,回护长孙愁。
突然,有个身影从他身边一跃而过直扑那女人,出手如电,结结实实甩了她一个耳刮子。
李檀弓十分解恨,喊道:“扇得好!”
那人大笑,移形换影竟正正反反地给了她十几个耳刮子,打得那女人发鬓散乱。
李檀弓看出来了,那身形、那步法,不是他的采花贼同行司徒乱又是谁!
他惊喜地喊道:“司徒老兄!你不是在太湖么?渔火婆婆果然也来了!”
司徒乱跃在一边,叉腰大笑:“我听你鬼喊,还以为你又被哪个小娘子欺负了。我此番是出来收妖怪,收了妖怪再回太湖!”
李檀弓笑着接口道:“没想到司徒老兄这样的雅贼也会打女人。”
“女人?你说他是女人?”司徒乱冷笑,说,“接着看。”
那女人被打得头昏脑胀,稳了一阵脚步,抬起头来竟然满脸的喜色道:“打得好舒服,再打,再打嘛!”
司徒乱揉着拳头说:“yīn柔柔,算来你也该六十有余,难道准备顶着这些美女皮进棺材么?”
yīn柔柔脸色突变,厉声道:“别碰我的皮!”
“我才不碰你这没皮的老妖怪。”
yīn柔柔尖啸,十指尖尖地朝着司徒乱抓来,突然她又倒飞数丈,如一只血红蝙蝠般冲天而起,落在树梢上,捂着腹部嘶声说:“好痛,好快活!司徒乱,你这是什么招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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