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我这样无害的青年_微笑的猫【完结】(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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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huáng四婆的面孔十分狰狞,她横钩在胸,做个起势,然后麻衣翻飞向刘采花卷去。她破釜沉舟,攻势比先前还要凌厉几分,两把银钩似乎突然变成了四把,又变成了八把、十六把、三十一把、六十四把……

  银钩就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网里只看见huáng四婆的影子如一团白雾。刘采花亮刀,“铮”地刺进这张网里去,也将自己变作一团雾。

  旁人只觉得眼花缭乱,李檀弓却突然在斜刺里出手,又长又窄的唐刀撩起一道银光砍向huáng四婆。

  huáng四婆高手对阵眼观六路,当然不会被他砍中,她却看清这臭小子不知为什么,在鼻子下面粘了两片柳树叶子,就跟小胡子似的,一动一动地又古怪又好笑。

  因为古怪,她看了第一眼就忍不住去看第二眼、第三眼,她的钩竞然慢了。

  喽啰里有一个见识广些的猛然醒悟,忍着痛喊:“四婆!不要分心!”

  只是他提醒晚了,刘采花已经出刀。

  温热的鲜血从huáng四婆的喉咙上的刀口喷涌而出,如一道血泉,溅在了李檀弓的脸上、身上。

  huáng四婆怔怔地,有些不甘心,又仿佛不知道自己挨了这一刀,她甚至没有力气再恶狠狠地瞪李檀弓一眼便倒了下去,苍老蜡huáng的面孔显得十分骇人。

  喽啰们见大势已去,纷纷丢盔弃甲地往后逃跑,李檀弓说:“不要杀他们了。”

  刘采花说:“小孩子懂什么?当然要杀,难不成让他们回去给海红雁报信?”说着就提刀追了上去,回来后他在糙地上擦拭满手的血迹,说:“好小子,我教你别的本事学不会,这套雕虫小技倒是学得jīng。”

  李檀弓说:“是她自己管闲事。你歇着,我去抱阿九。”出于担心,他急匆匆地往阿九藏身的地方跑。

  刘采花抬起头,一蓬细如牛毛的银针突然钉入了他的后背,等李檀弓回来时他已经毒发,几乎只剩一口气了。

  “师父!”李檀弓扑到他身边,泪水喷涌而出。

  “檀儿……”刘采花qiáng撑着,“不知道哪个畜生暗算了我,但是你……你一定不许帮我报仇!”

  李檀弓拼命点头,刘采花又说:“我死了不要埋,把银子和刀拿走,你们赶快逃……咳……到阳明真人那儿去……还有……”

  他的瞳孔已经散了,可脸上竟然浮现出了微微的笑容,“檀儿……这十多年来……我有对你不好吗?”

  李檀弓哭道:“没有,没有!”

  “我……有让……让你吃饱……穿暖么?”

  “有的,师父!”

  “好……这样我……我就敢下去……找你娘了……”

  刘采花缓缓闭上双目,没了气息。

  阿九不明白生离死别,疑惑地问:“阿公睡着了?”

  李檀弓点点头,捂着眼睛,泪水从指fèng中大颗大颗地滴下。他无声地哭了一会儿,然后狠狠地抹把脸,对阿九说:“给阿公磕头。”

  阿九跪下他也跪下砰砰地磕了十几个响头,而后颤声起誓:“师父,徒弟不想听你的话了,我一定替你报仇,如果不报,天打五雷轰!阿九,我们走吧。”

  阿九问:“就让阿公睡在这里?”

  李檀弓狠心地说了句“是”,然后收拾包裹,背起阿九往林外快步走去。刘采花仰面躺在碧糙如茵的林中空地上,天色已暗,密密的雨又落了下来,把尸体冲刷得gāngān净净。

  一声沉沉的叹息从林子深处传来,曾在途清观前出现的青年缓步走出,扛起刘采花的尸体,将他埋进了早已准备好的坟坑。

  数个时辰后,海红雁的追兵冒雨赶到,从他们身上的飞鱼服可以看出,这是一群锦衣卫。他们只看到了糙丛中huáng四公、huáng四婆的尸体,却不知道刘采花也死了。

  领头的恶汉便是夜屠沈梅花园的那个,他紧紧地皱起眉头说:“常大人说huáng四公夫妇先行,没想到这两人武功不济,反而被刘采花杀了。赶快飞鸽告知海公公和常大人,让他们火速调人增援。

  收到飞鸽传信时,东厂提督太监海红雁刚刚躲过了又一次暗杀。卧室里的人面孔狰狞,身首异处,看起来很像海红雁,但他只是海红雁众多个替身中的一个。

  冷峻的青年已经赶回,他静静地立在院内,右手擒着剑,剑尖滴着武林人士的血,在他的四周,横七竖八地躺着六具身着夜行衣的尸体。

  “常缺,”海红雁的声音很低,可不知为什么传到青年的耳朵里就那么锐利,仿佛是割人的刀。

  青年在泥水里跪下道:“gān爹。”

  “阳明老贼这次派了几个人来?”

  “七个。”常缺紧盯着海红雁华丽的衣袍下摆,恭顺地回答,“可惜跑了一个。但那人中了孩儿一剑,受伤不轻,必定跑不远。”

  海红雁瞥了他一眼,脸上露出讥笑。

  “上回在沈家就让他们跑了一个,这回又跑了一个,咱们东厂什么时候成了拖泥带水的主儿了?皇上就要到江南来了,可你们连这几个小贼党都清除不了,让我怎么对gān爹jiāo代?

  他当然也有gān爹,他的gān爹便是如今一手遮天的司礼监掌印太监刘瑾。

  刘瑾为“八虎”之首,正德元年时便已是内官监掌印太监,并监管神机营属下战斗力最qiáng的jīng锐“五千营”,而后又奉旨掌司礼监,大权在握,以至于满朝文武,皆对其马首是瞻。

  常缺诚惶诚恐地跪着,似乎完全失去了刚才杀人的锐气,雨水从他挺直的鼻尖一滴一滴落下。

  “好好做事!”海红雁轻斥。

  “是。”常缺应声。

  他发现眼前这个海红雁依然是替身。

  海红雁是苏州人,尽管少年时便去了京城,可是口音已转不过来,说话仿佛夹白夹唱,古怪而又好听,难怪上头人喜欢。

  样子虽然能变,但口音极难学到家。

  真正的海公公必定还躲在他那固若金汤的马车里,身边围着数十个武林高手,那些人有的是死牢里最穷凶极恶的罪犯,有的是江湖上最臭名昭著的恶徒,如今却成了他最忠实的侍卫。

  常缺站起来,快速地看了替身一眼,替身易过容,简直与海红雁本人一模一样。

  他行礼说:“请gān爹放心,孩儿这就领人去追刺客。”

  假海红雁慢条斯理地说:“去吧。”

  常缺点了点头,骑上快马飞驰而去。

  李檀弓和阿九错过了一天内唯一的渡船。摆渡人的妻子看他们可怜,收留他们在茅屋里过夜。摆渡人的女儿还不满10岁,低着头端来野菜汤,然后害羞地躲到母亲身后去了。

  李檀弓心存感激地冲她们笑了笑,埋头喝汤。

  阿九呼噜呼噜地把碗喝个底朝天,舔舔小嘴,说:“还要。”

  那妇人给他又添了一碗,温柔地问:“你娘呢?”

  “在逍遥山!”阿九说。

  李檀弓连忙捂住他的嘴,凑到妇人耳边说:“他娘死了,我一直没告诉他。”

  妇人怜悯地望着阿九,说:“这里还有几个野菜团子,吃完了好好睡吧,等到明早我当家的回来,便有船了。”

  雨渐渐小了阿九趴在李檀弓的身边睡得正香,李檀弓却睡不着,他一直支着耳朵在听,并且总觉得自己听到了马蹄声。

  一滴冷雨渗过屋顶的茅糙落在他的脸颊上,他一个激灵坐了起来,抱起阿九,轻手轻脚地走出了摆渡人的家。

  他点亮油纸灯笼,在河滩上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凄风苦雨,雾气弥漫的大河两岸只有这一点微光。阿九含混地说冷,李檀弓把他抱紧了些。

  阿九问:“去哪里?”

  “不知道。”李檀弓说,“总之离刚才的大婶和小姐姐远些,免得连累了她们。”

  “什么叫作‘连累’?”

  李檀弓突然chuī熄了灯笼,他似乎听到了马蹄声,很快又证实那是幻听。

  接着他又听到,然后又是幻听,再听到,还是幻听……

  他就这么chuī灯笼、点灯笼、chuī灯笼、点灯笼地折腾了半宿,战战兢兢,如临深渊,觉没睡好,路也没赶成。

  大概到黎明时分,天色将亮未亮的时候,他听到真真切切的马蹄声,还有隐约的人声顺风传来。

  他把孩子护在胸前,从河岸边的矮树丛里一窜而出,往不远处的山林奔去。

  风中的声音越发清晰了,李檀弓懊恼得要死,觉得不应该轻易放弃藏身之处,结果不多久看到矮树丛烧起来了,他于是更没命地跑起来。

  到了一处悬崖下,他借着隐约的晨光看见上方十多丈处有个山dòng,想也不想就往上爬。他虽然没什么武功,身体却很轻灵,什么攀岩、上树都是从小玩熟了的。

  dòng里伸手不见五指,李檀弓窸窸窣窣地四下乱摸,想找块石头把dòng口堵了可惜没找着。他打亮火石借着火星子去看,发现这dòng口小肚大,藏人固然好,逮人也方便。

  他把阿九放在一边小心翼翼地从dòng口探出头去,往下看,两山夹一条白水,往上看石壁光滑,唯有一棵小树苗在头顶上随风摇摆。江南的丘陵秀美而不高,此dòng他能上来,那些太监的爪牙自然也能上来。

  他垂头丧气地退回去,摸着桃花流水刀,心想这几天把一辈子的霉都倒尽了。

  阿九仰起小脸说:“我饿了。”

  李檀弓说:“别说话,我想静静。”

  “我好饿啊。”阿九重复道。

  “老子也饿。”李檀弓说,“老子还困呢!”

  两人正在说废话,便听到钩爪挂上崖壁的声音,甚至说话声都清晰可闻。

  有一个说:“悬崖上有个dòng!”

  另一个说:“快爬,上去看看!”

  李檀弓赶忙往外看,匆匆一眼没看见人,却看到了马,足有二十多匹。

  “死了死了!”他拉起阿九跃出dòng口,想沿着岩壁攀到崖顶,但是这次很不顺利一是山风凛冽chuī得他俩摇摇yù坠,二是阿九这傻孩子没抓紧,眼看着要掉下去了。

  他顾不上维持平衡,冲着底下大叫一声:“看毒!”

  山崖下的锦衣卫们身形一慢,突然又觉得脸上凉丝丝的像是沾染了什么东西,吓得立即住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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