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我这样无害的青年_微笑的猫【完结】(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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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惜他也是流年不利命犯小人,经常被夏小七和王钱儿找晦气。

  这天夏小七难得大清早起chuáng,看见花瓣儿片片落下地来,心叹这好chūn光都被东风断送了,真是人生恨事。转念又一想,错,这不gān东风的事,不gānchūn雨的事,不gān柳絮、蝴蝶、huáng莺、杜鹃的事,全是老鲍的错,于是气势汹汹地直奔县衙而来。

  县衙的烧火丫头梅香正在后院里洗衣服,洗着洗着发觉有视线。她抬头,看见一个人飞快地闪到柱子后头,梅香在裙子上擦擦手,冲过去把那人拉了出来。

  梅香说:“你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鬼鬼祟祟的!”

  夏小七说:“凶丫头!”

  梅香跳着脚说:“哼,无赖东西!”

  夏小七赔笑说:“我错了好姐姐。”

  正巧主簿出来舀了水浇花,主簿说:“哟嗬,这不是夏家小七嘛。怎么,又犯事啦?”

  夏小七说:“哪儿呢,来瞧瞧鲍师爷。”

  “啧啧。”主簿抄着手摇头,“老鲍知道你要来,还不望风五十里就逃了。”

  梅香在夏小七胳膊上狠掐一下,掩嘴笑着走了,夏小七要去追,就听到前堂有人咋呼。

  主簿喝道:“吵什么?!”

  一个衙役连滚带爬地冲进来说:“快快快!快唤大老爷!出官司了!”

  主簿说:“官司月月出,你急什么!”

  “这可不一样!”衙役说:“这回可是人命官司人命官司!”

  主簿惊了惊,赶忙去喊老知县。嘉定县民风淳朴,最近的人命官司也已经过去两年了。

  老知县还没准备好,县衙门口倒已然人山人海。

  东街西巷,城南城北,说书的、做买卖的、唱戏的、拧把式的、耍猴的、卖膏药的,撑拐杖的、带孩子的、上学的、吃闲饭的,三教九流,看热闹的全都来了。

  衙门里堂鼓响了三声。衙役把门一开,众人呼啦啦全往里涌,贴在栏杆上踮脚伸头往堂下看。

  堂下一面屏风:旭日东升;上挂一块匾额:明镜高悬;两边立着回避牌、肃静牌、虎头牌、生死牌;三班衙役拿着杖、夹棍、拶子气势汹汹立在两旁,口里喊着:“威——武——”

  话音落了,老知县一步三停地从屏风后头转出来,正正乌纱,拂拂官袍,往案桌后郑重坐下,一拍惊堂木:“何事喧哗!”

  院子侧边马上有个女人尖声喊:“冤枉——!”

  众人齐刷刷向那边看去,然后均是一愣,低头议论起来。

  “这不是东城街上的王婆嘛?怎么跑来喊冤来了?”

  “谁知道呢?”

  茶铺王婆,嘉定五害之一,以搬弄是非、挑拨离间、血口喷人为己任。

  老知县又拍惊堂木:“带原告!”

  众衙役应道:“带原告上堂啊——!”

  王婆跌跌撞撞往堂下一跪,道:“老婆子叩见青天大老爷!”

  “咄!堂下何人?所告何事?”

  王婆大呼:“老婆子王氏,状告杀死曹大郎的凶手!”

  众人大惊:“嚯!!”

  夏小七正伏在屏风后面偷听,这时也“嚯”一声:“曹大郎不是给水贼弄死的吗?”

  坐在堂角上记录的鲍师爷听见他说话差点吓掉了笔,心想今日忘记翻皇历了又遇见这滚刀ròu。

  “你且言来。”老知县说。

  王婆子一拍大腿,义愤填膺,说话中间是添油加醋,叙述曲折离奇,jīng彩万分。众人听得聚jīng会神,津津有味,yù罢不能。

  据王婆说,她的邻居曹大郎生前长年在外做生意,结果天有不测风云,半路遇见了qiáng人,落得个身首异处,尸身被沉在江里,头颅被弃在岸边。

  寻尸的时候她王婆也在,心细瞧见那废井旁糙丛里落了把扇子,想大郎是个做药材生意的粗汉,哪用得了这好扇子?可惜她慢了一步,一转眼扇子就让人捡去了。

  谁知刚刚三个月,曹寡妇丧服还没脱呢,王婆子竟看见她与人幽会,且此人手执纸扇,不偏不倚,正是曹大郎尸首旁那一把!原来这人面shòu心的秀才,就是杀害大郎的凶手!可真是jian夫yín妇,láng心狗肺,谋财害命,青天白日,罪证凿凿!

  王婆讲到激动处,猛然间一个哭喊,声线高抛入云霄,众人均是心往嗓子口一提,再随着那声音落下来,仿佛已在九天之外腾跃数遭,真是慡利无比,于是齐声喝彩:“好——!”

  老知县沉吟说:“竟有此事?”

  “千真万确!”王婆指天发誓道。

  “哪两人现在何处?”

  “正押在堂下听唤。”鲍师爷应道。

  “带被告!”老知县朗声说。

  立刻有个秀才模样的被推上来,后头紧跟着一个悲悲戚戚的妇人。

  “荒唐!”这秀才模样瘦弱,脸都气白了,直梗着脖子说,“捡来的东西如何能成罪证?荒唐荒唐!”

  本朝有例,秀才见了县太爷可以不跪,这秀才便真的不跪,咬牙站在大堂里。

  妇人扑通跪下道:“民女冤枉啊!青天大老爷!”

  老知县问:“堂下何人,有何冤qíng,从实道来!”

  妇人咚咚磕头,一迭声儿喊冤:“冤枉,冤枉,民女曹张氏。这秀才是我的表弟,他只是顺道儿过来看我,怎会是幽会啊?这王婆与小妇人向来有过节,她胡言乱语,求大人万万不要相信她!”

  “呸!”王婆啐道,“还表弟呢,孤男寡女,大清早从一个房里出来谁信啊?要这么说,改天通jian的都唤表弟好了!几年前看你就不是好东西,跟陈大官人眉来眼去的……”

  鲍师爷突然重重地咳嗽一声。

  老知县看他,鲍师爷又咳嗽:“咳!

  老知县明白了,铁牌子一扔:“公堂之上,出言不逊,实属可恶!来啊,掌嘴。”

  两个衙役“腾”地闯上去,揪住王婆,抡圆了木牌子连抽了三四个嘴巴。

  众人喝彩:“好俊的功夫!”

  王婆被打得吱哇乱叫,老知县不理她,转向秀才说:“秀才回话。”

  秀才拱手拜道:“句句如表姐所言,学生不敢诓骗大人。学生前几日捡了把扇子,见颇为贵重,便起了私心留作己用,不承想竟引来这无头官司。”

  老知县问:“扇子何在?”

  衙役呈上扇子,老知县接过道:“好一把沉香扇。”

  屏风后面偷听的夏小七顿时心里一咯噔,连忙探头去看,一看,大惊失色。

  鲍师爷斜眼瞄见他的脸色,心想这小子怕什么?难道这其中真有隐qíng?再看那扇子,哎呀,不正是昨晚上自己儿子带回来的那把!这这这,莫非是一桩惊天大案?!

  夏小七不敢耽搁,从衙门后院狂奔而出,去找王钱儿。

  王钱儿正在家里睡觉,夏小七一脚踹开大门,又一脚踹开房门,左右开弓把他摇醒,说:“好端端的,你怎么对人家老婆起了歹念?”

  “啊?”王钱儿睡得迷迷瞪瞪的,乌发蓬乱,问,“对谁起歹念?”

  “曹寡妇啊。”夏小七说,“你竟然为了她把曹大郎推江里去了?好你个yín贼,饥不择食,曹寡妇都比你大了20岁了!”

  王钱儿歪着头问:“什么?”

  夏小七终于正色道:“钱儿,大事不好,你送我的那把扇子被递到知县老爷手里去了,成了杀人案的罪证。我们现在得去衙门!”

  “哪把沉香扇?”

  “嗯呢!”

  王钱儿笑着说:“那把扇子碎金白纸加上我自己胡乱写的字,怎么可能做罪证?”

  夏小七把公堂上的事qíng简略一说,催促道,“快走,人命关天,这会儿怕是要画押了。”

  两人来到县衙,还是从后院翻墙进入,穿堂而过,站在屏风后面。

  公堂上正僵持着,一个说是,一个说不是,县太爷也显然没了主意。堂口外的众人也分了两派,有几个好斗的已经挠破了面皮。

  鲍师爷打个呵欠,揉揉眉间,一扭头看见夏小七在瞪眼睛。

  夏小七冲他招手:“老鲍,来,来。”

  鲍师爷哑声说:“给我滚。”

  “来呀,师爷。”王钱儿也探出半个脑袋。

  这两个冤家!鲍师爷认命地叹气,悄悄起身,向屏风后挪去。

  王钱儿一把拉住他蹲下,匆匆几句,鲍师爷惊讶地抬头问:“真的?”

  王钱儿点点头。

  鲍师爷便转到屏风前头去,和老知县咬了几句耳朵。

  老知县刚聚起的一点睡意全都被吓没了,举起惊堂木来啪啪啪:“退堂!退堂!”

  众人愣了大老爷,为什么呀?他们正吵得带劲儿呢!

  老知县撩起官袍就往后走,王钱儿和夏小七已经先行一步到了花厅。

  老知县无视夏小七,抓住王钱儿问:“你说的可当真?”

  “千真万确。”王钱儿说。

  “啊呀,”老知县说,“扇子呢?取扇子来!”

  主簿把扇子呈上,老知县转递给鲍师爷,鲍师爷用一把薄薄的匕首沿着第一根扇骨轻轻挑开,只半寸地方,就看见那沉香木上有一个小拇指甲盖那么大的闲章,是用极细的刻刀雕了,然后在凹陷处涂上了朱漆。

  这枚章不得了。知县是老探花郎,如今62岁了,才是第二次看见这枚章。

  一时间,他、主簿、鲍师爷三人面面相觑。

  但有一件事qíng很明白:扇子不是曹大郎的,也不是那秀才的。

  “这是我的!”夏小七理挺胸说。

  王钱儿拉了他一把。

  “钱儿送给我的!”夏小七根本不理会,依旧理直气壮。

  ——这绣花枕头莫非来头不小?老知县望着王钱儿,心想。

  王钱儿避开他的视线,专注研究窗上的花格子。

  老知县继续看扇子,扇面上月影柳枝,蝉鸣夏意浓,还写了三个大字:好凉风。字还算写得不错,可这句话没多大意思,而且对于读书人来说,太狂放了。

  老知县收起扇子,转身又回了大堂。众人还都没散,这就像街头听书,正如痴如醉着呢,那边却惊堂木一拍“且听下回分解”,吊得人一颗心,上不是,下不是。如今说书的又回来了,大家自然高兴,刚走了的也呼朋唤友往回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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