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顿了顿,接着说:“我们拍照的那一天,记得你问过我,是不是受了什么刺激,才答应做你的模特。我当时告诉你,我没受刺激,也没带qíng绪。其实我说了谎,我那时的心qíng很差,也很低落,我不想报复谁,但是不排除有跟他赌气的成分。可是……这几天我反复想了想,既然我们在一起,就该彼此尊重,要考虑对方的感受。人与人之间相处,最怕的就是不解释、不沟通。文昭对我的态度固然不对,可我什么都不告诉他,这样做就对吗?再说这么大的比赛,不是你们俱乐部内部的小比赛,咱们就是想瞒,也未必瞒得住。如果让他从其他渠道知道这件事,到时候更难解释。你们是从小玩到大的朋友,如果因为我造成你们之间的间隙,这个责任我担不起。所以还是说清楚比较好,而且……我也需要问问他的意见。”
他看了我一眼,“如果他不同意呢?”
我低头想了想,回道:“如果他不同意,我会问他理由,如果他说的理由我能接受,我想……你可能要换个模特了。”
我有点抱歉地说,“凌靖,不好意思。他是我男朋友,你又是他最好的朋友。毕竟我们不是活在孤岛上,不能不考虑别人的感受。”
他听我说完,沉默了片刻,最后笑了笑,“好,我尊重你的想法,等你的消息。”
车停在我的公寓楼下,他递给我一把钥匙,“上次把你家的门锁弄坏了,我让开锁的师傅换了新锁,这是新换的钥匙,你拿好。”
我接过钥匙,有点过意不去,“谢谢,总是麻烦你。”
他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这没什么。只是,我不想再有下一次了。小夏,你要照顾好自己。”
回到家后,我看到卧室已经被人打扫gān净,连chuáng单都换过了,清新的海蓝色。房间里不知道洒了什么,到处弥漫着清淡而温软的香气,沁人心脾。
一看就是凌靖做的,他应该很喜欢蓝色,因为我看到他平时的穿戴大多以蓝色为主,蓝格子棉布衬衫,蓝色T恤,深蓝色的休闲西装……就像他的人,低调内敛,却有一种霁月清风般的气韵。
我摸着chuáng单上细致的花纹,典雅的花色是说不出的妥帖,比之前弄脏的那条chuáng单更配这张圆形的公主chuáng。
他真是一个心细如尘的人。
我躺在chuáng上,看着白色的chuáng帐,一个人觉得很寂寞。想想还不如在医院里,起码还有一个人陪我说说话。现在自己在家里养伤,不过一时片刻,就无聊得想大叫。
可是这偌大的房子,空dàngdàng的,我又叫给谁听?
我拿出手机,看着漂亮的风景屏幕,一个未接来电都没有。文昭走了很多天,一个电话都没打给我。
有人说,经历千万人和无人经过是一样的,都让人感到孤独。或许吧,当你被一个人遗忘在世界尽头的时候,无论你经历了多少人,本质上你都是孤独的。
我放下手机,闭上眼睛,以为自己会很难入睡,可是没想到,竟然没多久就睡着了。
我好像做了一个梦,一个很美的梦。我看不清梦的内容,太模糊了,却知道那个梦很美,美得让人心碎。
我一直认为,梦就是现实的对立。现实里得不到什么,梦中就会出现什么。那么按照这种理论,我应该梦到钱才对。可是我却清清楚楚地知道,我梦到的不是钱。
我梦到的,是一件我永远都得不到的东西,因为得不到,唯有在梦里才能拥有。可是太短暂了,短暂得让我连做梦都害怕。
因为我知道,当我醒过来,发现一切不过是一场梦的时候,我该有多么伤心?
以前听人说过,人活在世上,最悲哀的不过两件事,求不得和已失去。
求不得和已失去……
求不得和已失去……
求不得和已失去……
我在梦里疼得辗转反侧,恍惚间,听到窗外有雨水拍打树叶的声音,夜雨淅沥,声声如泣。
“如果你看到天空在下雨,那就是我在想你。小夏,你就知道,我有多想你。”
“如果这个世界上,只有我们两个人就好了。”
“这么多人死,你为什么不去死?”
此刻我终于愿意相信,人有痛苦是因为记xing太好。如果此刻金光闪闪的上帝出现在我面前,我想,我不会要万贯家财。
我要变成一条小小的金鱼,只有七秒的记忆,在他身边轻轻地游过,流泪,转身,就已经忘了自己游过的地方,那里应该是一个全新的开始。
失却了记忆,就不会再有悲伤,是不是这样?
我这一觉好像睡了很久很久,等我再次张开眼睛,又一次看到的我那làng漫无边的蕾丝chuáng幔和明亮的阳光。
看了看chuáng头的闹钟,居然已经下午三点了。我睡了整整20多个小时。
手机忽然响了起来,我低头一看,文昭的号。
我愣了一下,拿起手机,文昭的声音从那边没什么起伏地传过来,“我回来了,今天不过去,带了一个朋友过来,晚上要陪他,你自己睡吧。”
电话断了。
他临走的时候闹出了那么大的动静,回来只扔给我这么一句话,而我有很多话,却还什么都没来得及跟他说。
我维持着拿手机的姿势,一个人坐在空dàngdàng的卧室里,耳边是空dòng的忙音,目之所及,满心茫然。
“盛世”的酒吧区……
这里的音乐一如既往的震耳yù聋,外籍酒保正在炫目的灯光下表演花式调酒,将几个彩色的酒瓶抛得凌空乱飞,又堪堪接住,看得人眼花缭乱。
前“哈尼宝贝”成员芳芳,双手jiāo叠在吧台上,下巴搭着手背,用痴迷的目光看着正在调酒的金发帅哥,标准的花痴造型。
我单手拄脸侧眼看她,这个丫头,说什么特意从杭州过来看我。依我看,是醉翁之意不在我,在乎帅哥。
“小夏,你脸色不太好。”芳芳看够了调酒师耍宝,好不容易得空跟我说了句话。
我搅动着饮料里的冰块,“前些日子脚受伤了,踩进去好几片碎玻璃,前天刚从医院出来,当然好不了。”
“你住院了?你跟文昭又怎么了?”
我无奈地看着她,“我怎么样,一定要跟文昭有关吗?”
芳芳看了我一眼,“可你脸上写着‘是’。”
我认命地点点头,“那就是吧。”
芳芳趴在吧台上,咬着吸管看着我,“小夏,有时候我真的觉得你挺奇怪的。”
我疑惑地看着她,用手指着自己,“我吗?我哪里奇怪?”
“你还记得吗?有一次咱们俩个一起接了个活儿,在一座山间的复古别墅,给一家时装公司拍网站图片。穿旗袍的那次,还记得吗?”
我当然记得,那是一次颇为恶心的工作经历。而我之所以对它印象深刻,完全是因为那个工作是由熟人介绍的。
而熟人这种同类生物,某些时刻颇为微妙,所谓“成也萧何败也萧何”,好事可以出自熟人之手,可坏事也大多来自熟人的关照。
我们那天拍的照片是新式改良旗袍,拍摄地点在半山的一栋复古的明清小楼,亭台楼阁,雕梁画栋,环境清幽,但是离市区很远。
收工的时候,天已经很暗了,山路难走。公司的老总很热qíng,等我们换好衣服之后,主动提出送我和芳芳下山。
人家盛意拳拳,我们怎么好推辞。关键是,除了他的车,其他车都走了。我跟芳芳只有三个选择——坐车下去,走下去,滚下去。
人都是趋利避害的,我们自然选择第一个。
车走在半路上,那个看似憨厚的老板忽然问:“你们姐妹技术怎么样?”
芳芳问:“什么技术?”
“还跟我装?中介人说了,你们姐妹双飞配合默契,可是个中好手。”
芳芳莫名地看着我,我笑了笑,问:“那中介人还跟您说什么了?”
胖老板笑得满面chūn风,“她说你们服务不错,价格也公道。我玩过的模特不少,比你们素质高的也不是没有。价钱嘛,你们两个不算便宜。不过看在你们身材不错,脸蛋也漂亮的份上,也能接受。”
芳芳满脸的不可置信,我说:“她连价钱都帮我们谈好了?”
“是啊,她中介费都拿了。我们是老jiāoqíng,无所谓了。”
“哦,原来是这样,小丽姐一直挺关照我们的。”
“这个说法就见仁见智了,她那个人,其实挺黑的,每次抽成都比别人高。小妹妹,我看你人挺好,长得漂亮,又挺懂事,我才跟你说。你看看,这瓶药水就是她给我的。出来玩,要的是开心,这你qíng我愿才有意思。她还是不懂,说你们喜欢玩迷jian,感觉刺激,要我在山庄就用上。碰巧今天山上停电,所以咱们还是去宾馆玩。放心,就算你们是jī,我也会爱护,这做jī有做jī的难处,我这人还是很讲道德的。”
一个嫖客在我面前谈道德,我听了真想笑,芳芳却火了,“你骂谁是jī?”
胖老板也火了,“我骂你是jī,你们野模都是jī,都出来卖了,还装什么纯洁?”
芳芳气得面红耳赤,“你才是jī,你们全家都是jī。你才出来卖,你们全家都出来卖。”
大吵大闹当然无益于事qíng的发展,更不利于我们回家的道路。
最后的结果是,芳芳吵赢了,然后我们两个弱女子被胖老板扔在了漆黑的半山腰,前不见路灯,后不见来车,连个鬼火都没有。
胖老板开着座驾绝尘而去,他说会爱护jī,但前提是jī不会骂人。
这其实没什么,真正的勇士,就该直面惨淡的人生。可是我们直面不了漆黑的山路,尤其是两个人脚上都踩着12英寸的“恨天高”,手机又没信号。
山间有鸟惊叫飞过,那声音犹如夜鬼啼哭,只有清冷的月光为我们照路。我们脱了鞋子,赤脚走在弯曲的山路上,还好是沥青路,不算硌脚。如果是石子路,我宁肯留在山上等天亮了。
走到一半,芳芳忽然蹲在路中央,抱着膝盖嚎啕大哭。
我叹了口气,蹲下来看着她涕泪滂沱,无奈地想,她哭晚了,为什么不早点哭呢?还能博博同qíng,让那个胖老板再送我们一程,送到车站也好啊。
芳芳越哭越伤心,抽噎着说:“莫名其妙地让人卖了,莫名其妙地被人扔在山上,这都是些什么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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