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十个小时之前,芳芳对我说,每个女人都期待一段狂野的爱qíng。或许我们还可以加上一句,每一个养在温室花房里的懵懂少女,在qíng窦初开的时候,都期待能遇见一个像韩棠这样的男人。
因为他的外貌和家世,活脱脱就是从电影和少女漫画里走出来的。
韩棠的祖父是军阀出身,曾经是国民党的高级军官,内战爆发后带着随众举家去了港岛。四五十年代的港岛正处于殖民地时期,社会矛盾严重,秩序混乱,官匪勾结,huáng赌毒遍地横行。
正是那样一个特殊的历史阶段,所谓乱世出枭雄。韩棠的祖父在抗战前就是一方将领,曾经手握生杀大权、一呼百应,自然不甘屈服在殖民政府之下,就带着随从和一gān兄弟应时而起,开山立派,建立了cháo州帮。起初入帮的都是一群苦哈哈的穷汉子,大家都是为了生计,拉帮结派也不过是让自己和家人的日子过得好一点,不被殖民政府和穿军装的洋狗欺负。
他们靠着cháo州人天生的彪悍和豪勇,在港岛的势力日益滋长,触角也越伸越长,慢慢控制了全港大部分的码头、地下赌场、jì寨、丧葬、建材、餐饮……总之老百姓的婚丧嫁娶、出行娱乐、日常生活都离不开cháo州帮,任何一个领域都有他们的成员涉足,他们已经成为了社会的一部分,维持着那些传说中的“地下秩序”。其势力不但没有随着大时代的变迁而消亡,反而不断壮大。
韩棠的祖父就是cháo州帮第一任龙头,而韩棠的父亲,就是第二任。
特殊的历史,造就了特殊的社会现象。当一个组织存在近半个世纪,它就不再是一个现象,而是社会本身。历史告诉我们,存在即是合理。虽然有些东西跟我们普罗大众的认知有所违背,可它的确曾经存在过。只不过,我们需要弄清的是,它的某种“合理xing”只限于那个混乱的年代。
而如今是太平盛世,捞偏门绝对不是正轨,也不是大好青年应该从事的行业。即便是树大根深的cháo州帮,也早晚要离水上岸、另寻他路。否则,覆灭不过是时间问题。这也是韩棠继承其父的衣钵之后,穷尽一生想要完成的事业。
当然,那是很久以后的事了。
两年前,韩棠带着夏荷来看文昭的时候,他父亲还建在,不过已经逐渐淡出帮内事务。跟其他帮派不同的是,为了内部稳定,cháo州帮很传统,一直都是家族式管理。
那就是说,拥有将近8万会员,成员遍及东南亚的政商、司法、军警界,控制着港岛大部分娱乐会所、赌场、地下钱庄的cháo州帮下一任龙头,就是眼前这个刚满26岁,外表俊朗,眼神锐利的年轻人。
而这个有特殊背景的男人,竟然是文昭这种世家贵公子的好朋友。
我到今天都记得,文昭当时跟我提起韩棠的家族背景时,那种平淡的语气就像介绍一个关系不错的小学同学。而我听过之后,只觉得这一切仿若天方夜谭,我如在梦中游走。
总之,那是我第一次正式见韩棠,现实中的韩棠,不是网络视频上的一个影像,也不是比赛视频里那个战无不胜的身影,此刻的他是可以触碰的,活生生的,有血有ròu的。
虽然之前没见过他本人,但是通过网络跟他接触过,也看过他的比赛。
我那时只知道在灯火辉煌的擂台上,韩棠是一个当之无愧的惊世传奇。让我怎么也想不到的是,生活中的他竟比擂台上还要“jīng彩”。虽说身份复杂,却是将门之后,彻底颠覆了泰拳手出身寒微的传统形象。
我当时就在想,多亏泰拳在全球不算一项特别热门的体育赛事,跟足球篮球没得比,跟拳击也比不了,大约韩家也有人为他做了公关,所以他在那个领域混迹了那么多年,却没有人对他的身世寻根究底。否则,那些好事的媒体,只怕早就烦死他了。
不过这个只有在电影和江湖传说里才会出现的人物,真的跟我幻想中的龙头大哥相距甚远。
他坐在那里,漫不经心地chuī着茶水上的浮沫,不笑不说话,一笑就露出单边小虎牙,身边伴着他结发一年的美丽妻子,除了那双过于锐利的眼睛和眉宇间偶尔流露出的兵刃之气,他跟一般人真的没什么不同。
那次,也是我第一次见到夏荷,在文昭为韩氏夫妇准备的临时住所,一栋半山别墅的客厅里。
两个男人显然是久别重逢,文昭平时话不多,只有对着凌靖那样的挚友,他那张千年不化的冰雕脸才会稍有动容。他跟韩棠却是你来我往,谈笑风生,亲热无比。
由此可见,这两个好基友,是真爱。
而文昭此行带着我的目的,很明显是为了让我陪伴韩棠这位弱不禁风的小妻子,免得男人们聊得热火朝天的时候,人家受了冷落。
夏荷远看漂亮,近看就更漂亮。我自认见过不少的美人,可是看到夏荷,依然觉得老天爷实在太厚爱她了。一张巴掌大的清水脸,五官jīng致,眉目如画。可美则美矣,却美得很虚无,好像一抹单薄的影子,淡淡的眉眼,淡淡的表qíng,连眼神都是淡的。
她跟韩棠坐在一起,两个人怎么看都是一对天造地设的璧人。可我当时看着他们,不知为什么,总是有一种不协调的感觉。
后来我才明白,是夏荷的眼睛,这个在外人看来无比幸福的女人,她就连笑的时候,眼睛里都是恐惧。
文昭知道韩棠退役之后,除了打拳之外,新添了一个爱好,就是收集名马。在他来之前,已经托人在英国买了一匹上好的纯血马送给他。韩棠很高兴,本来要带夏荷一起去马场看这件珍贵的礼物。但是夏荷说头疼,想留在别墅里休息。文昭出于地主之谊的考虑,让我留下来陪她。
谁知道两个男人走了之后,这个刚刚还嚷着头疼的人,就拿起手袋说要出去逛街。我惊讶之余,又担心她人生地不熟会走错路,自然要陪着。
文昭在别墅里留了备用的汽车和司机,我们出门的时候,门口的两个黑衣人只是象征xing的问了一句,就大大方方地让我们走了。
我当时还觉得奇怪,难道“大嫂”出门,都不用保镖跟着吗?这个韩棠也未免太放心妻子的花容月貌和这个城市的治安了。
司机将我们送到名品店林立的商业中心,城市最繁华的地段。我们下车之后,我问她想去哪儿逛逛?
她心不在焉地说哪里都可以,一双眼睛却在左顾右盼,好像一个在迷宫里寻找出口的小女孩,凄惶而迷茫。
我一直以为她在找什么,后来才知道,她什么都没在找,她只是想在这个陌生的城市寻一个出路,一个可以帮她逃出生天的出路。
就在我们像两只无头苍蝇在街上乱转的时候,一个男人急着赶路,不小心撞了她一下。然后,从四面八方涌出来了将近二十个保镖,将她团团护住。
我当时惊讶的程度,几乎可以用惊世骇俗来形容。就算担心妻子,怕她在陌生的地方走丢了或者发生意外,可韩棠这种举动也未免太夸张了。
而且这种低调而严密的方式,与其说是保护,毋宁说是监视。
怪异的场面在街上引起不大不小的骚动,我看到夏荷先是抬起头,看着城市林立的楼宇间狭窄的天空,然后望着那些男人,那种绝望的眼神就像一个深陷囹圄的犯人看着监牢的铁窗。
我对凌靖说:“这样的qíng形于qíng于理都不对劲,我当时能感觉到他们夫妻之间有些不正常,但我毕竟是个局外人,只能告诉自己眼不见为净。可是我没想到,第二天夏荷就进了医院。病因也很奇怪,居然是吃错了药。一个成年人怎么会分不清止疼药和安眠药?我开始意识到事qíng严重了。”
凌靖靠在躺椅上望着我,“你的意思是说,她是意图自杀?”
我点点头,“我那时候才想明白,为什么韩棠会那么紧张夏荷。大约是怕她一个想不开,就会冲出马路被车撞死,但是又不能不让她出去。后来我跟着文昭去看夏荷,她的命虽然救回来了,可整个人就像没了魂一样,不肯喝水,也不肯吃东西,只是呆呆地看着天花板,好像那里就是她想去的地方。韩棠陪在她身边,脸上还有几道清晰的伤痕,一看就是被指甲抓的。到底是在什么qíng形下,才能让一个软弱到一心求死的女人,对着自己的丈夫下这样的手?我没法想象。但是同为女人,我从心里可怜她。所以那天趁着文昭和韩棠说话的时候,我小声在她耳边说,‘无论你想做什么,只有活着才行,死了什么都做不了。我们不能让那些伤害我们的人为所yù为,但是首先,你要学会保护你自己。’”
“她听你的了吗?”凌靖问。
我的眼前浮现出夏荷当时的眼神,她那双空dòng而绝望的眼睛如同一片gān涸的沙漠,却因为我的这句话,闪动出细微的光,好像微澜的死水。
“她听了,甚至自己坐起来开始吃东西。韩棠虽然不知道我对她说了什么,却对这种qíng况惊为天人。所以他求我多陪夏荷一会儿,我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可文昭不说话,我也没法拒绝他。等两个男人走了之后,病房里只剩下我们两个人。我问她还需不需要吃点什么,她却从chuáng上爬起来,一下子跪在我面前,哭着求我放她走。你能想象吗?我们才见了两面,她就能放弃尊严来求我这个陌生人,只是因为我说了一句话。可想而知,她已经绝望到了什么程度。”
凌靖笑了,“你不会只因为这样简单的理由,就放她走吧?”
“当然不能。我虽然可怜她,但是我也知道韩棠是什么人。她再怎么悲惨,那也是她自己的事,这趟浑水我根本就不想踩进去。但总不能让她一直跪着,我就对她说,‘你要我帮你,总要给我一个帮你的理由。’然后她给我看了她的手,她之前一直戴着手套,我们见过的次数也不多,我一直没留意。可就在那一刻,我被眼前的一切震惊了。那么美丽的一个女人,却被自己最亲的人伤成这样,但凡有点良心的人都不可能无动于衷。”
凌靖倒了一杯温茶给我,“她的身上到底发生过什么?”
我接过茶杯,“我想你绝对猜不到。”
不但凌靖猜不到,我当时也猜不到,而当我从夏荷嘴里知道了她身上发生的一切的时候,我这个听众整整用了一天的时间,才将那段往事消化过来。
在夏荷跟我讲述她的故事之前,其实我在心里已经按最世俗的方式,给他们的故事设定了两个版本:qiáng取豪夺和豪门恩怨。
无外乎是一个眼高于顶的bào烈男子,爱上了一个不爱他的女人。男人爱得如痴如醉,奈何人家百般推拒,求而不得之后痛下狠手,qiáng行霸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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