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我一直沉默着,什么都没说。
这一刻我忽然懂了,沉默才是最剔骨削ròu的刀。没有怨怼,没有仇恨,无所谓原谅。那个对不起你的人,你只是轻轻放过,从此变成路人,没有惦念,不再回望,让他永远消失在你的生命中。这种看似原谅的淡漠,才是最绝望的惩罚。
可他毕竟是个理智的人,偶尔的失态只是须臾,几秒之后,他又恢复成那个八风不动,理智从容的凌靖。
“算了,你回去吧。”他抿了抿嘴唇,嘴角略有笑意,喃喃的语气好像对我说,又像对自己说,“我早该知道,爱一个人可以没有尊严,但是太爱一个不爱自己的人,就是犯贱。”
他没再回头,顺着小巷越走越远,挺括的背影仿佛某种坚定的仪式。那背影好像在告诉我——我刚刚拒绝的是一个男人最深切无望的表白。这样的表白只有一次,也只会有一次,我却将他推拒在心门之外。
秋风萧瑟,夕阳暗淡,那个失望至极的男人明明没说什么yīn冷的狠话,以他的个xing也永远不会说,我却感到一阵从胸腔里透出来的寒意。
明明是初秋,风却冷得彻骨,我拉了拉肩上的毛衣外套,关好院门,回到自己的小窝,倒了一杯热水。
指尖的温暖驱走了寒冷,我抱着膝盖坐在chuáng上,看着夕阳渐渐黯淡,整个院落被水一样的月光浸透,满院残叶,一地凄清。
很多年之后,我对另外一个男人说,这个世界有三样东西不能追回,时间,生命和爱,你越想追回,越是渐行渐远。
时间不可逆转,生命无法重来,而爱丢失了,也很难再找回来。它们代表了人力的有限,和这个世界的无奈。
然而在这一刻,我不知道,那个曾经在我面前言之昭昭说自己不会后悔的男人,他到底还想追回什么。但是聪明如他,必然明白,对一个女人来说,最不能原谅的是什么。
我随便吃了点东西,昏昏沉沉睡了一夜,屋子里很冷,chuáng铺也冷,一个人在chuáng上蜷成一团,天快亮的时候才睡熟。
到了早上,是电话的铃声把我叫醒的。我在枕头下面摸了半天,拿起来一看,陌生的号码。
“喂,哪位?”一出声才听到自己的嗓子哑得厉害。
“是我……”声音低沉有力,带着些许口音的普通话,却有点陌生。
我迷迷糊糊地问:“你?你是谁?”
“我是韩棠……”
第二天下午三点,我坐在上岛咖啡厅,一边吃jī蛋三明治,一边等Ben。
两个小时之前,他打了一个电话给我,告诉我一个网游公司找他当静态电影的男主角,他们还差一个女主角,问我有没有兴趣。
所谓静态电影,就是用静态的图像,也就是照片,串联在一起讲述一个故事。虽然造价不高,却跟拍电影一样,要有自己的剧本、服饰、道具和演员。
现在很多网络游戏开服之前,网游公司为了在各大网站宣传游戏,积攒人气,往往会找一些模特来拍这种静态电影,可以起到宣传片的作用。
因为静态电影有自己独立的故事,画面唯美华丽,很合现在青少年的口味,所以达到的效果甚至比宣传片更好。
Ben在电话里说,这个网游公司规模不算大,却是这行的老行尊。以前也做过几款很火的游戏,可惜竞争对手太多,这几年被打压下来了。此次推出的这款神仙网游,是他们的翻身之作,一定会倾尽全力。
Ben说,这是因为公司前期制作投入了太多资金,已经超出了预算,公司想开源节流,就得在模特这里省一点。职业模特价钱太高,一般的野模他们还看不上。Ben是通过朋友介绍的,试镜之后,他们的艺术总监对他的表现非常满意。正好还缺一个女主角,Ben就隆重推出了我。
说到底,还是是看上我们便宜,又好摆弄。
“小夏,这是个机会,虽然报酬不高,但是片子完成之后他们会放在各大网站,点击量是不会差的,起码能让咱们混个脸熟。只要有了名气,其他都好说了。咱们这行,机会不都是这么碰出来的吗?”
我对他的说法没有意见,于是两个人约好在这里见面。但是我早到了,就点了个三明治填肚子。
我一边吃三明治一边左顾右盼,不经意之间,竟然在餐厅的角落里看到一张有些眼熟的漂亮面孔。
这张脸我只见过一次,却印象深刻,是前天晚上陪在文昭身边那个衣着体面,只用了一个微笑便将我秒杀的气质美女。
她这会儿正坐在一个男人身边,亲切地挽着他的手臂,两个人有说有笑,姿态亲昵,显然关系非同寻常。但是……那个男人却不是文昭。
这是什么状况?
我低下头,眼观鼻鼻观心,告诉自己除了眼前的三明治,我眼睛看不到,耳朵听不到。
我想置身事外,可没想到那个男人走了之后,那位美女竟然拿着自己的皮包,风姿款款地向我这边走来。
我以为她要去洗手间,没想到她却在我的桌子前站住,莞尔一笑,“楚小姐,你好,介意我坐下吗?”
我愣了一下,对她的惊人之举一时反应不及,磕磕绊绊地说:“不……不介意,请坐。”
“谢谢。”她翩翩落座,把皮包放在桌子上,又叫来侍应生点了一杯咖啡,似乎没有马上要走的意思。
我疑惑地看着这个不请自来的女人,“你怎么认识我?”
她笑了笑,“你忘了,咱们前天晚上见过。但是在那之前,我已经认识你三年了。”
我惊讶地看着她,“三年?”
“是,还没自我介绍。我叫文惠,是文昭的心理医生。他是我的病人,我已经治疗了他五年,所以我们认识的时间其实比你们还长。”
我有点发懵,眼前这个笑容得体的女人,她在说什么?她叫文惠?是文昭的心理医生?
“你们是亲戚?”
她笑了一下,“猜到你会这样问,不过你误会了。虽然都姓文,但是我们一点关系都没有。刚才那人是我老公,在楼上的律师事务所工作。我不是本地人,为了陪他才来这边开诊所。文昭是在我的心理诊所就医时间最长的病人,所以私底下,我们也是很好的朋友。”
我被如突其来的消息打乱了方寸,文昭有什么问题严重到要看心理医生?而我对这一点竟然丝毫没有察觉。
“他……有什么问题吗?”
她目不转睛地看着我,“你们在一起三年,你是他最亲密的人,难道你没有察觉,他有什么不对劲吗?”
我仔细回想了一下与文昭相处的点点滴滴,他除了脾气差些,不爱说话,xing格高傲,做事我行我素,不太顾及别人的感受,似乎没有什么问题。
我摇了摇头,“我不觉得,他很正常。”
她启唇而笑,“在那方面呢?也没有问题吗?”
我一下愣住了,脸上不由得发热,虽然知道她是个医生,问这个是本着医者父母心,没有那些龌龊的想法。但我依然忍不住想,现在的心理医生都这么彪悍吗?
我吞吞吐吐地说:“他……是比正常人需求qiáng了一些,但是他正值壮年,身体又那么好,这好像不是问题吧?”
她笑了一下,“文昭有xing瘾症,你真的一点都没发觉吗?”
我被她的话彻底震慑住了,“xing、xing瘾症?这是什么病?”
“一种折磨了他很多年,让他羞于启齿,又痛苦万分的病。楚小姐,你看,你等的人还没来,我今天下午也没有预约病人。如果你不着急回去的话,让我们来说说文昭,说说他的病,还有他这么多年来对你的心意。在他把自己bī疯之前,你或许是唯一一个可以救他的人,这也是我此刻找你的目的。”
第二章:一旦走进他的世界,你就是他整个世界
“五年前文昭来到我的心理诊所的时候,他才23岁,还在国外念大学。他有这个病,他家里人都不知道,他有很qiáng烈的地域意识,信不过外国的医生,更担心别人会出卖他的隐私,只有自己一个人回国看病,可回到国内也是有家归不得,更不知道可以信任谁。用他自己的话说,他当时已经走投无路,只能像只苍蝇一样乱闯乱撞。可能是缘分吧,他当年抱着听天由命的想法走进了我的心理诊所,然后就是我对他长达五年的心理辅导。”
说到这里,她停顿了一下,轻轻搅动着杯子里的咖啡,仿佛陷入回忆之中。
“我记得五年前第一次见到文昭的时候,他的神色很憔悴,脾气异常bào躁,好像一刻都安静不下来。当时他心里想的,脑子里装的,都是如何发泄qíng绪,只要停下来感觉就像世界末日。可是每当他发泄完,又会陷入深深地绝望和自我厌恶之中,这种反复无常的心理压力几乎快要让他崩溃了。”
我不解地看着眼前的人,问道:“他为什么会这样?”
“xing瘾症形成的原因其实很多,主要分内因和外因。内因主要是内分泌失调,导致荷尔蒙分泌过盛。但是文昭的身体没有问题,所以造成他得这个病的是外部因素。”
“外部因素?”
她点点头,“是的,外界压力过大以至心理失衡,qíng绪极度低落,焦躁,失眠,伤心这些极端的心理,都有可能是造成xing瘾的元凶。很多人不明白xing瘾者的痛苦,会把这种病跟好色联系在一起。但事实上,好色者在做爱之后会自我感觉良好,而且可以自己控制xing爱的频率。而一个xing瘾患者每次发泄完之后,都会陷入深深地自我厌恶。最可怕的是,他们明明想控制自己,却是有心无力,越是厌恶越是焦虑,对xing的依赖也就越深,由此形成恶xing循环。在国外,xing瘾患者因此自残的案例不在少数……”
听到这里,我忍不住问:“我知道文昭在工作上有压力,可是会不会严重到让他痛苦到这种地步?如果他这种锦衣玉食的人都活得那么难受,那我们这些小老百姓要怎么活?”
说真的,她说得很专业,但我不是很理解。
她端着咖啡,淡淡地说:“楚小姐,我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这样一句话,就算是从小被人细心呵护的孩子,心灵上都不是没有伤痕。这个世界有时候就是这么奇怪,不是你拥有的越多,你的生活就越幸福。所谓的幸福感,其实是来自于我们的内心。可惜大多数人都是熙熙攘攘地活着,都习惯了看他人风光的一面,以为物质就能决定一切,却忽略了那些华丽背后的哭声。说一句老土的话,就算一个人拥有了全世界的财富,你也不能保证他转身后的那一刻永远都是笑的。世间的事就是这样,难受只有自己知道。就拿文昭来说吧,普通人排解压力的方式有很多种,有人酗酒,有人抽烟,有人狂欢,有人痛哭,有些人甚至会去吸毒。但是同样的事,放在文昭身上就变得很不容易。他从小受的教育就是要他像标本一样活着,不能让自己在众人面前失态。所以他不能酗酒,不能狂欢,不能痛哭流涕,甚至不能找朋友倾诉,除了用那种隐秘的方式排解痛苦,得到片刻的快乐,你觉得他还能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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