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靖曾对我说过,“这是你自己的选择,你不能后悔。可是我真的很怀疑,等到东窗事发的那一天,你能不能扛得住?”
全都被他说中了,我扛不住,我真的扛不住。
我和文昭之间的差距不只是钱。文昭有父母照顾,我没有。他的家人都是有头有脸的社会名流,而我孤身一人活在这世上,没有任何牢靠的社会关系。如果文昭把我忘了,那整个世界都会把我忘了。
这个世界每天都有人出生或者死亡,不是每一个生命的诞生都有人期待,也不是每一个人的死亡都会受到同样的重视。有些人活着的时候没人知道,死了也没人惦记。我跟小柔都是这样的人,除了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在这个世界上,我们只有彼此可以证明对方的存在。
可是现在……她们都不在了。
我不知道自己最后怎么被文昭弄上了二楼,等我在chuáng上醒过来,天都亮了。
文昭躺在我身边,连衣服都没脱,却一直握着我的手。我看着他的脸,忽然有种深深的不舍。
我知道,我这一生无论对错,唯有对他的感qíng,我从来不曾后悔过。过去是这样,现在是这样,未来的每一天,也是这样。
文昭醒来之后,时间已经有点晚了。我让他去洗漱,帮他准备好上班要穿的衣服,就到厨房做早餐。
等我把豆浆热好、面包烤好的时候,他正好从楼上下来。
我把早餐放在桌上,文昭走到我身后,轻轻搂住我的腰,语气里满是担忧和不确定,“小夏……”
我把手放在他的手上,“我答应你,就让我们试一试,重新开始。”
重新开始,这四个字,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是这么艰难。
记得以前曾经看过一部老电影,有位老人对自己的后代说:“原谅有什么难?有的人一辈子靠原谅生活,可是他内心快乐;有的人一辈子靠不原谅生活,可是他内心痛苦。”
我也想学会原谅,可是这世上的爱恨qíng仇是千姿百态的,不是每一种都能握手言和。
时隔四年,褪去了最初的愤怒和悲伤。我不要复仇,我要的是公正。可是,就连这个,也是奢求。
就在我们决定重新开始的三天后,文昭在犹豫了很久后告诉我,检察院没有就小柔的案子对凌靖向法院提起公诉,以“犯罪事实不清,证据不足,不符合起诉条件”为由,退回辖区分局补充侦查。
意料之中的结果,我没有太多的惊讶。反而是文昭,对我的冷静十分担忧。
我不惊讶,是因为我从一开始就知道,当年有人在刑事勘查那里做过手脚,所有的现场勘查记录、痕迹检验、提取的物证,那些有可能证明小柔死亡真相的证据,已经被删改销毁得一gān二净。
而法律jīng神是“重证据,重调查研究,不轻信证词”。
因为人会说谎,但是证据不会。也就是说,一个人说自己有罪,但如果没有足够的证据来证实他说的话,他也会被判定无罪。但是相反的,如果一个人说自己无罪,但是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他,形成了完整的证据链,就算他不认罪,也会被判有罪。
除了现场勘查,最有力的证据就是我妹妹的尸体,尸体就是无声的证言。小柔是非正常死亡,如果警方定xing为意外,家属对死者生命有知qíng权,警察局需要向家属出示法医的尸检报告。可是,就在四年前,那份至关重要的尸检报告却一直被压着不放。
我奶奶每次去办案的警察局问,他们都说报告还没到,要经过上层部门的审阅后才能给家属,让她再等等,结果等了一天又一天,一天又一天。
老人对相关的法律知识一无所知,可是她想破脑袋都不明白,向来听话懂事的孙女,怎么会跑到一个富家子的别墅里闹,还把自己摔死了?她早上出门的时候还是高高兴兴的,晚上就变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
公安给的解释是:“叶柔同时跟两个富家子处朋友,也就是劈腿。结果事qíng败露,两个富家子都不要她了。她一时闹qíng绪,喝醉了跑到其中一个人的家中用自杀威胁人家,结果踩到一个酒瓶,从二楼摔了下去。这是意外死亡,谁都不想。人家也很倒霉,被你孙女骗了,房子又死过人,也不知道还敢不敢住,估计卖也卖不到好价钱。”
我奶奶说:“我孙女绝对不会gān这种事。”
对方说:“现在的小女孩,为了钱什么不敢gān?你知道她每天在外面都gān些什么吗?你能保证她跟你说的都是实话吗?”
我奶奶哭得老泪纵横,无言以对。在那段时间,奶奶给我打了无数次电话。可是我那时正在南方一家小医院里住院,手机早就在之前的殴打事件中被人砸得稀巴烂。
奶奶联系不上我,自己渐渐就没了主意。二十多天之后,她在警察局拿到了尸检报告。她不会看,只是听人解释说小柔的死因无可疑,的确是意外死亡。
她本来想再等等我,可是架不住办案警员和律师的催促和撺掇。
那些人说:“如果再不火化尸体,人家那两个富家子未必愿意拿钱出来帮你办后事。是你孙女欺骗和伤害了他们的感qíng,人家没这个义务,是听说你老人家可怜,好心帮帮你。”
奶奶没办法,终于含泪点了头。
于是就这样,他们将小柔火化了,装进了骨灰坛里,而我这个姐姐,连她最后一面都没有看到。
等我得到消息,从南方赶回来,刚一进门,从来没打过我的奶奶,迎头就是一个耳光,然后抱住我号啕大哭,不断地捶着我的后背,“你怎么才回来?你怎么才回来?你妹妹没了,小柔没了……”
那天的qíng景,我一辈子都忘不了。
我到警察局去问,得到了同样的说辞。我拿着那份尸检报告请教专业人士,对方告诉我,从这份报告上,找不到半点证据证明小柔是被人害死。如果我笃定我妹妹不是酒醉失足致死,那么只能说明,这份尸检报告被人替换过。
如此jīng密的安排和部署,要涉及刑侦、法医、刑事技术等各个部门。无法想象,要多少人牵涉其中,才能将它彻底摁死在刑事诉讼程序启动前,将一个明晃晃的刑事案改造成一个普通的意外死亡?
谁有这么大的本事可以瞒天过海、颠倒黑白?除了文昭,我当年想不出别人。
如今看来,做这些事的人,或许还有其他人。
我没有问文昭,当年我妹妹的案子,他到底帮忙隐瞒了多少,那些违法乱纪的行径,他们文家有没有份出头。毕竟,人是在文昭的别墅里死的,他怎么都脱不了gān系,当然想尽快摆脱。
只是,事已至此,再去纠结那些,又有什么意义?
凌靖是不会被定罪的。四年时间,所有可能残存下来的证据早就在时间的洪流中变成了飞灰,除非有新的证据出现,否则没有翻案的可能。
可新的证据在哪儿?
小柔不会活过来,为自己说话。
文昭是此案唯一的知qíng者,凌靖自首后,刑侦科的办案人员曾经找文昭问过话。他说,当时他回到别墅,只看到小柔躺在地上,已经没有呼吸了。凌靖告诉他小柔是自己摔死的,他在慌乱之下也以为是这样。至于小柔究竟是怎么死的,他根本就没看到。
现实就是如此,就算凌靖亲口向我承认小柔是被他失手害死的,就算他去自首,法律也不会给他应有的惩罚。
法律遵循的是正义,无法被证实的事实就不是事实,看不见的证据就不算证据。从这个角度来说,凌靖是“无辜”的。
我不相信凌靖不知道这些,他应该比我清楚一万倍。可是,他依然去自首。
为什么?
或许他就是要让我知道,这个案子早就无力回天,就算他去自首,就算他向所有人坦白,最终的结果也不会有任何改变。
现实的依旧现实,肮脏的依旧肮脏,恶心的依旧恶心。
这就是他给我的jiāo代。
文昭安慰我,说不起诉的案子只能说存在疑点,而不是就此判定他无罪。
我没有说话,坐在家里的藤椅上,看着窗外的天空。
小时候看港岛的律政剧总会听到这样一句台词:“鉴于疑点利益归于被告,本席宣判××无罪,当庭释放。”
长大后,我才知道,这是“无罪推定”原则中重要的一点“疑罪从无”。也就是说,如果没有充分、有效、确凿的证据来证明嫌疑人有罪,或者公诉方提出的证据存在疑点,那么他就是无罪。
所以,凌靖最后被认定无罪,不过是时间问题。
事qíng也正如我所料,大约半个月之后,凌靖离开了看守所。过了没多久,听文昭说,他去了美国。
我开始失眠,整夜整夜睡不着,思绪越来越混乱,没日没夜地头疼。
每天闭上眼睛,面前就是小柔的脸,睁开眼睛,就是无边的悔恨和黑暗。枕头是湿从这个角度来说,凌靖是“无辜”的。
我不相信凌靖不知道这些,他应该比我清楚一万倍。可是,他依然去自首。
为什么?
或许他就是要让我知道,这个案子早就无力回天,就算他去自首,就算他向所有人坦白,最终的结果也不会有任何改变。
现实的依旧现实,肮脏的依旧肮脏,恶心的依旧恶心。
这就是他给我的jiāo代。
文昭安慰我,说不起诉的案子只能说存在疑点,而不是就此判定他无罪。
我没有说话,坐在家里的藤椅上,看着窗外的天空。
小时候看港岛的律政剧总会听到这样一句台词:“鉴于疑点利益归于被告,本席宣判××无罪,当庭释放。”
长大后,我才知道,这是“无罪推定”原则中重要的一点“疑罪从无”。也就是说,如果没有充分、有效、确凿的证据来证明嫌疑人有罪,或者公诉方提出的证据存在疑点,那么他就是无罪。
所以,凌靖最后被认定无罪,不过是时间问题。
事qíng也正如我所料,大约半个月之后,凌靖离开了看守所。过了没多久,听文昭说,他去了美国。
我开始失眠,整夜整夜睡不着,思绪越来越混乱,没日没夜地头疼。
每天闭上眼睛,面前就是小柔的脸,睁开眼睛,就是无边的悔恨和黑暗。枕头是湿的,心是凉的,未来是没有希望的。
我开始偷偷吃文昭留在公寓抽屉里的止疼药和安眠药,只有在药物的作用下,头疼才能停止,我才能睡得稍微好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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