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抿了一下乌青gān裂的唇角,释然一笑,“是我错了。我还以为,是让逝者安息,生者释然。”
第十章:有一只小鸟向着天空飞远了,文昭……
三天后,我的jīng神鉴定报告还没下来,合议庭还没裁决,我就被提前送进了医院。
原因是看守所女浴室里的一场斗殴,同仓的两个室友,被我用磨尖的牙刷捅伤了一个,揪住头发撞伤了另外一个,一个是我们仓室的仓头,另外一个是她的狗腿子。
我自己也被她们打成重伤,内出血,身上多处瘀伤,整张脸瘀青肿胀,面目全非。管教赶来的时候,看到我们三个女人躺在血泊中,周围一群像我们一样绝望的未决犯缩在墙角。
我不知道,一个人在绝望的时候究竟会做些什么,我不想惹是生非,也没本事向谁立威,可是我还想活着。如果连这个都要被人剥夺,那我死,也要拉一个垫背的。
当时在更衣室,我正要脱衣服,她们突然冲过来,一个揪住我的头发,另外一个照着我的肚子上来就是几拳,我疼得跪在地上,满嘴腥甜,五脏六腑好像要碎了,她们还不罢休,揪住我的头发猛扇我耳光,按住我的头往墙上撞,血一下就流出来,模糊了视线,眼前的世界一片血红。
两个都是肥壮的女人,我一个人势单力孤。我知道周围的人都在看,可是没有一个人过来帮忙,监管的警员也不知道去了哪儿。我瞬间明白了什么,我不怕死,但我不能这样死。没有人来救我,我只能救自己。
混乱中,我一肘扫在仓头的眼眶上,她手上一松,我有了活动的空间,膝盖狠狠顶在她狗腿子的胃上,两个人都疼弯了腰。
我抓起之前磨好的牙刷,猛地扎进仓头肥胖的脖子,我用的是全力,下的是死手,打了她们一个措手不及。我的左手断了几根肌腱,可右手还能用。半年多的器械训练和搏击训练在这个时候帮了我,我外表柔弱,却远比看上去有力气,也比普通女人会打人。
我没留一点余地,我就是要她死!血一下就喷了出来,喷得我们满脸都是,我用衣袖摸了一把脸,我的血,她的血,都在上面。
另外一个泼妇看到同伙捂着脖子,血流如注,早就吓得半死。我拔出牙刷,对着她的脖子又要扎下去,她一把推倒我,撒腿就要跑。
我抓住她的腿,她滑倒在地上,我手里的牙刷狠狠扎在她小腿肚上,她嗷的一声一脚踹开我,却站不起来,一边求饶,一边向门口爬。我追上去,她忽然一脚踹在我小腿上。
我没防备,她这一下踹得极狠,一阵钻心地剧痛,我居然没放弃,抓住她的头发,把她拖了回来,按住她的头狠狠撞在壁砖上,就像她们刚才对我做的那样。
我当时只有一个想法,我要她死!我有多痛,我就要她们有多痛!
进了看守所不过十天,我却像过了十年,把一辈子的苦都尝尽了。我一直忍耐,一直委曲求全地活着,忍受仓头和狱霸的欺凌,再污秽再恶心的事都咽进肚子。
我没别的要求,只希望能从这儿走出去,能为小柔讨一个公道,为自己讨一个说法,哪怕有人为我们说一句实话也好。我没想以牙还牙,以眼还眼,我要的只是一个公平合理的裁决,这有错吗?过分吗?
以bào制bào向来没什么好结果,可这里是最黑暗的牢底,我不知道在这种地方,一个人究竟可以坏到什么程度,人xing的恶可以被扩大到什么地步。人还有底线吗?我还有底线吗?
但我知道,在这铁窗之内,没有人可以帮我,我只能帮自己。我打扮漂亮走在外面的时候,很多男人夸我,也有男人说爱我爱得要死要活。
可是当我关在高墙之内,被人侮rǔ,被人欺凌,被人揪住头发扯来扯去,被那些体格彪悍的女人一拳一拳打在肚子上的时候,那些口口声声说爱我的男人,他们在哪儿?
那两个女人终究没死,被我打成重伤,我也在chuáng上躺了二十多天,没有人来追究我的刑事责任,也没有人来看过我。
后来从医生嘴里,我知道,我的jīng神鉴定报告出来了。有专业医生证明,我是一个有严重jīng神分裂的jīng神病人。
换句话说,我是一个疯子。疯子不需要承担刑事责任,可是疯子要被关在疯人院。那两个女人如果知道了这件事,大约会觉得自己真不走运,遇到一个疯子。
我看着自己的右手,这只手曾经染满鲜血,别人的鲜血,过去我连杀只jī都不敢,此刻平静之后,回想那天的细节,我无法想象,我当时怎么下得去手?!我从不认为自己是一个品德高尚的好人,可我也不是一个心狠手辣的恶魔。
善恶不过是一念之间,生死不过一线之隔。
躺在医院同样伤痕累累的我,已经无力从道德角度更深层去考虑这个问题,因为我知道,如果那天不反抗,我可能会被她们活活打死。
当我可以下chuáng走动的时候,医院通知我,明天会给我转院。
因为我是有严重bào力倾向且多次伤人的jīng神病人,普通的医护工作者恐怕难以应付,所以明天会有警员过来将我押送到定点的jīng神病院,进行qiáng制医疗。
换句话说,这是我被关进疯人院前的最后一晚。
就在这天晚上,我终于见到了久别三十多天的文昭,那个承诺要照顾我一生一世的男人。
真的是久别,我没有夸张,对我们来说,这三十多天,或许比别人的一生都要漫长。
也因为这期间发生的事太过惨烈,这三十多天的变故,后来直接或间接地影响了我们半生的命运。
当监管我的警员带着他出现在这间特殊病房的门口时,我没有太多惊讶。我知道,他一定会来,就算我不让冯远传话,他也会来见我。因为有些事,他还没找我问清楚。
他来的时候,我正坐在chuáng上,透过镶了铁栏杆的玻璃窗,看着月光下的庭院。已经是九月末了,今年的秋天好像来得特别快,就像我们面目全非的爱qíng,仿佛一夜之间,便是夜凉如水,冷寒入骨。
我们沉默地对视,警员悄然离开。他踏着夜色而来,不是为了làng漫,而是不想引人注目。
我借着月光上下打量他,一个多月过去了,他恢复得不错,衣着光鲜,高大挺拔,怎么看都不像曾经被人打成重伤奄奄一息的样子。
相比之下,我这个行凶者,倒更像是受害人。
他对我说的第一句话是:“你还好吗?”
我望着他,过了一会儿才低声说:“你看到了,还活着。我得感谢你,如果不是你鼓励我多做运动,给我请了私人教练,还帮我报了泰拳课程,我不会逃过这一劫。你说得对,女孩子也应该练好力气,学会一种实战xingqiáng的搏击运动,不是为了取悦谁,而是关键的时候,真能救命。”
我的话没有半点讽刺的意思,所有的事都已盖棺定论,言语上的攻击,又有什么意义?
他却沉默了,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过了好一会儿,才犹疑地开口道:“其实我今天来,是有一件事想问你。”
我看着他,缓慢却清晰地说:“你是想问郑森,想知道他到底是什么人?想知道我们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为什么四年前他会帮我查小柔的案子?为什么他会把我安排在我们第一次见面那个饭局上?为什么他出国定居这么久,我们之间还有联系?你父母已经告诉你,我曾经是他的女人,可你怎么都想不通,为什么他会把自己的女人送到你身边,是不是?”
他在我chuáng边的椅子上坐下,坦言道:“是的,我想知道。小夏,我父母已经跟我说了很多。可我只想听你说,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当初究竟为什么会找上我?仅仅是因为叶柔死在了我的别墅里?还是有其他原因?”
我咳嗽了一声,有点虚弱地说:“我跟郑森是什么关系,我当初为什么会找上你,这其实是两个问题,我一个一个说吧。”
我看着他的眼睛,从他的眼神中,我知道他期待我能说出一个不同的答案。可惜,他要失望了。
“你爸妈没有骗你,我的确是他的女人。他是捞偏门的,没有你有钱,不过在我打工的那座城市,算是有点势力。我跟他是生活所迫,他对我也未必一往qíng深。我们在一起没多久,小柔就出事了。我让他帮我追查真相,结果他查出有人在尸检报告和现场勘查记录上都做过手脚,也查出了你跟凌靖。你们两家的背景让他望而生畏,不愿意再蹚这趟浑水,怎么都不肯再帮我,我们两个就断了。不过在分手前,我求他帮我做一件事,就是让我认识你。至于以后发生什么,都与他无关。”
文昭不可置信地看着我,低喃道:“怎么可能?我们第一次的时候,你明明还是……”“还是处女?”我讽刺地笑了笑,“文少爷,你难道不知道,那层薄膜是可以人工修补的吗?你真的相信,一个十七岁就辍学在花场闯dàng多年的女人,居然还是处女?你妈说得没错,一个女人如果连名字都是假的,你还能指望她有什么是真的?”
看着文昭惊讶的表qíng,往事历历在目,我忽然觉得,有些事似乎应该跟他jiāo代清楚。
“我想你一定也猜不到,我跟你玩‘仙人跳’那天,早就在那间客房里装了针孔摄像头。如果你们那天真的对我做了什么,摄像头会录下一切,那是实打实的证据,你们赖不掉。我当时想的是,就算告不了你,也要让你身败名裂。”
他一动不动地望着我,仿佛今天才认识,嘴唇微微发抖,手也在发抖,过了半天才说:“你是不是处女,我没在乎过。我只是不明白,如果那天,我真的让那几个人侮rǔ了你,你该怎么办?你是不是真的不后悔?小夏,值得吗?”
我看着他,忽然有种无奈的悲伤,慢慢反问道:“文昭,你有没有这样恨过一个人?你并不认识他,不知道他是高是矮,是胖是瘦,你对他的生平一无所知,你们过去没见过面,以后也不会有任何的jiāo集。可是你却对他恨之入骨,就算要下地狱,也要抱着他一块儿死。四年前,我就是这样恨你……这段时间,几乎每一个知道这件事的人,都问过我同一个问题,值得吗?有必要吗?何苦呢?你刚才不是问我,我当初为什么会找上你吗?明明是你跟凌靖两个人牵涉到那个案子,我为什么只找你呢?你妈一定告诉你,是因为郑森想让我从你身上捞些好处。你们都错了,事实上,这事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相反,从头到尾,只跟你有关。”
他一脸茫然,“我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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