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楚海洋拦住他们,先把瘦子往dòng里推:「人道主义。」
「人道主义。」夏明若搭把手,喊道:「老豹!我们把你同伙推下来了!你可得接住啊!」
豹子终于说话了,他嘶声喊道:「别!别!」
楚海洋「砰」一声把瘦子推落了地,自己爬进去又把夏明若抱下来,冷冰冰的:「你说别进就别进?」
手电光晃了几晃,正式告罄。大叔优哉游哉钻进来,不知从哪里又掏出根蜡烛,点燃了递给楚海洋。自己四下里望望说:「难怪,吓坏了。」
这石室竟然更高更阔。橫向里至少有先前的一倍宽,四壁平整,形状方正,天顶地面加工得一丝不苟,地上又湿又滑,布满了苔类。夏明若一拍手说:「同志们,恭喜,我们终于进入真正的棺椁了。」
豹子缩着身子蹲在地下,嘴里呜呜咽咽,身边是一具年代久远的尸骨。尸骨看似形状完整,但只需轻轻一碰,几成齑粉。
夏明若拍拍豹子说:「第一脚就踩到人殉了吧?没什么,不丢脸,其实我也怕。」
楚海洋蹲下来,皱眉说:「屈膝葬。」又抬头看了看,脸上却泛出了笑意:「明若,看。」
「嗯?」
「岩画。」楚海洋说:「日、月、鸟、蛇、巨shòu、图腾,奔跃的牛与马,厮杀的人群,古人的东西,不谈内容,气魄却是深沉雄大。」
话音未落蜡烛却灭了。夏明若在黑暗中狠狠蹬出一脚,大叔再次点燃蜡烛,把还未烧尽的火柴柄扔向角落里猛咳的瘦子,「不要随便便玩yīn的。」
瘦子摔倒在殉人堆中,把数具枯骨压得粉碎。
夏明若愣了愣,偷瞄一眼楚海洋,老老实实低头:「我回去写检查。」
楚海洋揉揉他的头发:「脚还好吧?」
「还行,就是硌了一下,」夏明若对瘦子抬抬下巴说:「记得多吃点饭。」
瘦子捂着胸口狠狠吐了口唾沫。
豹子终于回过神来:「哎?老杆?!」
「你狗日的!」瘦子飞快地举起一把手枪来:「都给我站好了!那边去!站好了!!豹子你狗日的也站那边去!!」
其余人不敢怠慢,小碎步地移动着。
「疏忽了,」大叔从牙fèng里出声音说:「这人和豹子不一样,至少跟着高手盗过墓,也喜欢把东西包好了藏裤档里……」
夏明若也懊悔说:「早知道就扒了他的裤子。」
「不许嘀咕!」瘦子哑着嗓子吼道:「好啊你们,联手了是吧?我他妈早醒了!淹都淹醒了!好啊你们!」
他把脚下的一块碎陶片踢出老远,这碎片飞入昏暗的角落,却发出「噗」的一声空响。
几个人怔住了,瘦子抢过蜡烛向角落中照去,一照却几近疯狂地大笑起来:「乖乖!乖乖!」
角落里一只罐子,大约三十厘米高,广口,双耳,小足,圈底,问题是它不是陶罐,是玉罐,一只完整的青玉罐。
价值连城的青玉罐,反she着清清冷冷的光,出现在一个早就被盗墓贼光顾过的地方,孤零零地立在角落里。
瘦子急不可耐地向它摸去。大叔却变了脸色:「不能碰!」
瘦子已经把罐子抱在怀里,抢过夏明若背上的装备袋,表qíng欢喜地有些扭曲,嗤嗤笑道:「什么?」
楚海洋电光火石间也想起了什么,急急说:「快放下!放下!危险!」
「什么?你们说什么呀?」瘦子呵呵笑着,挥挥手枪,把罐子抱得更紧:「现在我要出去了,出去把dòng炸了,你们就出不去了呵呵,闷死你们!饿死你们!」
「你他妈哪能出去?!」豹子说:「外面淹水呢!」
「他出得去,」楚海洋轻轻叹了口气,向刚刚爬进来的dòng口努努嘴:「水位没有再涨了。我们刚才被大cháo汐拍糊涂了,其实可以摸着墓道顶逆流游出去。」
瘦子桀桀怪笑,爬出dòng口,又把头探回来极端难听地唱:「再见!啊!那一天早晨!从梦中醒来!啊朋友再见吧再见吧再见吧!啊朋友再见……嘿嘿!嘿嘿嘿嘿……」
他的声音渐渐远去,大叔活动一下手脚,划火柴,点蜡烛:「真是再见了。」
楚海洋耸肩:「再见了,再见了,等你牺牲了,我绝对不把你埋葬在高高的山岗。」
夏明若看着大叔挺纳闷:「敢问贵裤档中到底有多少东西?」
大叔甩头,神秘而得意地笑。
豹子说:「老杆他……」
大叔说:「再见了。」
豹子跳起来说:「真、真、真再见了?!那我们!那我们……」
「不是我们,」楚海洋说:「是他。」
「永别了,」大叔接口:「因为那只罐子真不能碰。」
第六章
「为什么?」豹子问。
楚海洋与大叔仰头各看各的:「明若(三外甥)解释。」
夏明若喜滋滋说好,我说!
豹子却猛退三大步说:「别,谢谢,算大哥求你,你千万别开口。」
「行,那我说吧。」大叔摸索一阵,掏出只油纸包,打开,把剩余的几粒劣质糖果分给他们。
夏明若剥开糖纸:「请问你把食物藏在哪儿?」
大叔关切地问:「怎么?不喜欢桔子味的,不喜欢就还给舅舅。」
「雪中送炭啊,」夏明若把糖块迅速扔进嘴里,揉揉眼睛地说:「我刚才就有点低血糖症兆。」
楚海洋一把挽住夏明若的胳膊。
夏明若说:「啊?」
楚海洋也不看他:「我说怎么抖得这么厉害,我以为你冷你怎么抖得这么厉害,我还以为是冷的。」
「不是。」夏明若摆摆手:「准确来说是饿的。」
「舅舅你那儿还有吃的吗?」楚海洋问大叔:「拿来给明若。」
大叔摇头,豹子却开始翻裤兜,也是个油纸包:「我还剩两块外国糖,我们街道上那个白俄老太太给的,就是有点化了。」
「谢谢,你们先坚持一会儿。」楚海洋接过来,转身塞给夏明若:「巧克力。你把视线对着我,保持一会儿,如果眼前发黑,立刻对我讲。」
「没事。还行。」夏明若呵呵笑,楚海洋却不肯放手了:「我们休息几分钟,那人一时半会儿也出不去。」
「同意,」大叔说:「我正好抽根烟,哦,对了,老豹,我来跟你讲。」
豹子知道这人来头不小,便作洗耳恭听状。
「打个比方,」大叔说:「比如你闯进一户人家想偷东西,结果发现有人先来过了,满室珍宝席卷一空,就剩下一只骨灰盒子。你拿不拿那只盒子?」
夏明若说:「我拿。」
「你们两个不在讨论范围内,」大叔说:「搞考古的都是这个德行,三光政策,恨不得把地皮都啃掉一层。上回你们发掘长沙汉墓,连棺材里的蛆都一只不落全收走了。」
豹子迟疑说:「如果值钱的话……」
「值钱,很值钱,」大叔吸口烟:「但如果我告诉你主人是生怪病死的呢?」
「这!」豹子说:「过不过人啊?不吉利!」
「我要是再告诉你先前那个偷东西的也死于这种怪病呢?」
「……」
「不太敢了吧?」大叔说:「但你那兄弟就拿了。」
「什么?」豹子跳起来:「那罐子?!骨灰?!」
「还不如骨灰,」楚海洋说:「是骨头,娘娘的遗骨在里面。这个意思你明白了吗?」
豹子认真地说:「不明白。」
「唉!」夏明若喘了会儿捶地:「看来科普还得靠夏明若!」
「老豹,」夏明若说:「刚才舅舅提到怪病,我直接说传染病吧,有些烈xing传染病,连病人用过的东西都要销毀掩埋,何况病死者本身。病人去世了,烧成灰,阻断传染,但还保留着尸骨的就不一定了。尤其是某些未知病症。」
「你是说娘娘有传染病?」豹子说。
「不一定,可能是中蛊,可能是中毒,或者被奇怪的东西寄生。」楚海洋说:「但她死于这个,并且在死后很久还具有传染xing。」
「你怎么知道?」
「扑哧,」楚海洋笑了声说:「我怎么知道?我也是五分钟前才想通,我还知道这种疾病的症状是长白毛。我估计是菌丝,总之生命力顽qiáng,遇到一定条件就再生。」
「不可能!」豹子还不信:「都是骨头了还!」
「嗯……」楚海洋想了想说:「唐代有本书叫《博异杂识》,志怪色彩很qiáng,一般只能当小说看看,我现在怀疑其中的一个故事就是写得娘娘坟。『明翠山中大冢。有僵人在地一千年,建武中,二贼乃结凶徒十辈,发冢,皆金玉器物。得一玉棺,棺前有银樽满,凶徒竞饮之,甘芳如人间上樽之味,凶徒出冢,皮ròu皆化为白灰。』建武是汉光武帝的年号,明翠山可能是拥翠山的古称。舅舅你看呢?」
大叔点头:「有道理。」
「我是推测,你经验比较丰富,我和明若还是缺少实践。」
楚海洋低头问夏明若:「好点没有?」
夏明若慢慢站起来:「走吧。」
楚海洋说我背你吧。
「不用,」夏明若说:「……呆会游泳的时候拉我一把。」
楚海洋却拉着夏明若爬出dòng,摸索着站稳后,把他面对面捆在自己胸口:「抱紧了,别松手。」
大叔也爬出来:「这样不行,影响行动,你把他移到背上。」
楚海洋边扎绳子边说:「后面我怕他撞到头。夏明若天生不老实,其实他眼睛看不见了。」
「遗传病,不耐饿。」夏明若挺不好意思地笑起来:「现在我有点站立xing眩晕,但一口气还是在的。」
「别说话!」楚海洋斥道,「舌头都大了!老实点!」
「明白……」夏明若闭上限,过会儿终于虚弱地浅浅吁口气。
大叔凑近了看看,问:「晕过去了?」
「早该晕了,都撑到现在了。」楚海洋问:「我们几个还行吧?」
「我壮的很,」豹子说:「只是咱们追得上老杆吗?」
「试试看,抱着宝贝的都走不快。」大叔说。
水位果然没有上涨,以楚海洋的jīng确测量来看。反而下降了三到五公分。这个高度楚海洋正好没顶,其他人就更辛苦些。
大叔沉到水下,拍拍石棺,意思是兄弟,我们先走了。
豹子问他:「里面罐子里的是娘娘,那这个是谁?」
大叔说:「可惜啊!这位就是汉代时候,与我们一条战壕里的同志,生前也抱着那青玉骨罐喜不自禁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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