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她翻开第三张牌,轻轻摇了摇头,将它拿起来正对着我:“正义,逆位,你曾经犯下过无法挽回的错误。”
我的手轻轻一抖,看着她翻起象征结局的第四张纸牌,心跳陡然加快。我看到那诡异的塔罗牌上画着一匹行动缓慢的马,一个骷髅人拿著旗帜,旗帜上有象征生命的玫瑰,远方是代表永生的太阳。有一个国王打扮的人被踩死在马蹄下,挡住马的是一个主教。
“死神,正位,这是最终的结束……”
我拿起自己的烟盒,扔下一百块美金,色厉内荏地骂了句“无稽之谈”,就匆匆离开了那家酒馆。
我在马路上跌跌撞撞地走着,脑子里不断回想着那个吉普赛女巫师的话,她的眼睛是那么美丽,嘴巴却如此的恶毒。
渐渐地,女巫师的脸变了,变成了祁沐风的嘴脸。
他的嘴唇上下翕合着,好像两片鲜红的枫叶,“你想带她走?你以为离了婚,自己就有资格要回她?倪曜,你知不知道自己当年究竟做了什么?你真的以为她全好了?你上次从黑市上托人找到的肝脏,我们到了美国才知道,那是一个HIV感染者的,根本不能用。筱乔不知道,她现在身体里的肝脏跟她的血型不匹配,顶多能维持半年。我辛苦找了半年,都找不到能跟她血型完全匹配的肝脏。如果不是你设计了他的父亲,筱乔起码还有一个希望。现在,她被你一手毁了!你还有什么面目来见她?”
我载倒在路边的棕榈树下,像一个无家可归的流làng汉手脚分开躺在那里。我捂住自己的耳朵,那可怕的声音却依旧回dàng在我的脑海中。
“她现在过得很幸福,我会倾尽所有治好她。你又能给她什么?我可以让你见她一面,就当是可怜你。不过,记住,如果真为她好,就什么都不要对她说。”
我忽然笑了起来,笑自己的狷介和自取其rǔ。
是的。
我凭什么自以为抛弃了繁华迷眼一切就能得到救赎?
凭什么以为这样的自己还能带给爱人幸福?
凭什么以为她爱我的心不会被时间磨碎?
凭什么以为不名一文的爱qíng可以战胜贫穷和痛苦?
我仰躺在西雅图的糙坪上,看着星斗阑gān的夜空。糙叶上的露珠濡湿了我的鬓发,婉婉微风chuī得人醺然yù睡。
我拿出手机,拨出那个千辛万苦求来的号码,放在耳边听着它发出嘟嘟的声音,规律茫然的节奏好像我此刻的心跳。
终于,待机音消失了,筱乔的声音隔着迷茫的黑暗远远地飘过来。
“哪位?”
“筱乔,是我。”
她没有说话,我们和天上的星星一样沉默,耳边似乎能听到呼呼的风声。
“筱乔,我想告诉你两件事,如果你听完一件,还愿意继续听下去,我再告诉你另外一件。你的父亲,是我害死的……”
那边一片沉默,只听到筱乔静静的呼吸。在满天的星光下,从一个地方飘来一首哀伤的英文老歌,是那首可以扯断无数神经的《forever》。
I stand alone in the dark- ness
The winter of my life came so fast
Memories go back to child- hood
To days I still recall
……
独自伫立在凄冷的夜晚
生命的寒冬来得如此迅速
童年的回忆充满馨香
至今依旧令我难忘
……
筱乔挂断了电话,我拿着手机看着漆黑的夜幕。黎明之前,我的灵魂飘到城市的上空数星星。数也数不清……
那首歌还在静静地唱着:
I'm still there everywhere
I'm the dust in the wind
I'm the star in the northern sky
I never stayed anywhere
I'm the wind in the trees
Would you wait for me forever ?
Will you wait for me forever ?
无论身在何方
我心永在记忆的深秋
我是风中的一粒尘
我是北天的一星斗
天涯海角无处停留
我是穿越树叶的一缕风
你是否会在孤寂的街口,为我守候?
优美的旋律,悠扬的风琴,男人纯净的嗓音宛如一丝微风,唱出无尽的哀愁。
我的泪水漫溢出眼角,我对着空气和断了很久的电话说:“筱乔,第二件事,我想告诉你,我爱你,过去,现在,未来……我会一直爱着你。”
我会一直爱着你,forever ,forever……So long。
29
29、二十九、筱乔 …
2008年 5月15日天气晴
早晨接到婚纱店的电话,告诉我预订的婚纱和礼服已经做好了。我将这件事qíng告诉祁沐风,问他什么时候有时间陪我去试一下。
他笑着说,这里离市区很远,不要我舟车劳顿这么辛苦,他会叫人来家里试。
我笑他太过杞人忧天,我又不是玻璃做的。
他说,老婆娶回家就是要拿来疼的,难道还要我为了婚事cao持一切,奔波劳碌?
这人的确说到做到,婚礼的大小事宜,上至酒店宾客,下至鲜花婚帖,全部由他一手包办。什么都不要我管,什么都不允许我cha手。我想,如果不是婚礼必须要有新娘出席,他完全可以一人分饰两角。
这一点倒是跟倪曜的作风如出一辙……
倪曜……想到这个名字,我的心脏仿佛停跳了一拍,怎么又会想到他呢?
明明说了要决绝地忘记这个名字,永生永生,碧落huáng泉也不要再想起。为什么,在低头抬头的罅隙里,在微笑蹙眉的瞬息间,总会不由自主的想起他?如此的意犹未尽……
两个月前,他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像场席卷一切的龙卷风,令我的世界天翻地覆。
我现在依然无法确定,凌晨那通让我几乎难以呼吸的电话,究竟是不是我在做梦?倪曜怎么会有这里的电话?
可是,那又明明是他的声音。他说,他害死了我的父亲……
我没有再听下去,过程如何,也不想去深究。他倪曜的手段有多高杆,我可以想象得到。
在那之后,我就开始头疼,吃不下东西,住了一个月的医院。医生说我的身体没有毛病,每天感到头疼yù裂,gān呕不止是心理作用。
我对祁沐风说,我或许本来就是个疯子,疯得无可救药。所以,你不要再管我了。
他亮如星海的眼睛,温柔地望着我。疏离纤长的睫毛掩不住眼中的心疼,抱着我的手却是如此的坚定有力。
之后,他将我送进了心理疗养院。他放下一切工作,不管股市风云,商海沉浮,只是每天每天陪着我。看着我哭,陪着我笑,伴着我一起憔悴消瘦。
“我已经将你的一切,溶进了我的血液和骨骼里。筱乔,我就是你,你就是我。如果,你真的不愿意好起来,那就让我陪着你,无论是天堂,还是地狱,我们一起走……”
看到这样的他,我还能说什么呢?
出院后,我们就决定了婚期。
每个女人都想嫁给自己最爱的男人,但是最后往往要嫁给自己不怎么爱的男人。这样说或许有些矫qíng,却是现在的我,一个即将身为人妻的女人,没有办法回避的事实。
或许人生就是这样,最爱的和相守的无法等同,然而一生,也就这样过去了。
他出去了,我一个人坐在阳台的藤椅上喝茶,晒着清晨的阳光,CD机里放着王菲的那首《不留》,这个特立独行的女人用自己丝线般华丽的声音幽幽唱着:
我把风qíng给了你,日子给了他。我把笑容给了你,宽容给了他。我把思念给了你,时间给了他。我把眼泪给了你,责任给了他……
眼前的华盛顿湖,美丽旖旎得仿佛初见。我的眼泪和苦涩的茶水一起流进心里,沉入深海,听不见回响。
婚期在即,伴娘的人选还没有决定。我想到了小米,我最好的朋友,我的婚礼岂能少了她这么重要的人物?
打了一通越洋电话给她,地球另一面的上海应该是晚上。
“小米,我要结婚了……”我对她说,我以为她会高兴地跳起来,谁知,那边一片耐人寻味的沉默。
“筱乔,有件事我要告诉你……倪曜,他离婚了。”
“什么?多久的事?”我惊讶地问。
“两个月之前,当时在上海造成了不小的轰动。听新闻说,他妻子以他婚姻出轨的名义,几乎拿走了他所有的财产。他没有上诉,接着就消失了。筱乔,他没有去找你吗?”
“你怎么知道他会来找我?”
小米停顿了一下,说道:“他来找过我,问我要你的地址和电话。他说,他已经放弃了一切,只想找到你。我本来不想理他,怕他gān扰你。可是,他一直哀求我,那样子让人看了实在不忍心……筱乔,你还在听吗?”
我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放下的电话,混沌不清的脑子里一片雪白的茫然。
倪曜,他不是出差,不是顺道来看我,不是在向我炫耀他过去的丰功伟绩。而是,放下一切身价尊严金钱利益,来寻找他遗失的爱qíng,寻找我……
可是,那天他明明就是来告诉我这一切的,他为什么不说?他只要说了,哪怕只有一句话,哪怕沦落到天涯海角,哪怕全世界的人都不会祝福我们,我也会放下一切跟他走!
我们见面前的那段时间,祁沐风究竟跟他说了些什么?
今天的夜晚似乎来得很快,祁沐风回来的时候,我正在厨房里烧菜。
蟹huáng豆腐,响油鳝糊,油爆河虾,翡翠茭白,都是前几天跟师傅学的上海本帮菜。一样一样端到白色的餐桌上,在huáng色的灯光下看着很是美味可口。
盛饭的时候,他从身后轻轻拦着我的腰,嘴唇贴在我的耳边,柔声诉说自己的感动和幸福。我想,如果有第三双眼睛,将这一幕远远看着,一定唯美得仿佛某个làng漫爱qíng喜剧的电影镜头。
我坐在餐桌边,看着对面的男人难得láng吞虎咽的样子。我想,他真的很爱我。
“我……有件事想问你。”我盛了一碗汤给他。
“你说……”他端起碗喝得很gān净。
“倪曜那天,究竟是为什么来的?你究竟对他说了什么?”
他明显一怔,一秒后用餐巾擦擦了唇角,又恢复成了那个优雅淡漠,深不可测的祁沐风。
我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手里端着茶杯,平静地听他诉说一切。我很感激,他没有对我装聋作哑,文过饰非,曲意欺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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