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想起当初在来美国的飞机上,他对我讲过的两条鱼的故事,对我说过的关于“相濡以沫”的哲学。
现在回想起来,我承认他此番话的睿智和dòng透。自己有时甚至也在想,是不是当初与倪曜相爱的回忆太过美好,于是我便笃定地认为我们之间的故事本应这样走下去,永远永远的走下去。于是才有了今天的不甘和执着?
一个人的时候,我找不到答案。
可是我知道,纵然这种颠沛流离的生活,跟我在祁沐风身边的日子比起来,简直是天渊之别。可是,我就是不想回头,死也不想回头!
相濡以沫,何若相忘于江湖?
可是,现在的我即使困死在车辙里,也不想与那个人,今生今世,相忘于江湖……
我扔掉油乎乎的纸袋,站起来,深深地呼吸,向西,继续我的旅途。
倪曜,必然在这个国家的某个角落,跟我过着同样的生活。我们呼吸着,感受着,漂泊着,休戚与共着。
我相信,总有一天我会找到他。
只是,曜,当我站在岁月的风口,萎靡得像即将凋零的枯叶的时候,你还会对我说,我是你最爱的筱乔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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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三十二、倪曜 …
2009年2月14日天气晴
去年的qíng人节,我孤身一人,拖着行李来到西雅图寻找我遗失的爱qíng和灵魂的出路。今年的qíng人节,我依旧孤身一人,漂泊在洛杉矶的街头。
这一年的时间里,我变成了一个面色醺然,神色淡定的男人,从这个喧嚣的城市,辗转到下个寂静的小镇。在无数陌生的地方印下流làng的脚步。
我不知道自己究竟想去哪里,只是不愿离开这个国家,因为,我的筱乔,她还在这里
为了生存,我做过很多种工作。酒吧适应,餐厅服务员,24小时超市营业员……渐渐习惯了这种简单平凡的生活。
慢慢发现,真正经历了,并不像我之前想象的那般恐怖。
其实,人生中有很多痛苦,不如自己所想的那般痛苦。当然,人生也有很多快乐,不如自己所想的那般快乐。
现在的我,饿了就吃,困了就睡,有力气就劳动。不用再担心华尔街股市的涨跌,不用再应付无聊的应酬,不用为了那些上下起伏的数字与人厮杀搏命,勾心斗角。
不用工作的时候,我就窝在租来的小屋里,把所有省下来的jīng力用来想筱乔。想她孩子气的笑脸,想她华丽而伤感的睫毛,想我们一起看过的电影,喜欢的歌谣。于是发现,人生,竟是如此的美好。
当然,也有不尽如人意的时候。在酒吧工作,曾经被喝醉的客人兜头泼过酒,被粗鲁的客人当面扔过烟头。在纽约的贫民窟,也被当地的黑人收过保护费,抢过钱包,挨过他们的拳头。可是,这一切似乎都不重要了。
一年前的那个夜晚,当筱乔挂断电话的时候,我以为自己会死。可是我没有死,就要继续活着。
街边有人在卖热气腾腾的热狗,浓郁的香气勾起了肚子里的饥肠辘辘。我走过去掏出硬币买了一个,然后坐在街边的长椅上,就着洛杉矶繁华的街道和城市的冷风享受我的午餐。
忽然,在街市嘈杂的噪音中,我隐约听到一阵悦耳的铃声,这声音是如此的熟悉。我顺着声音的方向看过去,隔着一条宽阔的马路和川流不息的车辆,我看到一个女人背着厚重的旅行包向西边走去,纤细的身影有几分筱乔的味道。
可是,筱乔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呢?她如果此刻健康完好,也应该在西雅图,或者在别的什么地方做祁沐风幸福的妻子,一个贤惠的主妇。或许,已经身为人母了也说不定。怎么也不可能孤身一人漂泊于此,瘦弱的身影是那么的失意落魄。
我嘲笑自己白日做梦的本事真是越来越qiáng,我已经不是第一次把别人错当成是她。
我站起来,扔掉油乎乎的纸袋,向东,继续我的道路。
2009年4月14日天气晴
一场重感冒,让我足足在那间小小的出租房里蜗居了一个星期。吃了药,每天昏昏沉沉的。从清晨睡到huáng昏,再从huáng昏睡到黑夜,又从黑夜睡到黎明。好像要把这一年不足的睡眠一起补回来似的。住在我隔壁,在一家中国餐馆打工的墨西哥小弟说,我是太累了。
这些日子不知道为什么,即使睡着也感到心神不定。每天都会做梦,总是梦到筱乔,梦到殷红的鲜血从她的眼睛里流出来……然后,我会在梦中尖叫着惊醒。
我不知道,这个梦究竟在预兆什么。只是做过这个梦,右肋下方第三根神经就疼得厉害。
今天,感冒刚刚有点起色,我就回到超市上班。早晨送报员送来一叠新出的报纸,我负责将他们分类放在报刊杂志栏上。
忽然,在洛杉矶晨报的正版上,我看到一大幅寻人启示,当时,我整个人都呆住了。
标题用黑色的大字清清楚楚写着:倪曜,筱乔病危!速回西雅图!
“这个寻人启示登了一个星期了,美国各大报纸都有,而且都是头版头条。”见我死盯着报纸,身边的同事对我说。
我的眼前一片漆黑,接着就是一阵天旋地转。身边的同事眼明手快地扶住了我,让我坐在旁边的速食面箱子上,转身就跑去打911.
我清醒后,扔下手中的报纸,迅速脱掉工作服,不顾同事的呼喊,头也不回地跑出了超市。
我回到出租屋里拿上我所有的积蓄,没有时间收拾行李,索xing全都不要了。坐出租车赶到机场,在售票柜台得知,从这里到西雅图的飞机要下午才能起飞。
我买好机票,一个坐在机场大厅的休息室里,飞机还有好几个小时才能起飞。人一安静下来,才有时间思考一些细节上的事qíng。
筱乔病危!报纸上是不是这么写的?或者,是我一时粗心看错了,报纸上写的是病重,而不是病危?
筱乔不会死的,祁沐风怎么会让她死呢?他那么有钱,又那么爱他。这样的人不是勇往直前,无所不能的吗?他怎么会让自己最爱的女人死去?他怎么舍得?
我抬起头,呆呆地望着窗外潇洒的云朵和晴朗的天空。此时此刻,西雅图的天空,又是什么样的光景?
筱乔,你要等我。我现在就去找你,你一定要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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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三十三、筱乔 …
2009年4月14日天气大雨倾盆
不知为什么?今天西雅图的雨,一改往昔的细腻温润。乌云密布的天空,好像一个发脾气的孩子,一整天都在嚎啕大哭。
雨珠打在窗子上的声音,是如此的急切bào躁,让人们的心也跟着不由地颤抖起来。
我躺在医院的病chuáng上,透过窗子看着外面的瓢泼大雨。在这茫茫雨阵中,天地仿佛瞬间消失了,徒留一片空虚的回响。
门开了,祁沐风走了进来,手里端着我最喜欢的皮蛋瘦ròu粥。
“真巧,我刚好想吃……”我对他笑了笑,今天的jīng神似乎特别的好。
他愣了一下,走过来紧紧握着我的手,声音沙哑地说:“你醒了?”
我点点头,对他说:“扶我起来。”
他将我扶起来,在我背后放了一个枕头,让我靠着chuáng头坐好。
“粥是我自己熬的,我喂你。”
我看着他,虚弱地笑了笑:“好……”
他用陶瓷调羹,舀起小小的一勺,放在嘴边轻轻一chuī,方才递到我嘴边,看着我咽下去。然后拿起桌子上的手绢,细心地为我擦掉嘴边的粥渍。
粥的味道很好,我看着他青涩的胡茬,染满血丝的眼睛,一股难言的心酸涌上心头 。这么好的男人,于我,却是人到桥头舟已逝,枯木败叶降甘霖,终究是有缘无分,生生错过。
他低头舀粥的时候,我伸出枯huáng的手指,摸了摸他瘦削的脸。他抬起头,用那双异常明亮的眼睛,深深地望着我,望着已经形销骨立的我。
我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很难看,可是,不会更难看了。
我不知道,每一个即将离世的人,是否有像我一样清晰的预感,预感到自己吃完最爱的食物,会在一个男人温柔的怀抱里,听着喧嚣的雨声,安静地死去……
只是,我要等的人,我却再也看不到他了。我还有好多话,没有对他说……
曜,我去了好多地方,找了你好久,真的很辛苦。
曜,我用打工赚的钱,为你买了一件新的衬衫,不是名牌,你会不会喜欢?
曜,这些日子你都去哪儿了?有没有认识别的女人?会不会觉得别人比我好?
曜,我们找一个安静的小镇,天气要好,不会下雨。养些小jī小鸭,生一堆孩子,就这样到老到死,一辈子在一起,永远永远在一起,好不好?
曜,如果有来生,如果来生能相见,你还会记得我,记得这个甘愿为你生,为你死的筱乔吗?
可惜,永远不会知道了。
我的眼泪落下来,滴在祁沐风的手上,我对他说:“风,谢谢你。”
他轻轻一颤,握着我的手放在唇边,泪中带笑地望着我,“你谢我什么?”
我轻轻笑了笑,慢慢滑□子,重新躺好,忽然有些倦了。或许,疲倦的感觉早就有了,只是被一种蛮猛的力量生生牵扯着,才坚持了这么久。
我看着他的眼睛,话说得轻而慢,身边有形的一切仿佛慢慢抽离了我的世界,变得越来越邈远。
“好多好多,可是我想不起来了,因为你对我太好,让我反而忘记了你的好。只是记得,一定要对你说声谢谢,你,还有小米……这句谢谢,是一定要说的。”
我微笑着慢慢闭上眼睛,我真的太累了,我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把话说完,不过,已经不重要了。
因为我知道,我的脸上一定挂着微笑。我对祁沐风说过,即使说再见,也要把我最美的笑容,展现在你眼前。
陷入黑暗前我仍在想,如果我还有力气,如果我还能多看一眼这个美丽的世界,曜,你会不会在老天恩赐的这一刻,出现在我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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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三十四、倪曜 …
2009年4月15日天气大雨倾盆
我站在滂沱的大雨中,看着一身黑色西装的祁沐风面色铁青地站在雨中,几个工人模样的人,正抬着一口jīng致的白漆木棺材,慢慢朝我的方向走过来。
我整个人仿佛魇住了,隔着重重雨幕,隔着生死茫茫,隔着彼岸忘川,我好像看到筱乔站在世界的另一端,静静地微笑,轻轻地挥手,决绝地转身,就这样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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