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青用嘴含着手电,蹲在地上,心里有点美。
这不,找到了。
那人一身的血,无处可去。怕是早就找好了这一处地方,换好衣服,然后逃脱。所以侦查员们才没能在道路监控里,找到这个“血人”。现场这些痕迹,不提取出个指纹足印,都对不住他一路闻着蛛丝马迹找过来!
正低头凝视着,极静的耳膜里,却忽然听到一丝声响。像是有人踩在院子里的落叶,发出声音。方青心头一凛,一连串的猜测如同蹦棋跳进他的脑子里——那人行事谨慎、计划周密;那天事发仓促,杀人时qíng绪激动,急于逃离,在这里换了衣服就跑。但事后回想,或许就会想到这里还留有血迹。很可能再次折返,清理gān净……
方青突然关了手电,室内陷入一片黑暗。他贴着门边,等着那人走近。
空气无声窜过人的皮肤,带来些许凉意。方青盯着门等了一会儿,果然见到门被缓缓推开。一个高而瘦的男人走了进来。黑西装,短发。月光之下,咋一看脸庞竟然是清俊的。那人脸上没有任何表qíng,在屋内迅速找了一圈,就走向地上的那摊血迹。
他蹲了下来。
方青距离他只有半米不到。
说时迟那时快,方青一把扣住他的肩:“别动!”男人吃了一惊,反手就要挣脱。方青没想到他居然还有两下子,加之男人个头又很高,被他挣脱了。
但也只是有两下子而已。
方青顺势拽着他的手臂,一个漂亮的过肩摔,直接把他放倒在地。男人闷哼一声,却开口了:“这么标准的动作……警察?”
方青冷冷笑了:“你是什么人?大半夜来这里gān什么?”
“我……”男人竟然笑了一下,“看来你的脑子转得有点慢,居然从我进门到现在的行为,推断不出我是来做跟你相同的事。”
这一大串话,绕得方青略有点晕。他隐隐只觉得这男人有点古怪,废话不多说,摸出手铐,“咔嚓”一声将对方铐上,推了出去:“先回警局再说。”
方青打开了手电,却看到男人盯着手铐,一脸的不可思议,看得还很专注。方青心头一动:之前他和搭档推测,罪犯也许是个心理变态。看样子,竟真的有点像。他暗中打起百分之二百的jīng神,警惕着这名嫌疑人突然发狂。
方青叫了几名侦查员,开车过来接,同时封锁现场。好在一路上,男人都很安静,也没有任何异常表现。方青开着车,偶尔回头看一眼,居然发现他的手指还在大腿上一点一点,很悠闲的模样。
于是方青心头那种古怪的感觉更qiáng烈了。
回到局里已是夜里两点。还在值班的几个刑警,听说头儿抓了个嫌疑人回来,都沸腾了。方青却没有轻举妄动,也没有张扬。他把那个男人带进审讯室,只叫上自己的搭档,关上门审讯。
一盏白炽灯光打开,照亮严肃冷硬的审讯室。
方青和搭档对视一眼,搭档轻咳一声坐下,端了杯热茶给男人。
男人大概是被铐得久了,脸色也不太好看,端起茶喝了一口,说:“陈年茶叶,有点霉味,很难喝。你们警局基层文明建设,做得不好。”
“别废话。”方青低吼道,“姓名?”
男人的手指在茶杯上敲了敲:“薄靳言。”
“年龄?”
“28。”
“籍贯?”
“潼市。”
“职业?”
“公安部犯罪心理研究室特聘专家、兼公安大学客座教授。”
第4章
方青和搭档同时抬起头。
搭档:“你说什么?”
薄靳言又把自己的职位重复了一遍。不得不说,方青和搭档都发现了他嘴角那一点微笑。有点得意又得逞的样子。
搭档沉不住气,笑了:“你说你是公安部专家?哈!”
方青却制止了他,然后双目如炬直视着薄靳言:“有什么证据证明你的身份?我可是在罪案现场逮住了你!”
薄靳言神色淡淡:“我身上所有的证件,不是已经被你们缴去了吗?查实它们,是你们的职责,不是我的。”
搭档从桌下拿出个筐子,正是刚才从薄靳言身上搜出的东西。身份证、一张三天前从BJ到古城的机票,钱包、纸巾、手套、口罩……
“你如果真的是专家,没有带专家证?甚至连一张名片也没有?”搭档问。
薄靳言嗤笑一声:“出门从简,带那种没用的东西gān什么?”
方青从筐子里挑出一本红彤彤的证件,翻开看了看:“那你带着结婚证做什么?”
薄靳言淡然不语。
但审讯到底还是中断了,方青解开了薄靳言的手铐,同时让搭档尽快去核实他的身份,说:“如果你真的是公安部专家,那么刚才冒犯了。但是我在犯罪现场发现你,带你回来是理所当然,职责所在。”
薄靳言点了一下头:“我表示理解。”他揉了揉被铐红的手腕,一脸坦然,竟是真的半点不气。
方青心里那种古怪的感觉又上来了。只觉得这个人真的跟普通人不一样,不该出现的时候出现,该生气的时候不生气。
一个词冒进脑海里……
奇葩。
末了,薄靳言再次端起那杯茶,忍耐地抿了一小口,还说:“哦,对了,我刚才忘了,我的专家身份是保密的,以你们的权限,应该查不到。去跟你的上级、的上级申请,应该可以。”
方青和搭档面面相觑。
二十分钟后。
方青不得不把薄靳言请到自己的办公室里小坐,而分局局长正在赶来的路上。
“薄……教授,先坐。”方青在他身边坐下。方青并不是个善于个领导相处的人,何况眼前还是这么一尊大佛。所以两人坐下后,一直都没说话。
过了一会儿,薄靳言忽然开口:“按照规矩,我被你们带回警局了……是不是应该通知家属来接呢?”
方青看他一眼:“是的。”
薄靳言笑了,拿起桌上的笔,写下个电话号码:“那请给这个号码打电话,让她来接我。”
方青:“这是……”
“当然是结婚证的另一个主人,我的妻子。”
说到这里,方青终于有些过意不去。他把人家的丈夫,当嫌疑犯半夜抓回警局。虽然这也是对方举止异常造成的,但方青其实有点怕面对女人到时候的抱怨和吵闹。于是他客气地笑笑说:“薄教授,你自己给她打电话就可以了。”
谁知薄靳言沉默了一下,那张白皙的脸竟浮现绯红。
“她如果肯接我的电话,我何必还要靠一个路人甲传话?”
方青:“……”
——
电话很快接通了,是一个非常年轻温柔的女人的声音。方青本来不想说自己误抓了薄靳言,但薄靳言坚持要他“必须说出他遭受的抓捕过程”,并且就在旁边站着一直盯着他。方青无法,只得一五一十说了。他也有点头疼,明明他是按照局长指示,接待应付一下,这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专家,为什么突然变成了夫妻关系调解员呢?
女人听完他的话,果然很吃惊,也很担心:“他现在就在你们警局吗?我马上过来。”
方青忙说:“好的。”
挂了电话,却见薄靳言已经好整以暇地重新坐下,二郎腿翘着,脸上挂着淡淡的笑。
方青抄手看着他。
不是大名鼎鼎的、最善揣测凶残罪犯心态的专家吗?虽然长了张成熟男人的脸,为什么喜怒哀乐却好像都挂在脸上?现在是个人就能看出来,他很开心,很开心。
就在这时,方青注意到,薄靳言手里翻看着的,正是这宗案件的调查资料簿。
薄靳言为什么会在查这宗案子,刚才jiāo谈间,也三言两语解释清楚了。因为他恰好也住在姚家客栈,并且在街头目睹了陈尸。“因为最近有些无聊”,所以就开始查这个案子。而他找到那个小学校,跟方青也是相同的推理过程。
虽然有点不高兴他翻看自己的资料,但他接下来的话,却让方青吃了一惊。
薄靳言扫一眼最后的会议笔录,重复会议总结的最后一句话:“……你们认为,’目前没有明显有价值的破案线索’?呵……”他抬头看着方青,笑了:“仅仅这一本笔录里,对于我来说,满满的都是线索。”
——
简瑶匆匆走出姚家大院,到正街上打了一辆车,直奔警察局。
简瑶能想象出来,薄靳言那样一个人,我行我素,还喜欢扮成凶手或受害者,去现场感受一切,是容易被人误会。
至于他为什么半夜一个人闲得无聊,跑到现场去?简瑶微微有些汗颜,难道是因为今晚,她依然还在生他的气吗?
晚风透过车窗轻拂进来,简瑶望着古城的灯火,想的却是这半年来两人的相处。
在结束上一桩“鲜花食人魔”大案后,薄靳言就向她求了婚。她以为结婚还需要准备准备呢,谁知道过几天刚回BJ薄靳言就带她去民政局领证了。当时简瑶是有些惊讶的,因为她还没有嫁做人妇的完全的心理准备。可站在民政局门口,望着薄靳言期盼的、喜悦的目光,他整个人仿佛都因为这件事,焕发着光彩。于是简瑶的心彻底软了。他让她清楚,这是她一直想要的。
“我愿意。”她轻声说。
因为愿意,所以爱慕他的才华与正直,包容他的任xing与天真。因为三生有幸,才遇到万中无一的他。哪怕二十八岁的他,还会因为某天吃不到心爱的鱼而眉头轻锁,但在她眼里,他始终是闪闪发光的。
……
但是,即使是鱼,也是有脾气的。
食人魔案里,简瑶吃了不少苦头,休养了几个月,才上班。当时薄靳言虽然忙于案件收尾,却也许诺,等空闲了,带她出去玩一段时间,过清闲甜蜜的二人世界。
可是……
1月份,简瑶提议出去旅行。
薄靳言说:“噢,亲爱的,HN刚发生了一宗连环杀人案,我已经定好了我们两的机票,就在今晚。”
简瑶:“哦,好的。”
2月——
薄靳言:“美国方面邀请我去做鲜花食人魔案的讲座。这对于防治同类案件,有非常珍贵的意义。并且我还可以跟以前的同事,一起回味这宗案件的每一个细节。想想就令人按耐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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