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打不平吗?”不知道是不是药水滴得还是有些快,柳穿鱼只觉得整条胳膊都酸胀疼痛,刚刚喝进胃里的粥也仿佛在翻腾,不过这种不舒服,倒让她一直木然的脑子灵活起来,她总算想到了,这个看起来有几分眼熟的女人,她到底是在哪里见过。
那场篮球赛过后,五班文艺委员徐晓欣是田文宇女朋友的事qíng几乎在几天之内就传遍了全校,十六七岁的孩子正处在对qíng感懵懂又憧憬的阶段,两个高一年级的风云人物忽然走到了一起,既满足了一部分人对qíng感的向往和好奇,也让一些人尝出了难以对人言说的心酸和失落。
柳穿鱼把自己的心酸和失落寄qíng在逃课和躲避上,仿佛不去学校,不坐在田文宇身边,她就可以假装从来不认识这个人,假装自己从来没有过期待,假装自己从来不曾心动过。
可是有了思念的心,从来不是她能够轻易掌控的。在颓废了几天之后,她还是在课间cao的时候悄悄溜进了校园。那天阳光特别好,天也特别蓝,几乎全部学生都在后cao场上跟着领cao员蹦蹦跳跳的做着广播体cao,她百无聊赖的在教学楼的走廊里溜达,还没走到班级所在的楼层,就在缓台上看到被人堵在角落的徐晓欣。
堵住徐晓欣的几个女生也都是她们年级的,柳穿鱼之所以对领头的刘盼盼有印象,还是因为李萍曾无意中给她指过,说这个刘盼盼家里非常有钱,平时总在学校附近的小卖店买东西,一出手几十上百连眼都不眨。原本这话她听过也就算了,她又不是那些不入流的小混混,谁有钱谁没钱她根本不在意。只是前阵子,田文宇书桌里经常有人塞进小盒小盒的果仁巧克力,牌子她叫不上来,但在超市看到过,几颗就标价几十块。田文宇从来不理会,就任凭那些东西堆着,倒是有一次她没吃中饭,晚自习前饿得不行了,趁他不注意摸出一盒偷吃了。
那是她吃过的最好吃的巧克力,吃完“销赃”的时候,她在盒子里找到了附着的小纸条,上面细细的写着两行字,像是不知从哪里摘抄的qíng诗,落款的名字就是刘盼盼。
喜欢田文宇的女生和田文宇喜欢的女生对上了,她的视线在角落里滑过,可是这关她什么事儿呢?本该转身走开的,但上了两级台阶后,却又鬼使神差的退了回来。
“都gān什么呢,不去做cao?”柳穿鱼问,说完才觉得自己的口吻颇有些像值周生或是管纪律的老师。
“你不也没去,少多管闲事!”刘盼盼根本没回头,只没好气的回了一句。
“盼盼,是柳穿鱼!”和刘盼盼一起的几个女生却都看见柳穿鱼了,立刻有人小声的提醒。
“是她又怎么样,没招没惹的,难道还能吃了我?”虽然开学的时间不长,但柳穿鱼一个人打跑好几个人高马大的小混混,在学校也是声名显赫,刘盼盼听很多人说起过柳穿鱼,心底虽然有些不以为然,但还是在小声咕哝的同时,转过身来。
很漂亮很jīng神气十足的女生,这是刘盼盼对柳穿鱼的第一个印象,而在此之前,她一直以为一个能把几个比自己年纪大的男生都打倒的女生,都该是体型壮硕,看起来很男人的。
第一印象良好,加上对方隐隐带给自己的威慑,刘盼盼再开口说话的时候,就客气了很多,“有什么事吗?”她问。
“不是我在问你们,为什么不去上间cao吗?”柳穿鱼站在一级台阶上,她身高在同龄女孩中不突出,站在楼梯上就不一样了,有点居高临下的意味,她喜欢。
“我们和徐同学聊聊天,”刘盼盼家境优渥,在学校一贯是被簇拥被尊重的,这会听柳穿鱼说话的口气,心里就有些不太高兴了,回了句,“这事不归你管吧?”
“你们要是找别人聊天,我还真懒得管,找她不行。”柳穿鱼根本不理睬刘盼盼的心理变化,直截了当的说。
“凭什么?”刘盼盼更不高兴了,甩开在身后拉扯她,让她退一步不要招惹柳穿鱼的同伴,“你会打仗就了不起吗?学校里的事,还轮不到你管吧?”
“都说了别的我不管,但你欺负她就不行。”柳穿鱼也很少面对这种qíng况,从小到大,同学们对她敬而远之的多,和她顶着来的,女生几乎没遇到过,这让她也有些迷茫了,动手违背原则,不动手怎么解决问题呢?她一时也懒得多想,一句话冲口而出,“至于凭什么?就凭我是田文宇的同桌,她是田文宇的女朋友,就是我的朋友!”
田文宇的女朋友就是柳穿鱼的朋友?这是什么逻辑呢?刘盼盼愣了一会,就连柳穿鱼自己都愣了。
“我和田文宇……”倒是一直没出声的徐晓欣这会突然满脸通红的说,“你们可别乱说,我和他就是普通同学。”
“谁说她是田文宇的女朋友?田文宇承认了吗?”刘盼盼回过神来,也很激动。
“懒得理你们,就当我抱打不平了,反正你以后离她远点就对了,别让我再看见你像今天这样找人堵她,不然我可不客气了!”柳穿鱼则是无端的烦躁,jiāo代了这一句,转身上楼。
这大约是她和刘盼盼仅有的jiāo集,所以在时隔了这许多年之后,在离开家乡近千里之外,初见面,柳穿鱼只觉得眼熟,却并没能在第一眼就认出对方,也没有想到,刘盼盼居然还能这么快认出她来。那么这么激烈的语气,这么辛辣的嘲讽,是在为田文宇抱不平吗?刘盼盼她,也没有忘记他吗?
“还抱打不平,姐,你武侠片看多了吧?快点,医生说CT那边开门了,叫我去看看有没有脑震dàng呢!”叫刘盼盼姐姐的年轻男人不明所以,只是觉得以他的教养,实在没法再看着自家的姐姐在大庭广众之下这样的恣意侮rǔ一个陌生的女人了,趁着两个人都沉默的间隙,过来qiáng拉住刘盼盼,一边给柳穿鱼道歉,一边拖着刘盼盼快步走向与急诊大厅相连的狭长走廊。
☆、第十五章 木头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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急诊室这样的地方,最不缺的就是各种各样悲欢离合的故事,医生护士早都是见怪不怪,当闹得最欢的当事人走开后,即便有各种好奇,各种揣测,但自顾不暇的患者和家属的注意力还是很快就转移开了。
终于从那种如芒在背的感觉中挣脱开了,柳穿鱼坐到塑料椅子上时,才觉得浑身都在不受控制的颤抖。她下意识的抬手摸了摸心口,心脏明明还在跳动,可是胸腔里却感觉空dàngdàng到有些慌张和不安。
可她到底还有什么是值得慌张和不安的?柳穿鱼实在想不出来,也没有力气和心qíng去想,现在她只觉得浑身无力,那碗南瓜粥带给她的温暖和力量好像都伴随着刘盼盼的出现而消失殆尽了,真的是一点力气也没有了,她只能任凭自己垂着头,对着脚下米huáng色的有些破损的地砖发呆。
“诶,那个人,你滚针了!”浑浑噩噩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有人忽然惊呼了一声。
柳穿鱼闭着眼睛,似睡似醒,虽然声音就在身边,嗓门还不小,但脑子却好像全无反应,直到打着吊针的右手被人突兀的大力扯起,她才吃痛的抬起头。
傅正荣的面色很不好,因为他非常用力的将针头从胶布的粘贴处拔了出来,随着针头的拔出,一串药水和一串血珠齐齐飞起,又“唰”的洒在了柳穿鱼的脚边。
人来人往的急诊室再度出现了短时间的静默。右手,不,是整条小臂,都传来涨涨的痛感,柳穿鱼这才发现,右手背上居然多出了一个大大的包,从侧下方看去,手背好像变成了一只发面馒头。不过傅正荣显然对这个“发面馒头”深恶痛绝,因为还不等柳穿鱼看清楚,他的大拇指已经重重的按在了肿得最高的地方。
“疼!”柳穿鱼猛吸了口气,忍不住j□j出声。
“不错,还知道什么是疼?”傅正荣嗤笑,淡声说道,“我还以为眼前这个不过是个木头做的假人呢!”
这样不善的语气,让柳穿鱼不知该如何答话,幸好傅正荣也没有听她说话的打算,瞥了眼滴了大半药水的吊瓶,gān脆拖起她转身就走。适才明明还是好好的,他不过略有些不耐烦,又嫌弃这里气味不好出去透气了,怎么转眼间就又变了脸?到底发生了什么影响了他的心qíng?她脑海中好像有些东西一闪而过,只是这个时候的qíng形却不容她多想,“药水还没打完!”她踉跄了两步,连忙小声说。
“少打一点死不了。”傅正荣步子迈得大大的,很快就拖着她穿过急诊大厅,走出急诊大楼。
夏天太阳出来得早,不过六点多,外面看起来已经阳光明媚,消毒水、酒jīng、呕吐物、鲜血的味道统统被隔绝在身后的转门之内,柳穿鱼忍不住深深的吸了两口新鲜空气。
傅正荣的脚步却没有停下的意思,一口气拖着她走到停车场,有些粗鲁的将她塞进车里,又一言不发的发动车子,几个利落的转弯,驶出了医院。
“这不是回家的路吧?”朝阳灿漫,让缺少睡眠的眼觉得有些刺痛和粘腻,柳穿鱼有心想睡一小会,却因为弄不清傅正荣在为什么生气而不得不qiáng忍着,她发誓,她只是忍不住了小小的眯了会眼,却发现眼前的道路非常陌生,既不是回她的小小租屋,也不是像是去金翠雅苑,再看看身边某人依旧黑着的脸,她心里不免升起了些许不安,“我们这是去哪儿?”
“去找个人家,趁你还活着,把你卖了。”傅正荣说话的时候,脸仍旧板着,神qíng也仍旧淡漠,只是语气里有了调侃的味道,已经不似方才一样,脸上虽然有笑,却让人从心底往外的觉得冷。
“我不大值钱的,除非论斤卖。”见他语气已经松动了,柳穿鱼自然巴不得缓和一下气氛,连忙打起jīng神说。
“还挺有自知之明的。”傅正荣哼了一声,趁着等红灯的功夫忽然抬起右手往柳穿鱼的额头上重重一按,停了会儿才说,“困就睡吧,等找到买家自然叫你。”
傅正荣的手掌微凉,贴在额头上的感觉好像三伏天里用冷水敷了一会脸,很慡快,只是保持清凉的时间太短暂,还不等柳穿鱼舒服的回味一下,那手掌已经移开。
结果这趟旅程的终点还是医院,不过是傅氏名下的私立医院,傅正荣似乎早就打过招呼,他的车刚刚在门诊挺稳,已经有医生和护士迎了过来。
“看这个检查结果,没什么大问题,要快速退烧,也不用再打吊瓶,肌ròu注she会更快一点。”病qíng确诊自然需要化验检查一番,幸好柳穿鱼把早晨的化验报告拿出来,又坚决表示不用重新抽血化验,才保住了血管中那一管子鲜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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