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qiáng?”肖曦皱眉想了很久,终于想起来这个刘qiáng是一名水手,“他怎么受伤的?”
沈良品说:“前天晚上值班的时候撞了一下狠的,伤到腰了,现在都起不来了,他担心自己一辈子瘫痪,所以央求着船长靠港去治疗。”
肖曦一听吓了一跳:“这么严重!”
沈良品点了一下头。肖曦没再说话,临时决定靠港,除非发生不可控制的事qíng才会这么做,看来刘qiáng伤得不轻。饭后肖曦去看过了刘qiáng,二十多岁的大小伙子,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可见是真担心自己就这么残废了,毕竟不同于别处,要是真伤到了,那就是一辈子的事了。
肖曦第一次出海,将新人能遇上的事基本都遇上了,他的心久久不能平静,郑海飞肯定深知这种种的危险,他时时刻刻都担着心吧,然而他却没有劝自己打消念头,只怕也是知道劝了也没用,毕竟没有亲身经历过的事,有几个人会同意他人的意见,此刻他似乎有点明白郑海飞支持自己出来的原因了,只有自己亲历过这种生活,才会决定是弃是留。
一天后,货船终于在红海沿岸的一个港口城市靠港,但由于是临时靠港,很多文件和手续需要办,刘qiáng真正被送上岸治疗又是半天后的事了。肖曦看着被病痛和恐慌深深折磨的刘qiáng,第一次对自己的选择产生了质疑,这真是他要的生活?对他自己来说,做海员确实够惊险刺激,能够展现他男人的气魄和英勇,然而呢,这种刺激与冒险却是以爱人的提心吊胆为代价,这种冒险真的值得吗?说实话,那天晚上,他真的害怕自己就那么死了,他怕自己永远也见不到郑海飞,再见不到父母。
第89章 欢迎回家
刘qiáng伤到了脊椎,压迫到了神经,必须接受住院治疗,但是船又不能停下来等他,于是将他独自留在当地接受治疗。
船离开的时候,肖曦站在船尾凝望着那个渐渐变成小黑点的海滨小城,想到刘qiáng拖着病体,独自身在异国他乡,语言不通,饮食不惯,连医疗水平如何都不知道,前途一片茫然,他能够熬得下去吗?如果换成自己,肯定会有种全世界都弃自己而去的感觉。肖曦默默叹了口气,希望刘qiáng能够平安渡过难关,早日康复。
后半程的路程非常顺利,途中经过了许多非常有意思的地方,地中海美丽的海岛、古老的南欧风qíng小城如画卷一般呈现在人眼前,这些地方都是肖曦曾经非常向往的,然而如今见到,并没有让他格外激动,只是很平静地在心里想一下:实物原来是这样的啊。
沈良品发现肖曦不再大惊小怪了,反而有点不习惯了,之前连蓝天白云都要拍几个小时,如今看到这么漂亮的风景反而无动于衷了,多半是已经认识到跑船的残酷xing,心里对跑船不再抱有任何幻想了。又一个理想破灭的家伙,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货轮顺利地抵达了莱茵港,肖曦上岸第一件事打电话给郑海飞报平安,郑海飞一听到他的声音,就说:“肖曦,你爸出事了。”
这突如其来的消息好似晴天霹雳,令肖曦的脑子一瞬间空白了,过了几秒他才问:“出什么事了?”
郑海飞说:“你爸接了桩案子,打赢了官司,官司结束当天,对方报复你爸的当事人,当时他也在场,被打伤了。现在还在医院治疗。”
肖曦只觉得一股凉意从脊椎迅速冲上头顶:“什么时候发生的?严重吗?”
“昨天出的事,伤到了头部,颅内有轻微出血,现在还昏迷不醒。具体qíng况要等他醒来了才能确定。”郑海飞的声音非常低。
肖曦的鼻腔顿时酸涩起来,他的嘴唇颤抖着,过了好一会儿才说:“我妈呢?”
“你妈在医院里守着你爸,哪儿也不肯去。她不让我联系你,知道你回不来,怕你担心。”
肖曦用来吸一下鼻子:“我现在就回去。我去买机票。”
郑海飞急忙说:“你现在倒哪儿了?已经到德国了吗?”
“嗯。”
“你回来也好,不要慌,先去找船长,看你的手续齐不齐全,如果不齐全,还得你们公司出具证明才能去坐飞机。”郑海飞叮嘱他,他知道肖曦只有海员护照,不知道在当地行不行得通。
肖曦“嗯”了一声,挂断电话,转身就去找船长宋大奎,还有一个问题,他没有钱,临时回去,机票估计都要上万,得去找宋大奎借钱才行。
宋大奎对他临时决定要回去并不赞同:“这不太好吧,工作还没有结束,你不能就这样离开。”真实qíng况是,肖曦上船之后,他爸拜托过张青松,不让肖曦中途开溜,张青松自然jiāo代了宋大奎。
肖曦说:“宋叔,我本来也没打算回去,但是家里出事了,我必须得回去。”
宋大奎想了一下说:“我得跟老板请示一下,他如果同意你回去,我才能让你走,否则出了什么事我可负不起责任。”
肖曦只得点头,张青松多半不知道自己家里出事,如果知道,那必定是家里联系他,让他联系并通知自己qíng况。果然,张青松并不知道肖宇寰出事,宋大奎对着电话,说:“好,我知道了,我跟他说,不让他回去。”
肖曦哪里还按捺得住,一把抢过手机,对着话筒急忙说:“张叔,我是肖曦。我家里真的出事了,不信你联系一下我爸爸,不过他现在人在医院,还昏迷不醒,你联系我妈问一声好吗?我真的需要回去看看,而不是临阵脱逃。”
张青松听见肖曦的声音都有些哽咽了,不像是撒谎,便说:“你别急,我打电话问问大刘qíng况,等下再回复你。”说完挂断了电话。
等待的时间仿佛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其实也才过了十几分钟,张青松的电话终于打过来了,并没有和肖曦通话。宋大奎挂了电话,对肖曦说:“老板jiāo代我了,让我安排你从德国直接飞回去。”
肖曦朝宋大奎深深鞠了一躬:“谢谢宋叔。”直起腰来,肖曦又说,“宋叔,我这次出来也没带够钱,所以这个机票的钱还得跟你借,等我回去了再还给你。”
宋大奎点头:“先回去再说吧,我们在外跑船的人就是这样,家里什么都照顾不到,出了事都得他们自己顶着,想想都觉得愧疚。你既然回去了,就好好照顾你爸,以后不要再闹腾了,多听父母的话。”
肖曦点了一下头:“我知道,谢谢宋叔。”
然而说回也不是马上就能回的,肖曦订到了三天后返上海的航班,他得先从莱茵港出发去法兰克福,然后再乘飞机返回上海,再从上海回山东。虽说是飞机,但从上飞机到家,马不停蹄地转机转车,足足花了一整天的时间。
肖曦回到海城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下午三点多了。肖曦走出车站,第一眼便看见了高大挺拔的郑海飞,他正大步流星地朝自己走来,周围人声鼎沸,来来往往都是旅客,郑海飞径直走到肖曦面前,什么话也没说,直接张开双臂,用力抱了肖曦一下,在他耳边说:“欢迎回家!”
肖曦听见这话,眼眶顿时湿了,连日来的惶恐不安和无边的孤寂终于退散开去,他抬起手臂,用力回抱住对方的腰。两人的动作引起了周围人群的侧目。郑海飞松开肖曦,提起他的行李,一手抓着他的手腕,无视着周围异样的目光,大踏步地走向停在外门的车子旁。除了那句“欢迎回家”之外,两人没作任何jiāo流,然而似乎一切都了然于心,一切尽在不言中。
上了车,郑海飞替肖曦系上安全带:“先去医院吧?你爸已经脱险了,暂时不用做开颅手术,不过具体会有什么影响还不能确定。”
肖曦安静地点头,父亲脱险的事是在他从法兰克福出发时就已经得到的消息,也就是说,人是没有生命危险了,但是不知道会有什么后遗症,毕竟大脑是人体最重要的中枢神经系统,受到一点点创伤可能就会引起无法估量的灾难。
肖曦一直不说话,只是侧头看着郑海飞,郑海飞的嘴唇上方和下巴上由一层黑色的胡茬子,起码有几天没有刮了,使他看起来有些憔悴,然而却也xing感得出奇。郑海飞开着车,听不到肖曦说话,忍不住抽空看他一眼:“怎么了?”
“这些天都是你在照顾我爸?”肖曦问。
郑海飞点一下头:“我正好去你家,你妈接到了医院的电话,我送她去的医院。”
肖曦垂下头:“谢谢。”
郑海飞腾出一只手,摸摸他的后脑勺:“傻了吧,跟我还说谢谢。”
肖曦的眼眶又热了,爸爸受伤,妈妈当时肯定觉得天都塌了,自己又不在家,幸亏郑海飞在,要不然真的不敢想象事qíng会变成什么样子,他吸一下鼻子:“我爸不会有事吧?”
郑海飞停顿了片刻才说:“放心吧,不会有事的。”
两人又陷入了沉默,本来这么久没见,见了面肯定有诉不完的衷肠,然而这种qíng况,说那些多么不合时宜。
郑海飞又说:“阿姨知道你要回来,高兴得都哭了。她其实一点都不想你出去。”
母亲的心意肖曦早就知道,他看着郑海飞:“你呢?”
郑海飞顿了片刻:“我,这还用说吗?我比谁都不希望你出去。”
“那我留下来好不好?”肖曦扭头望着车窗外的街道,他离开的时候残冬未去,归来的时候已经chūn意盎然了,苹果树和梨树的枝头都缀满了花骨朵,有些xing子急的已经开始绽放了,这是肖曦最爱的故乡的季节,无论走到哪里,果然还是家乡最美丽。
郑海飞有些吃惊地看着肖曦:“你不出去了?你别担心,家里有我,叔叔阿姨我也能照顾,你想去哪儿就去哪儿,不需要有太多的顾虑。”
肖曦扭过头看着郑海飞:“你不是想我留下来吗?”
郑海飞看着车前方:“我是想你留下来,但我觉得你应该去做你自己喜欢的事。”
肖曦苦笑一下:“做过了,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有点幻灭。你会不会觉得我这人太三心二意?”
郑海飞弯起嘴角:“别的事都无所谓,对我一心一意就好。”他岂会不明白肖曦的幻灭,他从不打击肖曦做海员的梦想,就是想让他自己去体验海员的生活,然后再自己决定去留,这样他就不会留有任何的遗憾。
肖曦用力吸一下鼻子,不知道怎么形容自己心中的感受,郑海飞太会说话了,简直是说到了他的心坎里。说实话,如果不是爸爸出了意外,他不会这么早就下决心,一如他出门在外牵挂在家里的父母爱人一样,他在外面漂泊,家中的亲人爱人肯定对自己也是牵肠挂肚的。他不想像刘qiáng那样身负重伤一个人在异国他乡自生自灭,也不想父母出事的时候他得不到半点音讯。肖曦也知道这个决定迟早是要做的,不过是时间早晚问题。所以,他提前做出了这个决定,他要回来。“那我真回来了。”
52书库推荐浏览: 寻香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