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离!”秦朗只觉得他好像要不会呼吸了,这一辈子,他从来没像这一刻这样,觉得心脏收缩,后背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冷汗不管不顾的往外冒着。黑色的巨làng在快速的bī近,他知道,他应该转头赶紧往岸边的公路上跑,那里的地势要高些,距离大海要远些,现在海làng非常不对,像是海啸,水火都是无qíng,而海啸,大约是水中最无qíng的一种,但是在他想明白这些之前,他已经本能的迎着叶离摔倒的方向跑,叫她的名字,他叫的声音很大,可是周围太吵了,自己都觉得听不清楚,只能奋力不停的推开迎面撞过来的人,向她跌倒的方向逆着人流冲过去,恨不能一步冲到她的身边,拉她起来。
这片沙滩很美,洁白得和雪地一样,但是不好的也是和雪地一样,悠闲地时候走着是乐趣,急切间,却只觉得每一脚都陷得很深,每一步仿佛要竭尽全力才能迈出去。
黑色的海làng怒吼着向他们的方向劈来。
“go back!”很多迎面而来的人在被推开的时候,都朝秦朗大喊。
“危险,快跑,你不要命了!”这中间,还夹杂着秦朗很熟悉的语言,甚至有人大力的捉住他的胳膊,要拖他后退。
“放开!”秦朗挣脱,仓促间T恤被撕破了,胳膊被抓出了几道口子他也不知道,他只看见叶离要起来的时候,却被后面的人一脚踩在手上,整个人痛苦得又趴了下去。然后慌乱中总算有人经过,仓促间弯腰拉了她一下,再然后,叶离总算爬起来,海滩上奔跑的人少了些,她慌乱的眼神很快对上了他的,奋力的跑了过来。
“这里!”又推开了几个迎面撞过来的人,秦朗张大手臂,一把搂住叶离投过来的身子,已经没有什么时间想任何事qíng,他只是本能的紧紧抓着她的手,向回跑。
黑làng已经bī近了,秦朗发现,他们的位置,这个时候往公路的方向跑已经晚了,但是几步之外,一排椰子树却仍是不知危机来临一般的迎风挺立。
“抱住,一定不能松手。”他仓促的扑过去,几乎在他搂着叶离一把抱住椰子树的瞬间,黑làng从背后砸了下来。
那种被làng头砸中的感觉,秦朗毕生难忘,一瞬间的昏天暗地,头痛yù裂,周围都是水,铺天盖地的往眼睛、鼻子、耳朵里灌,空气不见了,无可呼吸,身体到处都痛,只恨不得放松下来,随水而去。只是不能,他告诉自己咬牙挺住,不能放手,他的怀里还有叶离,他不能放手。
万幸,这波黑làng退却得很快,只是海水已经蔓延上来,等到秦朗觉得终于可以呼吸的时候,水已经漫过了他的小腿。不再是绿如翡翠了,那些海水看起来乌黑浑浊,他微微让开点身子,看着被他压在树gān上的叶离,她浑身湿透了,失去了他的支撑,整个人颓然的就向下滑去,他立刻想到了叶离不会游水,方才làng头来得那样急……后面的事他不敢想,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提起叶离,把她头朝下扛在肩上,这样的姿势,叶离很快咳了几声,身子开始簌簌的抖着。
“我们得离开这里,趴着别动。”秦朗扛着叶离,海水还在上涨,拦阻着人前进的脚步,每走一步,都几乎要耗尽他的所有力气,汗是扑簌簌的涌出,混合着衣服上的海水,很快不分彼此,周围海水里飘动着方才摆在沙滩上的躺椅,时不时的被涌动的水推着大力的撞过来,他扛着叶离,又要回头瞄着身后,自然总躲闪不及,被撞得一阵阵眼前发黑,海面上的另一个làng头又起来了,他顾不得什么,就奋力向高处跑。
终于,在第二个làng头来到的时候,他堪堪跑上了公路,这时公路上也漫上了一层海水,许多海鸟低空慌乱的飞着,稍不注意就能撞到,秦朗觉得真的是走不动了,他慢慢的放下叶离,整个人一下子跪在了水中。
这次巨làng停在距离公路三五步远的地方,làng头的余威在他们头顶又制造了一场bào雨一样的感觉,水哗啦啦的兜头泼过来,方才救了他们的椰子树上的椰子纷纷坠下。
叶离咳得昏天暗地,吐了几口咸咸的海水之后,却还是许久都说不出话来,只勉qiáng支撑着看着秦朗,再从他的眼中,看到自己的苍白憔悴。刚才到现在,好像也就是几分钟甚至更短的时间,但是他们相对坐在被海水侵占了的公路上,却有点好像隔世的感觉。
就这么坐了片刻,已经有几个当地的年轻人瞧见了他们,飞快的冲过来架起两个人绕过商店跑到更高的山坡上。海水还在一直涨,等到她和秦朗被拖着上到附近的最高处时,这几天他们天天经过的有着细白沙粒的海滩已经消失不见了,黑色的海水覆盖了一切,上面漂浮着躺椅、太阳伞、垃圾桶,还有一些小店子内的杂物。
高坡上有人在哭,不是声嘶力竭的哭号,只是绝望的呜咽,他们都穿着泳装,男女都有,什么肤色的也都有,面朝着那前一刻还带给他们无限làng漫的印度洋,泪如雨下。叶离隔了好一会,才明白他们为什么哭啼,也是直到回到国内,才从报纸上看到,那天,就在他们所在的海滩,有几百人被卷入海里,他们中很少的一些人在事后获救了,而一百多人却永远消失了,被无声的吞进了印度洋底。
“叶离,你还好吗?”在周围几乎无边无际的悲伤和恐慌里,秦朗深深的吸气,压下那折磨得他几乎没有力气的疼痛,将叶离的身子转向自己,她的脸色青白,嘴唇上半点血色也没有,衣服湿哒哒的黏在身上,一直瑟瑟的抖着,眼神茫然迷乱,“伤着了吗?有没有地方疼?”秦朗有点慌了,刚才的场面太混乱,他依稀记得叶离摔倒时被人踩了手,赶紧捉起叶离的双手来看,她右手的四根手指上有些淤青和肿,“能动吗?”他问。
叶离没有马上说话,只是忽然扑向他,手臂牢牢的搂住他的脖子,渐渐的呜咽出声。
“别哭,我们这不是没死吗,”秦朗松了口气,叶离撞过来的力气有点大,他觉得眼前一阵发黑,但是他不能推开她,她吓坏了,需要安慰,所以,他抬手轻轻的摸了摸叶离的脸颊,其实他更想亲亲她,可是浑身上下的力气都好像被抽走了,叶离的身子在他眼里也有些模糊,可能是刚才海水灌进了眼睛里,他想,歇一会就会好吧,所以他更用力的把叶离搂在怀里,等她的身子渐渐软软的滑下来的时候,将颌抵在她的头顶上,准备休息一会。
尾声
秦朗是忽然的倒在叶离怀里的。
因为海水还在涨,前面的不少店面都经不住海làng无qíng的摧残,豆腐一样的在越来越凶猛的海làng不断的拍击下瞬间破碎,他们的位置也变得不再安全,这时很多旅游团的大巴士都赶到了,聚集的人渐渐散去,而那些亲友被海水卷走的游人,最终也被劝走或是gān脆被架走了,所以他们必须也得离开这里。
秦朗休息了一会之后,似乎恢复了不少力气,见周围的人散得差不多了,也拉起叶离一口气回到他们的别墅。幸好别墅虽然距离他们这里很近,但地势比这里稍高,这时还没有进水,几个工人都在二楼张望。秦朗让叶离上楼去拿他们的护照、其他证件、现金和银行卡,其他的一切都不要。两个人也来不及洗澡,就各自换了身衣服,嘱咐几个工人可以回家或是换个离海远些的安全的地方,别墅里的车可以随意用,jiāo代完这些,就让司机开着别墅里的一台车,送他们去机场。
去机场的路上,车堵得特别得厉害,几乎举步维艰,到普吉镇的沿途看见许多旅游车里都坐满了人,而当地的人也都开着嘟嘟车,拉着家小和细软挤在路上。叶离听不懂他们说什么,管家告诉她,那些人都说,机场也被海水冲了,暂时不能开放。机场不开放,就是不能马上离开这里,叶离对海啸心有余悸,这时恨不能身生双翅,gān脆飞走,只是无可奈何,原本想问秦朗该怎么办时,才发现他的脸色居然比她的还差,豆大的汗珠一颗一颗从额头滚落,在车子又一个急刹车后,忽然软软的倒进了她的怀里,动也不动。
“秦朗!”狭窄的车厢里,叶离听到自己的声音尖锐而嘶哑,吓得前面的司机和管家都马上回过头来看。
秦朗的手很凉,身上的衣服不知何时又被汗浸透了,也是冰冷的,叶离不敢乱动他,不知道他怎么了,只无助的抚摸他的脸颊。海啸发生瞬间的那种绝望的,濒临死亡一样的绝望和恐惧又笼罩在心头,那时候,她那么慌乱,所有人都在跑,她也跑,可是越着急越跑不快,越着急,越是被人撞得摔倒在地上。她想起来,摔倒的瞬间就想马上起来,但是手偏偏被人踩住,钻心一样的痛,她都来不及看一眼,手指有没有断掉,沙滩当时都在颤抖,她觉得海làng马上就要过来了,可能下一刻就会把她兜头卷进海里,甚至远远的抛到某一块礁石上。身边的人渐渐跑远了,就剩下她,那时候的绝望,没办法用语言来形容,所以她隔了会才嘶声喊道,“去医院,快点去医院!”
普吉岛上只有几家医院,这时都是人满为患,触目所及,全是湿淋淋的血红的一片,耳朵里听到的,除了哭声喊声之外,就是叶离听不懂的泰国话。
秦朗身上没有血,gāngān净净的,叶离搂着他坐在车里,司机和管家都是当地人,去找医生了,只是好像去了很久了,却一直没有回来。
叶离不敢动,她怕秦朗一会醒过来看不到熟悉的人,她不能把他一个人留在这里,就像那个时候,他没有把她一个人留在海滩上一样。是呀,那个时候,他没有把她一个人留下,等到她终于被人好心的拖起来的时候,一抬头,她就看见了他,所有人都向岸边跑,只有他,朝着她的方向,不顾别人的阻拦,朝着她,迎着làng头,义无反顾的冲过来。她一直不相信秦朗爱她,但是那个时候,就是转念之间,她忽然信了,他是爱她的。
她也不敢想,秦朗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了无生机的躺在这里。他一直是好好的,从来没见他生过病,就在刚刚,还那样大力的抱着她,把她固定在树gān上,为她挡住了致命的想要带走他们的海làng。可是她刚刚在心里想着,或许他们可以重新开始,或许过去的伤痕可以被时间冲淡,或许他可以不计较她曾经做的事qíng,或许她也可以忘记他们的婚姻出现过的问题,或许他们都可以放下所有的过往,毕竟他们选择了婚姻,选择了爱,那么,为什么不能好好的,幸福的过完这一辈子呢?她真的是才刚刚这样想,他就出事了,是不是因为她?因为她是个不配得到幸福的人,所以,幸福总是不会眷顾她,都是因为她,秦朗才弄成这样,都是因为她吧?
医生是很久之后才来的,医院里人满为患,好多伤者被不停的送到这里,他们总是顾此失彼。秦家别墅的管家似乎是直接找到了院长,然后几个护工才匆匆的把秦朗抬下车。叶离跟在身后,急救室里医生简单的用听诊器听了听他的心跳,量了他的血压,检查了心电后,又让人推秦朗去拍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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