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晃很善于把自己放进角色里,所以几乎从没有过“无法理解”角色的情况出现。楼小衡觉得有些不对。
待心情平复后,陆晃亲亲他额角:“对不起,我好像焦躁了。”
陆晃的焦躁感表露得那么明显,楼小衡想安慰他说“没有”都做不到。他脑中突然灵光一闪:“老板,你在看《野狗之门》的剧本?”
陆晃愣了愣,随即拧起眉头,缓慢地点点头。
楼小衡松了口气。陆晃并不是不能投入楚青河这个角色,他是还没从《野狗之门》中拔离。
反应过来的陆晃舒了口气,摇摇头轻笑:“多谢提醒。我真没注意到。”
他以前也有过同一时期在几个片场里跑来跑去的经历,但cult片里跑龙套的角色或者小配角,并不需要什么演技和深入揣摩,角色情绪基本都大开大合,很奔放。这次他在《亲爱的你》里做一个平凡普通地生活、平凡普通地爱人的楚青河,又要揣摩《野狗之门》里面对死亡和无边恐慌的角色心理,一时间有些混乱。
“是我功力不足。”陆晃坦然承认,“及时投入和及时抽离也是演员的基本职业操守。”
平静下来的陆晃默默抱着楼小衡窝在沙发里翻剧本。楼小衡心里有些不太安宁。他说不上为什么,也许是因为那天看到了《野狗之门》的剧本内容之后受到的震撼太大。
木木重写的《野狗之门》剧本和丘玥当时拍摄的那一份已经有了很多不同。
早在拿出《剃头草》剧本时就让业界惊讶的娴静小姑娘内里却是一片漠漠大洋:她写的剧本总是从平淡无奇的场景入手,线索和悬念充斥在数量繁杂的细节里,在最后抛出一个令人绝望的结局。对木木来说,《大唐君华》已经是她最市场化的努力,纵使这样,结局杜蘅和冯修文一生一死的结局还是让投资商们心有余悸。
以前的《野狗之门》说的是由野狗传播病毒、将人类灭绝的故事,新的《野狗之门》说的却是由野狗传播病毒,将人变为狗的故事。
在剧本成稿的时候木木和谭辽争吵过很多次,谭辽坚决否定这个和原剧本大相径庭的故事,木木却说谭辽不理解丘玥作品里传达的东西。
“百分之九十九的绝望和百分之一的希望,这才是丘玥一直在表达的东西。希望不是少了而是更加珍贵了你懂吗?”
“你……”说到这里谭辽往往会狠狠拍桌,“我拒绝接受这个剧本!”
“我拒绝接受你的拒绝。”木木像护崽的母jī,坚决不肯修改。
后来不知谭辽接受了木木的什么说法,居然通过了这个剧本。故事依旧从野狗身上携带的病毒开始:主角虽然被咬,但身体无端有了免疫力,眼看越来越多的人被病毒感染、痛苦死去,在政府的恳求下他走进了研究院,同意他们以他为研究样本去制作血清。血清顺利研究出来了,大部分人得以痊愈,剩下小部分因依旧携带病毒而无法恢复正常的人类被归为“犬”,由灭犬队负责剿灭。
楼小衡从陆晃手里看到的最终结局不再是世界上仅剩一人的悲怆,而是被病毒反噬、最终也受到感染的主角四肢着地在暗巷里扒拉着垃圾,抬头看到灭犬队黑dòngdòng的枪口。
——“嘿,我杀了一条狗。”开枪的人这样说。
他们并不知道,被子弹击穿头颅的男人用自己的生存希望和尊严试验出了杀灭病毒的疫苗。他的血清拯救了世界,自己却被世界遗弃了。
楼小衡看得浑身发凉。这是一个几乎看不到任何希望的故事,充满的只是权力倾轧、欲望堆叠、人性角逐。但他又理解木木所说的“百分之一的希望”是什么意思:被遗弃了的主角爬着离开研究院山坡的时候,从研究员大门前新开垦的小径上走来一群年轻的新研究员。他们将继续在这里研究更复杂和莫测的病毒,怀着简单炙热的激情,并不知道山坡的另一面正移动着一个怎样不堪的躯体。
坦白讲,楼小衡不喜欢这个故事,却又不由自主地被它吸引,想看它能在冯越广手里变成什么样的成片。
但现在陆晃的jīng神状态让他有些不安:“老板,多想想我。”
陆晃亲亲他头发,没说话。
两人温存了一阵,陆晃问他:“野狗的开机仪式你去玩儿么?”
“去不了……”楼小衡一想起这件事就皱眉头,“那天正好是《九寸针》的最后一场宣传。”
《九寸针》开局良好,凭着丘阳qiáng大的粉丝号召力和原著的死粉,一开播就把《大唐君华》首播的记录给刷新了。随后的几天里两部电视剧的收视率你追我赶,咬得很死。楼小衡的名气一下子拔高,现在的公孙渺还是个看似愣头愣脑的阔少,和他个人一直在微博上营造出来的形象非常吻合,吸粉能力狂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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