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总得让我做个明白鬼。”我说。
你我都是聪明人,却一直做着世界上最愚蠢的事。你猜我,我猜你,却不愿意直截了当问一句。夏宸当初就提醒过我,我却到这关头才想得通彻明白。
“我马上就要做手术了,小哲。”我看着他眼睛,他眼睛深得让人心惊,我连声音都哑了起来:“你好歹,给我一个明白。”
“那老师又什么时候给过我一个明白!”他忽然激动起来,冷笑着:“老师连夜离开北京的时候,为什么不想要找我问一个明白!老师在学校见到我拔腿就跑的时候,为什么不问我要一个明白!老师现在想要明白了是吧!你在GAY吧里喝酒的时候,怎么不想要一个明白!”
我整个人像落到了冰窖里。
“你监视我?”我连声音都在发抖:“这么多年,你不出现在我面前,你在监视我……”
去他妈的他爱我!
“我就是监视你,怎么了。”他像是一瞬之间原形毕露:“你在GAY吧你喝的每一杯酒,说过话的每一个男人,我都知道!我清清楚楚!这就是你的爱qíng吗,许教授!你的爱qíng是在GAY吧里一夜qíng吗……”
“你他妈的如果真的有监视我,你就知道我没有!”我揪住他衣领,恨不能往那脸上扇上一个耳光:“你让我恶心!你这怪物!”
“我是怪物,那你在GAY吧看了三个小时的男人又是什么东西?他和我很像吧,你就这样着迷?你后来再去那个GAY吧里是等他吗?你想和他上chuáng吗?”他抓住我挥出去的手,bī视我眼睛,一句一句扎到我心上。
“我他妈的就是想和他上chuáng怎么样!我就算和所有的男人上chuáng都不跟你!”
“那老师前些天怎么和我上chuáng了呢?”他冷笑着问道,凑近了我耳朵,轻声道:“忘了告诉老师,老师等的那个男人其实就是我呢。”
我眼前一片血红,脑子里像是有火在烧。
我恨不能咬死他。
“啪”的一声重响。
他的脸被这一拳打得偏过去,脸上瞬间红肿起来,嘴唇破了皮,他往地上吐了一口血沫。
他放开了我的手。
“老师不是要答案吗?这就是答案,满意了吧?”他平静地看着我:“现在去做手术吧,我等着老师出来。”
我全身犹在控制不住地发抖,手掌生疼。
他在骗我。
到了这地步了,他还在骗我。
不是因为GAY吧,不是因为我每个周末都守在那个GAY吧等着那个“长得像他的男人”,不是因为他是个怪胎,不是因为他不喜欢我。
他不肯告诉我。
他宁愿被我揍上一拳也不告诉我。
我斗不过他,他不想说的,一个字都不会说。
我觉得很疲倦。
我要走,他就qiáng行留下我,我不走了,他就若无其事地和我在一起。他从来不想想我为什么要走——其实他想了,但是那些答案,他永远都不愿意告诉我。就像他永远也不会改变他的行事风格。
“我不治了。”
他惊讶地看着我。
“我不想治了。”我也平静地看着他。
治好了,不过是继续过这样的日子,我想离开,而他不让,然后被囚禁被威胁,朋友家人全部不得安生,然后在日复一日的互相折磨里苟且偷生。
治不好,早死和晚死,有什么区别。
“别说气话了,老师。”他伸手抚摸我的脸:“你不愿意去的话,我把你按倒麻醉,也是一样的。”
我失态地盯着他。
“我觉得活着很没意思,小哲。”我全身都觉得冷:“你把我们的路全部堵死了,我不想再这样过下去,你放过我……”
“别傻了,我们现在在一起,就是最好的事。”他摸着我头发,在我脸上亲了一口。他的脸侧滚烫,嘴角带着血腥味,像来自地狱的恶鬼。
“老师,我放过你了,谁来放过我呢?”
-
换了手术衣,推进手术室。
麻醉药起效的时间里,我在和佑栖聊天。
“你会后悔吗?”
“后悔什么?”
“和你弟弟在一起。”
“为什么要后悔?”眼睛细长的主刀医生拿着手术刀的样子很是gān练:“你也不想想,这世上那么多人,遇见了他,不早不晚,不偏不倚,你喜欢他,他也喜欢你,多不容易。”
“可是我后悔了,佑栖。”
“那就想想我。”佑栖简洁明了地安慰我:“幸福都是对比出来的。”
眼皮渐沉,我很快睡去。
希望这次不要梦见当年的许煦和李祝融。
第60章
我是疼醒的。
睁开眼,有点不习惯明亮的光线,
我不知道电视里为什么都演,醒来之后看到有人趴在病chuáng旁边睡着。但是我醒来的时候,看见的是李祝融jīng神奕奕地坐在我chuáng边看文件。
“老师醒了?”他放下文件,熟稔地给我倒水:“袁海,去叫医生过来。”
睡得太久,一时之间清醒不过来,脑袋里都是混乱的。
李祝融倒不急着让我开口,只告诉我:“老师睡了四天了,昨天转的普通病房……”
佑栖很快拿着病历夹走了进来。
他穿医生白袍的时候越发显瘦,带着银色细金属框的眼镜,在我额头上量了量,审视地看了我一会,然后告诉我:“没事了,醒了就可以走动了,我让护士过来给你做个检查。”
袁海很体贴地把窗帘拉上了。
“现在是下午四点,你先别说话,先缓一缓。”佑栖在我chuáng边坐了下来,他大概不愿意和李祝融坐一侧,就坐在了我左手边李祝融的chuáng上。
“没教养。”李祝融挤兑他。
“总比某些找了一堆人来监视我的人有教养。”佑栖冷冷回他一句,从护士手里拿了体温计过来给我量体温。
-
醒了刀口就开始疼起来。
佑栖说这是正常的,止疼药对身体不好,让我忍一忍。
开了刀的伤口疼和别的疼不一样,它是那种像有根线在那勒着一样的疼,像是伤口那个地方紧绷着,让你不敢乱动。
我毕竟是涵养不够,虽然忍着不出声,但是脸色还是有点难看。
李祝融先还和我说话转移我注意力,发现我没心思说话,又问了一遍佑栖止疼药的副作用,然后沉下脸来。
我怕他发脾气,只好给他找事做:“要不你拉小提琴给我听。”
他让袁海回去拿小提琴,对佑栖下逐客令:“某些人也该识相一点吧……”
我怕佑栖难堪,和他说:“小哲,你帮我去客厅把我那本钦天监记录拿来。”
他一出了卧室门,我跟佑栖道歉:“他这个人脾气就是这样的,对谁都不客气……”
“得了吧,他这哪是脾气问题,他这是秉xing就薄qíng寡义,我这些天看下来,他这人没什么感qíng的。不管是跟着他的那个叫袁海的,还是他家里的管家,他都是这样,没一点感qíng,就在你面前还有点人xing。”佑栖不知道是在损他还是在安慰我。
“他也不全是这样,他对他儿子也挺好的,还有他朋友郑野狐。”
“估计也就这三个了,你还能找出来第四个人?”佑栖带着调侃的笑看我。
我不得不承认,他说的是事实。
袁海也好,陈柯也好,他家里的管家也好,甚至他那个一手扶他上位的爷爷也好。他都像是在做jiāo易。袁海给他打工,他就给最丰厚的工资,陈柯得罪了他,他能那样狠心把人踩到泥里。
郑野狐是他朋友,是友qíng。李貅是他儿子,是责任和亲qíng。
但我绝不承认他对我是爱。
真正的爱,该是坦诚,包容,和体谅。
而他做的事,总是让我寒心。
-
下午四点的阳光下,身形修长的青年穿着阿玛尼的黑衬衫,灰色西装裤,站在窗户前面。阳光落在他头发上,侧脸轮廓很漂亮,像是带着光。
一直觉得小提琴的姿势算得上是西洋乐器里面最好看的。
“老师想听什么?”
“就上次那首吧。”
“卡农啊。”他翘着嘴角笑了起来。
我不知道,听小提琴听得睡着了,是一种侮rǔ呢,还是一种表扬。
-
五楼的好处是安静,坏处是下去散步还要坐电梯。
医院有个很好的花园。
我只睡了一个多小时,又被疼醒,决定去下面走走,分散一下注意力。
正好是huáng昏时候,医院的桂花树下面有长椅,我坐在上面,看剃了光头的小孩抱着足球在玩。可能是一下子走得太远,头有点晕。
李祝融坐在我旁边,示意我靠他肩膀上。
我刚准备教他什么是公众场合,什么叫同xing恋是少数群体,他就把我的头扳了过去。
“老师就是容易想得太多……”他还振振有词地教训我:“别人怎么看是别人的事,要是谁敢上来指指点点,我就让他永远闭嘴。”
我真是懒得纠正他——我觉得他是故意的,我每次想要矫正他三观都是徒劳无功,但是他听得很享受。
“要是我们是真正的恋人,我也可以什么都不怕。”我喃喃地说。
“老师什么意思?”他挑高了眉毛:“我们难道不是?”
“当然不是,”我反问回去:“你见过有真正的恋人中间隔着一个致命的问题却得不到答案的?”
他眯细了眼睛。
“老师在用激将法?”
“你说是就是。”
大概是好好睡过一场的关系,我心境竟然好了一点。
我想明白了。
他这个人,越是恶劣的事,越不会瞒我。李貅是他第一时间就带到我面前的,陈柯更是被他刻意推出来膈应我的,他做过的对不起我的事虽然不少,却从不遮掩,从不隐瞒。
他瞒得这样死,那个答案却未必会是什么对不起我的事。因为要是对不起我,他也不会瞒。
他该知道的,没什么比我心里现在对他的态度更糟糕了——如果不是因为生病了,也跑不掉,我绝不会愿意呆在他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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