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君一生_谦少【完结+番外】(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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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蒙肃大概是北方人,个子高,骨架高大,他的轮廓很硬,像石头上雕塑出来的人。而且他观察敏锐,问我:“你看我gān什么?”

  “你为什么要把饭和菜拌在一起?”

  蒙肃简洁地回答了我,他说:“因为这样才好吃。”

  我被他这答案逗笑了:“那我下次给你把饭和菜在一起炒一下,你就不用拌了。”

  他皱着眉头拒绝:“饭炒过就不好吃了。”

  我始终无法理解他的逻辑,只能静静看着他在红烧ròu里吃到一个八角茴香,拿在手上仔细地研究了一会,才恋恋不舍地扔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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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上一个人回宿舍,在楼下看到一辆漂亮的银色车,李祝融站在车旁边吸烟,地上一地的烟头。

  他这人xing格很怪,大部分人第一眼看到他会觉得他很骄傲。但是,他最厉害的,其实是狠心。

  他对别人狠心,对自己更狠。

  他最擅长的事,就是在自己喜欢上什么可以上瘾的东西之后,又毫不犹豫地把它戒掉,比如说下棋,比如说吸烟。

  他吸烟大概是十五岁左右的事,那时候他刚上了高中,也叛逆起来。他叛逆起来也很别人不同,那时候他头发比现在长,墨黑色,发尾修得很jīng致,他有俄国血统,皮肤白,那时候已经有一米七五了,我本来还不知道他吸烟,是有次周末留宿在李家,半夜睡不着,去阳台上chuī风。看见他靠在隔壁房间的阳台上,手也修长,腿也修长,漫不经心地靠在那里,吸一支烟。

  我一直不怎么管他这些事——哪怕是后来在一起了也是一样。

  我离开北京的前一年,他戒了烟。那时候他已经

  长成挺拔冷酷的青年,不苟言笑,连看人都是用斜眼看。

  他从来不允许自己沉迷于任何人,任何事。如果他戒不了,就毁掉。这就是他做人的原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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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去哪了?”他用没拿烟的手抓住我手臂,质问道。

  “我刚下班。”我有气无力地回答他。

  下午我在看蒙肃给我找的资料,我看得有点快,整个脑子乱成一团浆糊。

  他拖着我,把我掼到车门上,摆出一副兴师问罪的态度:“你五点就下班了。”

  我实在懒得和他斗——也确实是斗不过,耐着xing子给他解释:“我自己给自己加的班。现在我很饿了,你先放开我,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他的脸色好看了一点。

  “我带你去吃饭。”他摆出民主的架势:“你要自己做饭也行。”

  我拿他没办法了。

  我晚饭没吃,耗也耗不过他。万一我的选择他不满意,他就会按他自己的想法来。

  对于这样一个人,我只能诚恳地对她说:“你决定吧。”

  他满意地眯起了眼睛,径直朝楼上走去:“我要吃炖jī。”

  “换一样行不行?”我试图打动他:“我现在真的很累。”

  “换成饺子。西葫芦馅的。”他头也不回地说。

  “……那还是炖j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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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祝融其实是有一段叛逆时期的。

  那段时间不知道他抽了什么风,大概是和郑野狐抬杠,做了很多现在谁敢提一定会被他掐死的傻事。我记得他那时候还去染了一个huáng头发,好在他染了头发也不像痞子,反倒有点像个混血儿。我第一次看见他染了头发的时候简直是被吓傻了。他对我的反应恼羞成怒,半天都没有理我。

  最近忽然很喜欢怀旧。那些从来不提的回忆,也一点一点地想起来,记忆里的那个人,鲜活得让人心口抽疼。

  他并不是一生下来就是现在这副样子的。

  我在厨房做菜,他进来倒水喝,我把水放在冰箱下面,他弯腰去拿。站起来之后狐疑地看着我:“你在看什么?”

  我在看他脖子上的一道白痕。

  那是当初我拿餐刀划的。

  不多地没有给祖辈丢脸的那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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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和人之间的相处很奇怪。

  电视里面演,书里面写,人总是非善即恶,小时候看电视,上去就问“这个是好人还是坏人?”,总会得到一个二选一的答案。

  但是生活远没那么简单。

  好人和坏人,永远不能武断地分得清楚。一个人对你来说是坏人,对他的家人来说却可能是好人。

  书里写的,电视剧里演的,那些张口闭口的“我爱你”,那些可以把所有的过往摊开来谈的勇气,那些,只要恨了,就可以狠下心来对待的决绝,我永远都做不到。

  我遇见这个叫李祝融的人时,我才十七岁。今年我要三十二岁了,人生近半。

  我已经不是十七岁的青年,很多事,我只能在心里暗想,却做不出来,每次在心里暗下决心,不管他做什么,只把他当做空气就好。

  事实上,他也确实是空气——空气一样,无所不在。空气一样,比谁都重要。

  这个叫李祝融的人,他总是若无其事地出现,若无其事地提出要求,好像一切都是理所当然。而我,我学不来要死要活的那一套,我不会忽然对着他咆哮,我也做不到像个怨妇一样陈述着往事痛哭,我打不过他,赶不走他。我被他从C城带到北京,像被移植的植物一样栽在陌生的土壤上。我唯一熟识的人,是已经老年痴呆的华教授。

  这就是事实。

  我不可能寻死觅活,那样太难看了,而且收效甚微。我也跑不了,A组的人,哪怕是去食堂打个饭,都能传得让门卫室的人都知道。

  我只能呆在这里,做我没心没肺的许煦,接受他时不时心血来cháo的造访。用平淡的语气和他说话,他要吃饭,就给他做,我不可能再抓着餐刀对他挥舞。因为他并没有像十年前那样重伤我。

  我从小接受的所有教育,都告诉人要善良,要坚持,就会得到幸福。

  原来不是。

  第7章

  吃完晚饭,天已经断黑了。

  我不喜欢吃蔬菜,家里也没什么水果,只前些天买的橙子还放在冰箱里,看他坐在沙发上,没有一点要走的样子。我只好把橙子切好了给他端过去。

  他从小就是被他爷爷当做接班人培养的,一直跟着在外jiāo际应酬,处理生意上的事。所以他口味是偏西餐的。当年,我见过他和夏知非互相嘲讽,夏知非还说过一番话,大意是说,欧洲菜系,除了几块ròu和蔬菜叶子,就没别的做法,只有那些根骨浅、自卑的bào发户,才会急不可耐地吃着西餐,学着礼仪,恨不得一步就跨入上流社会。

  李祝融口味清淡,他忙起来的时候,吃点蔬菜水果也是一餐。我是无ròu不欢的,总觉得只吃蔬菜和牛吃糙一样。我妈是在食堂工作的,菜做得好,但是对我很纵容,我爸只管我读书的事,不管我吃什么。我不喜欢吃的东西,几乎可以列一本辞典出来。

  我愿意吃的几种蔬菜,都只吃菜杆部分,还是要用来炒ròu的,另外就是吃茄子。其余的,从白菜青菜到冬瓜南瓜,再到甘蓝菜花之类,全部不吃。葱姜蒜一律不吃,藠头不吃,桂皮和胡椒不吃,香菜不吃,不论做什么菜,只要勾芡,一律不吃。水果更挑,芒果之类水分多的,苹果之类的甜的,西瓜也好,榴莲也好,菠萝蜜也好,葡萄也好,只要甜的,都是不碰的。零食也是这样,饮料更是这样。

  我一度怀疑自己不喜欢吃甜的,是不是得了糖尿病,向林佑栖咨询,被他以“我很难向一个医学白痴解释这个问题”回绝。

  不过我在C城的时候,他常到我家蹭饭,观察过我的饮食习惯之后,他得出一个结论:许煦,你再这样吃下去,要是活得过五十岁可以来找我。

  其实不需要他提醒,我自己都知道看,有段时间,医学院订的杂志多了几十份,就分给我们法学院一点,我在上面看到一篇文章,说是一个人手指甲上的月牙消失超过三个月就要去体检,我当时就震惊了,别说三个月,我已经整整一年没见过那东西了。

  我这人比较胆小,用林佑栖的话说:“你浑身上下充斥着国人的劣根xing!”我有个很突出的特点就是讳疾忌医。就算明知身体有问题,我也宁死不肯去医院,就怕查出来个什么,能拖就拖。

  林佑栖很是看不惯我这点,每次想起来就骂,我走之前,他已经改口,说我这是“农民阶级的局限xing”。

  他说什么,我都说对对对,是是是,转过身又我行我素。

  我不是不想像他一样,每天起chuáng之后围着学校跑一圈。但是我做不到,我没有他那样的自律。

  我从来不是励志故事的主角,也从来没有拥有过善良坚qiáng这之类的品质。我没有毅力,而且懒,而且自bào自弃。有时候我会突发奇想,想要像美国的励志喜剧中的主角一样,忽然打了jī血一样,发愤图qiáng,醍醐灌顶,为自己年轻时候的梦想奋斗,创造人生第二chūn……

  但是我不是主角。我不善良,也不勇敢,我甚至也不搞笑。我不是天才,电影用几个蒙太奇镜头表示过我有多刻苦,多努力之后,我就可以站到国际物理学巅峰,拿诺贝尔奖,李祝融站在台下对我微笑,事业爱qíng双丰收,然后happy end。

  我只是许煦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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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门被敲响的时候,我正在洗碗。

  坐在客厅的李祝融理所当然去开了门。

  直到意识到房间里有点过分安静的时候,我才反应过来。

  走到客厅的时候,我才看到了“客人”是谁。

  站在门口,和李祝融对峙着的,是我的同事,科学怪人、以及我厨房里那一堆锅的主人——林森。

  “林森,有什么事吗?”我站在李祝融身后,竭力地从他横着撑在门上的手臂上露出脸来:“林森,你先进来……”

  林森穿着白衬衫,下面是黑色裤子,他脸色苍白,不知道为什么显得有点láng狈。

  “他不让我进去。”他平静地陈述,他比李祝融矮了一点,看起来气势弱了许多。

  他说的事实我当然看到了,我不仅看到了,我还在默不作声地扳李祝融的手臂,想把他从门边拉开。

  李祝融任由我扳了半天,忽然握住了我手腕,轻而易举地把我掼到一边,皱着眉,瞟了林森一眼,用一种嫌弃的语气问我:“这白痴为什么又来找你?”

  要是别人,皱眉的时候,至少也能让人感觉到一点无奈。

  但是他皱眉的时候,除了单纯的嫌恶和高姿态的不悦之外,我看不到别的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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