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朵聋了吗?医生怎么还不来,打电话去催!”聂源吼了几句,自己也觉得不对劲了,怀疑地看着聂寅之:“爸?”
“是我叫他们不要去叫医生的。”聂寅之仍然是温和声音,却带着不容质疑的威严:“一个小明星而已,让球童送他去医院。”
所以说聂源是真傻。
要是我是聂源,我绝不会在聂寅之面前显出这副儿女qíng长的样子,同样是聂寅之的儿子,聂靖那个人渣玩明星玩了那么多年,都没被管束过,不是没原因的。
这些都放到一边,最最起码的,在聂寅之说出这种话之后,要是我,绝对不会再抱着那个小矮子扮qíng圣,这不叫深qíng,这叫两个人一起找死。
偏偏聂源还敢回一句:“叫医生赶过来,小律现在不能移动……”
尽管我看不出聂寅之表qíng变化,但是我知道,要出事了。
“那你就在这等好了。”聂寅之仍然是让人如沐chūn风的语气,顺手吩咐球童:“不要让任何人靠近这附近,十二点半再叫车来接我们。”
我忽然有点同qíng聂源了。
有这样的父亲,聂靖聂妍那一对双胞胎会这么变态,也不是没有原因的。
事实也证明,聂源能在这样的家庭里长大,也有他自己的能耐。
他只在聂寅之话落音的时候仰着脸看了他父亲一眼,然后就再也没有辩解过。他甚至没有思考超过三秒,就慢慢松开了用手帕替那个小律捂着伤口的手。
他一脸平静地站了起来,完全看不出被自己父亲□教育过的痕迹,用聂家人惯有的高姿态吩咐球童:“替他按着伤口,叫车过来,送他去医院。”
球童战战兢兢照办。
电瓶车开过来,送走了血葫芦一样的小矮子,聂源昂着下巴,用球童递过来的湿纸巾擦gān净手,接过尹奚递过来的球杆。
“我来陪爸打两杆吧?”他若无其事问涂遥,嘴角甚至带上笑容来:“打到第几杆了……”-
中饭订在江南悦。
是个好地方,中国风,宽敞包厢,窗户雕花,挂着jīng致宫灯,餐具都是上好的青花瓷,聂寅之坐在主位,涂遥在他左手,聂源在右手,我和尹奚相邻。
席间涂遥和聂寅之相谈甚欢,不知道的还以为涂遥才是聂家的太子爷,我忙着吃东西,没注意看,只知道尹奚好像是递个东西给聂源还是不小心碰了他一下,聂源反手就是一个耳光。
声音清脆。
包厢里一片寂静。
聂源眼睛里戾气稍纵即逝,显然是从今天在高尔夫球场就开始压抑的。
尹奚被打懵了,眼镜都偏到一边。
在我们的注视下,在服务员的噤声下,在最柔和的中国式的灯光里,聂源嘴角勾着笑,就如同上午在高尔夫球场一样。
他说:“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这句话,和尹奚帮他扶那个小矮子上电瓶车的时候,对那个小矮子说的话,一模一样。
第102章 好人
聂源是我见过的,最大的一个傻bī。
而尹奚比他还傻。
他皮肤白,一个耳光下去五个指印,我这辈子只被抽过一个耳光,知道这时候jīng神上受过的侮rǔ远远大过于皮肤感受到的疼痛。
何况这个耳光来自聂源。
他推开了椅子。
他一向是冷静自律得有点过分,黑西装包裹,万毒不侵,但是这次他离座把椅子推出了仓皇的声响,他不等聂寅之象征xing开口教训一下聂源就低声说道:“我去一下洗手间。”
然后他仓皇逃窜,留一个被裹在黑西装里的消瘦背影。
而聂源表面是富有家教的人误伤别人之后的表qíng,而眼睛里,竟然有几分得色。大概是觉得为自己的小qíng人报了仇,还讽刺了尹奚,揭穿了他借着打球伤害自己纯洁的小qíng人的yīn谋。
我真想把石锅里的热汤泼在他脸上。
-
我认识尹奚,其实也有五六年了。
从我见他的第一天起,他就穿着黑色西装,里面是惨白衬衫,一丝不苟的领带,黑框眼镜,厚镜片,让人看不出qíng绪的晦暗表qíng。
他对聂家如何鞠躬尽瘁我不说,他在琐事上如何维护聂源我也不说,我只说,据我的了解,他绝不是一个会诉诸bào力的人。
我说的不是他的xing格,也不是我作为一个朋友的见解,而是尹奚的本xing。
他绝对比我来得善良得多。
他长在聂家,虽然是收养,但是进公司也是从管理层做起,华天这些年走稳重路线,百分之八十的原因就是他。他骨子里的行事原则和我不一样,我从底层爬起,所以最喜欢动dàng,最喜欢cháo流更迭,最喜欢闹事炒作,乱世出英雄,要乱了,我才有机会往上爬。
而尹奚不同,他是守成的人,他只希望维持现状——华天仍然是江湖泰斗,乐综是一枝独秀的新锐,再加上几只小虾米蹦跶蹦跶。在明星上也是捧着靳云森,不想冒着风险捧新人。他希望大家都和和气气坐下来,有钱大家赚,不要撕破脸皮。
所以他比我善良。
他有点像旧社会的当家媳妇,整天cao心柴米油盐,只盼望天下无事,每个人都好好生活。听说时局动dàng,恨不得一天烧三炷香,只求维持现状。
然后他被聂源打了一巴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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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顿饭吃得有点没意思。
聂家两父子暗自较劲,聂源打了聂寅之看重的尹奚,显然是公仇私恨一起,不仅是立威,还是泄愤。我是生物链底层生物,默默吃ròu,涂遥也吃了不少。
唯一难过的是尹奚。
他脸上带着指痕,刘海被打湿,有几缕垂了下来,抿着唇,时不时喝一口酒,很是落魄。
大BOSS吃了几口,表示视察结束,要先走,助理保镖一大堆人簇拥着,终于走完,我松一口气,刚要说话,尹奚再次离座去洗手间。
他显然是喝醉了。
上次他找我喝酒,说欠我一顿饭,我至今不懂他找我喝酒究竟是真的想结盟还是单纯压抑太久,身边一个朋友没有,只有我还稍微顺眼点,不会卖他,就拖我去喝酒解闷。
我比较偏向于后种。
我听凌蓝秋说过,他是一支奇葩,快三十出头的人了,一个朋友没有,业余时间窝在公司算账,连女朋友都没找。
可是聂源打了他一巴掌。
尹奚踉跄出去不久,我扫了一眼嘴角噙着冷笑在火锅里划拉的聂源,也出去上洗手间。
尹奚那没酒量的货果然趴在洗手台上吐。
喝酒最忌三件事,空腹,过猛,和伤心。
他三件全占,吐得搜肠抖肺,本来就火柴棍一样,整个人还挂在洗手台上,吐得太猛不拘小节,袖子都没挽起来,左腿屈成诡异弧度,半跪在洗手间地板上。
我怕他吐得窒息,把他翻过来,扯松领带,又翻过去按在洗手池里,开了冷水冲,让他清醒一点。
平生最恨痴qíng种,尤其是这种喜欢得苦bī兮兮的。感qíng本来就是件简单的事,合则聚不合则分,喜欢就明恋,他没回应就收手,要是对方仗着你喜欢他欺负你,不用迟疑,大耳刮子扇回去,这世上,谁也不欠谁的。喜欢你是给你面子,不是给你匕首好让你对着我心口戳。
我从来没说过自己是好人,没以怨报德算你走运,以怨报怨是人之常qíng,还有什么可指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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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来就看见聂源那傻bī。打了人还装qíng圣,在走廊上打电话,大概是打给他那个纯洁的小qíng人,看我出来还不忘指使我:“叫尹奚出来。”
我在心里冷笑,拿了烟出来吸,发短信召唤涂遥回家。
聂源打了一阵电话,又想起尹奚来,皱起眉头问我:“尹奚在里面gān什么?”
我靠在墙上吸烟:“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聂太子电话都忘了打,挑起眉毛,一脸难以置信看着我:“你没去叫尹奚?”
我连耸肩都懒得耸,“嗯”了一声。
聂源冷着脸看我一眼,大概是在想从哪个角度扇我耳光比较合适。
大概我表现得太油盐不进,他老人家还决定自己进去,我尽职尽责在旁边提醒:“他在里面吐。”
聂源的脚生生地收了回来。
他还来不及说话,涂遥就跑了过来。
包厢里热,他只穿了一件宽松的黑色毛衣,露出领口漂亮锁骨来,笑得让人目眩神迷,过来就勾住我肩膀:“大叔,回家了?”
“嗯。”我答应一声,在他露出开心表qíng前先告诉他:“有件事要给你做……”
“什么事?”
“帮我把尹奚搬出来。”
“没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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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奚真是一朵奇葩,吐都吐得这么整洁。
除了袖口和头发沾了冷水之外,他连衬衫领口都是gāngān净净的,他还自己洗了个脸,像个死尸一样,软趴趴地挂在水池上闭目发呆。
“走了。”我递了纸给他:“先把脸擦gān净。”
“去哪?”
他是高度近视,手里攥着眼镜,半眯着眼睛,在脸上抹了一把。
“当然是回家。”
“回家?”他有点“茫”地睁大了眼睛。
涂遥还好,和他距离不到半米的我直接震了一下。
聂源那傻bī,绝不会知道他错过了什么。
当然,我也不会让他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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涂遥确实是练过功夫的人,随手就把尹奚扛了起来,我在一边,随时提防他眼镜掉下来。
聂源倒是坚持不懈,等在外面,看我们出来,皱着眉头:“你们去哪?”
“回家啊……”我踮着脚一手帮涂遥按着尹奚,回过头来,看聂源:“怎么,聂总还有任务?”
“你们回家,为什么带走我的主管?”他好整以暇。
“是吗?”我笑起来:“我怎么听说他早就辞职了呢?”
聂源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小遥,”他找涂遥麻烦:“这就是你的经纪人?不打招呼就带走我聂家的人?”
涂遥艰难地转了转头,似乎想要和他废话几句,但是不知道尹奚做了什么动作,他惨叫一声:“啊!他好像要吐了!不要吐在我身上……啊啊啊!”
然后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扛着尹奚跑远了。
不愧是练过功夫的,速度之快,以至于我只想在他后面加上一团汽车尾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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