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楂树之恋_艾米【完结】(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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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静秋不置可否,好奇地问:“怎么你们那里的人都会唱《山楂树》?”

  “这歌挺有名,五十年代很流行,很多人都会唱。你也会唱?”

  静秋想了想,没说自己会唱还是不会唱。她的思绪一下子从山楂树这首歌,跳到今天路上看见的那棵山楂树去了:“歌里边说---山楂树是开白花的,但是今天张村长说----山上那棵山楂树是开---红花的。”

  “嗯,有的山楂树是开红花的。”

  “那树----真的是因为烈士的鲜血浇灌了树下的土地,花才变成红色的吗?”她问完了,觉得这个问题有点傻。她感觉他在笑,就问,“你是不是觉得我这个问题问得很傻?我只是想弄清楚,才好写在教材里,我不想撒谎。”

  “你不用撒谎,你是那样听来的,就那样写,是不是真的,就不是你的问题了。”

  “那你相信那花是----烈士鲜血染红的吗?”

  “我不相信,从科学的角度讲,那是不可能的,应该原来就是红的。不过这里人都这样说,就当一个美丽的传说好了。”

  “那你的意思是说这里的人都----在撒谎?”

  他笑了笑说:“不是撒谎,而是有诗意。世界是客观存在的,但每个人感受到的世界是不同的,用诗人的眼光去看世界,就会看见一个不同的世界----”

  静秋觉得他有时说话很“文学”,用她班上一个错别字大王的话说,就是有点“文妥妥”(文绉绉)的。她问:“你---看见过那棵山楂树开花吗?”

  “嗯,每年五六月份就会开花。”

  “可惜我们四月底就要走了,那就看不见了。”

  “走了也可以回来玩的。”他许诺说,“今年等那树开花的时候,我告诉你,你回来看。”

  “你怎么告诉我?”

  他又笑了一下:“想告诉你,总归是有办法的。”

  她觉得他只是随口许个诺,因为那时电话还很不普遍,K市八中整个学校才一个电话,打长途电话要到很远的电信局去。估计西村坪这样的地方,可能连电话都没有。

  他似乎也在想着同一个问题:“这里没电话,不过我可以写信告诉你。”

  静秋吓坏了,她们一家住在妈妈学校的宿舍里,如果他写信到学校,肯定被她妈妈先拿到了,那还不把她妈妈吓死?从小到大,她妈妈都在嘱咐她“一失足成千古恨”,但从来没告诉过她怎样才算失足了,所以在她看来,只要是跟一个男生有来往了,就是失足了。她紧张地说:“不要写信,不要写信,让我妈妈看见,还以为----”

  他回过头,安慰她:“不要怕,不要怕,你说了不写,我不会写的。山楂花不是昙花,不会开一下就谢掉,会开好些天的。到五、六月份的时候,你随便抽个星期天来一趟就能看见了。”

  到了张村长家,他放下欢欢,跟她一起走进屋子,家里人大多都回来了。长芬先自我介绍说她是大姐长芬,然后就很热qíng地为静秋介绍每一个人,“这是二哥”,“这是大嫂”,静秋便跟着她一样叫“二哥”,“大嫂”,叫得每个人都很开心。

  长芬最后指着“三爹”说:“这是三哥,快叫。”

  静秋乖乖地叫声“三哥”,结果屋子里的人都笑起来。

  静秋不知道说错了什么,红着脸站在那里。“三哥”解释说:“我不是他们家的,我跟你一样,只是在这里住过,他们随便叫的,你不用叫。我叫孙建新,你叫我名字好了,或者跟大家一样,叫我老三吧。”

  第8节:山楂树之恋(7)

  第四章

  从第二天开始,“K市八中教改小组”就忙起来了,每天都要采访一些村民,听他们讲抗日的故事,讲农业学大寨的故事,讲怎么样跟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作斗争的故事。有时还到一些具有历史意义的地方去参观。

  一天的采访完毕后,小组的人就在一起讨论一下,该写些什么,每部分由谁来写,然后大家就分头去写,过几天把写的东西拿到组里汇报,大家提些意见,做些修改。

  每个星期要跟生产队的社员们下地劳动一天。社员们星期天是不休息的,所以静秋他们也不休息,小组的成员轮换着回K市,向学校汇报教材编写qíng况,顺便也休息两天。

  每个星期三和周末,张家的二闺女长芳就从严家河中学回来了,她跟静秋年龄相仿,又睡一个chuáng,一下就成了好朋友。长芳教静秋怎么把被子折成三角形,静秋帮长芳写作文,晚上两个人要聊到很晚才睡觉,多半都是聊老二和老三。

  西村坪的风俗,家里的儿子,小名就是他们的排行,大儿子就叫“老大”,二儿子就叫“老二”。但对女儿就不这样叫了,只在她们名字的最后一个字后面加个“丫头”。排行也没把她们算在内,因为女儿都是要出嫁的,一出嫁,就去了婆家那个村,“嫁出去的女,泼出去的水”,就不再是家里人了。

  长芳对静秋说:“我妈说你来了之后,老二变得好勤快了,一天几趟跑回来看要不要挑水,因为你们城里的女孩讲卫生,用水多。他怕你不习惯用冷水,每天烧好多瓶开水,好让你有喝的有洗的。我妈好高兴,看样子是想让你作我二嫂呢。”

  静秋听了,总是有点局促不安,怕这番恩qíng,日后没法报答。

  长芳又说,老三也对你很好呢,听我妈说,你一来,他就拿来一个大灯泡给你换上,说你住的这屋灯光太暗了,在那样的灯光下看书写字,会把你眼睛搞坏的。他还给我妈一些钱,叫她用来付电费。

  静秋听了,心里很高兴,嘴里却说:“他那是怕把你的眼睛搞坏了,这不是你的屋吗?”

  “我在这屋住这么久了,以前怎么没给我换个大灯泡?”

  后来静秋碰见老三,就要把电费还给他,但他不肯要,两个人让来让去,搞得像打架一样,静秋只好算了。她准备走的时候,像八路军们一样,在老乡的桌子上留一点钱,写个条子,说是还他的。

  这些年来,静秋都是活在“出身不好”这个重压之下,还从来没有人这样明目张胆地向她献过殷勤。现在这种生活,有点像是偷来的,是因为大妈他们不知道她的出身,等他们知道了,肯定就不会拿正眼看她了。

  有天早上静秋起chuáng之后,正想来折叠被子,却发现chuáng上有jī蛋大一块血迹。她发现是自己“老朋友”来了,把chuáng单弄脏了。她的“老朋友”总是这样,一遇到有什么重大事qíng,就冲锋在前。以前但凡出去学工、学农、学军,“老朋友”总是提前到来。

  静秋连忙把chuáng单换下来,用一个大木盆装了些水,偷偷摸摸洗掉了那块血迹。乡下没自来水,静秋不好意思在家里清chuáng单,估计也清不gān净。那天刚好是个雨天,好不容易等到中午雨停了,她连忙用个脸盆装着chuáng单,下河去清。

  她知道自己现在不应该沾冷水,她妈妈很注意这点,总是把经期沾冷水的坏处qiáng调了又qiáng调,说不能喝冷水,不能吃冷东西,不能洗冷水,不然以后要牙疼,头疼,筋骨疼。但今天没办法了,希望沾一次冷水不会出什么大问题。

  静秋来到河边,站在两块大石头上,把chuáng单放进水里。但她够得着的地方,水很浅,chuáng单一放下去就把河底的泥土也带上来了,好像越清越脏一样。

  她想,豁出去了,脱了鞋站到水里去清吧。正在脱鞋,就听见有人在说话:“你在这里呀?幸好看见了,不然我站在上游洗胶鞋,泥巴水肯定把你的chuáng单搞脏了。”

  她抬起头,看见是老三。自从那次叫他“三哥”被人笑了之后,她就不知道叫他什么了。不管叫他什么,她都好像叫不出口一样,她也不知道是为什么。一切有关他的东西,对她的嘴来说,都成了禁忌,而对她的眼睛她的耳朵她的心来说,则成了红宝书----要天天看,天天读,天天想。

  他仍然穿着那件半长棉大衣,但脚上穿了双长统胶鞋,沾了很多泥巴。她有点心虚,今天这么个雨天,她在这里洗chuáng单,恐怕谁都能猜到是怎么回事了吧。她生怕他问她这一点,急急地在心中糙拟一个谎言。

  但他没问什么,只说:“我来吧,我穿着胶鞋,可以走到深水地方去。”

  静秋推脱了一阵,但他已经把他的棉大衣脱了,放到她手中,把chuáng单拿过去了。她抱着他的大衣,站在岸上,看他袖子挽得高高的,站在深水的地方,先用一只手把胶鞋上的泥巴洗掉了,然后开始很灵巧地抖动chuáng单。

  洗了一会儿,他把chuáng单拿在手里,像撒渔网一样撒出去,chuáng单就铺开了,漂在水面,上面的红花在水波dàng漾下欢快地跳动。他等chuáng单快被河流带走,她也吓得大叫起来了,才伸出手去,把chuáng单抓回来。这样玩了几次,静秋不怕了,所以他再让chuáng单漂走的时候,她就不叫了。

  她不叫,他就不去抓chuáng单,这次真的漂走了。漂出几米远了,他还没伸手抓回来,她忍不住大叫起来,他才呵呵笑着,在水里深一脚,浅一脚地跑着,把chuáng单抓了回来。

  他站在水里,回过头望她,大声问:“你冷不冷?冷就把大衣披上。”

  “我不冷---”

  他跑上岸来,把大衣披在她身上,打量她一会儿,笑得前仰后合。

  “怎么啦?”她好奇地问,“是不是----很难看?”

  第9节:山楂树之恋(8)

  “不是,是衣服太大,你披着,像个蘑菇一样----”

  她见他的双手冻得通红,担心地问:“你---冷不冷?”

  “说不冷就是撒谎了,”他呵呵笑着说,“不过快好了。”

  他又跑回河里去清chuáng单,清了一会儿,他拧gān了chuáng单,走回岸边来。她赶快把大衣递给他,他穿回去,拿起装着chuáng单的脸盆。

  静秋去夺脸盆,说:“你去上班吧,我自己拿回去,太谢谢你了----”

  他不给她脸盆:“现在是中午休息时间。我上班的地点移到这边来了,正好去大妈家休息一下。”

  回到家,他告诉她后面屋檐下有晾衣服的竹竿,他找了块抹布帮她擦gān净竹竿,又帮她把chuáng单晾了上去,然后找了两个夹子夹住。

  他做这一切的时候,仿佛是手到擒来,很熟练,也很自然。静秋不禁好奇地问:“你---怎么这么会做家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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