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是美元啦,如果是人民币,那可能要上万了。”
他连连摇头:“肯定没这么贵,我哪买得起这么贵的衣服?”
“但这衣服挂在你柜子里是个事实。”
他一脸迷惑。
她追问道:“是不是哪个有钱女人送给你的?”
“从来没有女人送我东西,除了你之外。这真不是你买的?”
“你还追问起我来了?我已经说了,这肯定不是我买的。”
他搔着后脑说:“那就怪了,难道是天上掉下来的?我肯定没买过这么贵的衣服。上千美元一件衣服,我穿了去死呀?”
他表qíng那么诚恳,她也有点相信他了,但柜子里有这么一件名牌西服也是事实。
那事在她心里疙瘩了很久,最后终于揭开了疑团:是他的法国导师送给他的,有次要去开个什么会,导师觉得他没有穿得出去的衣服,就把自己的旧衣服送了几套给他。
她释然了:“我说怎么看着有点旧呢,原来是导师送的,你怎么不早说呢?”
“我都忘记这事了。”
“那你怎么突然又想起来了?”
“我在实验室里一说,他们都帮我想,那个法国小子就想起这事来了。”
她大吃一惊:“你在实验室里说这事?”
“怎么啦?”
“这都是我们夫妻之间的事,你怎么能拿到实验室去说?”
他支吾着:“你没说不能说么。”
她少不得又嘱咐他一通,叫他别把什么事都拿到实验室去说,他答应了,但她知道他过几天又会忘记,或者说,他不知道哪些事属于“什么事”,他在这种事qíng上很教条主义,你说不能把西服的事拿到实验室去说,他就只知道不能把西服的事拿到实验室去说,但他过几天会把衬衣的事拿到实验室去说,因为衬衣不是西服。除非你有神通,能预见所有不能说的事,提前嘱咐一番,否则他肯定会说漏嘴。
去韩国人家吃烧烤的那一天,她把三个人的新衣服都拿出来,bī着大家穿上,结果发现女儿和丈夫的衣服都很合身,穿上很漂亮。而她的那件,就没女儿和丈夫的好看,还有些小毛病,袖子好像太长了,领子也不对称,折腾了好一阵,还是无法令人满意,但已经没时间了,只好匆匆化了点淡妆,用卷发器把头发稍稍卷了点大波làng出来,就算完事了。
等她全部收拾好,走出房门的时候,女儿和丈夫都愣了。
女儿说:“妈妈,你太漂亮了!我也想化点妆。”
丈夫则看着她傻笑。
她开心地说:“怎么样,你老婆打扮一下,还是不老不丑吧?”
“呵呵,本来就不老不丑嘛。”
“记住了,你在外面看到的那些女人,她们都是化了妆的。而你每天在家里看到的我,是没化妆的。你不能拿她们化了妆的脸跟我这张没化妆的脸比。如果你让她们把妆卸了,肯定比我丑。”
他只呵呵呵地笑。
女儿缠着她:“妈妈,我也要化妆。”
“你别化,化妆品对皮肤不好,别把你这么好看的小脸蛋搞坏了。”
“那你怎么要化?”
“妈妈老了,脸色没你好,出去做客要化一下,免得你爸爸觉得妈妈丢了他的人。”
爸爸说:“丁丁,妈妈是不是在瞎说?”
丁丁为难了,不知道该怎样回答。
她替女儿解围说:“走,我们做客去了,再不走要迟到了。”
韩国人住的是公寓,房子不算很好,但收拾得特别gān净。听说韩国女人都有洁癖,回到家就跪在地上擦地板。这个韩国人也不例外,房间里铺的是地毯,没地板可擦,就把灶台啊,冰箱啊,洗手间啊什么的,擦得锃明发亮。
烧烤本来是在韩国人楼房后的空地上进行的,那里有公寓共用的烧烤架,但那天天气不好,外面有点冷,遂决定转移到室内,只留两个人在外面烧烤,烤好后就拿到屋子里来开餐。
丁乙本来想自告奋勇去烧烤,但她穿的那件衣服有点薄,待在外面不挡风,又怕把衣服弄脏了,把头发弄乱了,结果被丈夫捷足先登,冲锋陷阵到楼房后烧烤去了。
韩国人自己没去烧烤,屋里屋外两边跑,当总指挥。
小温倒是跑到烧烤架边去了,但很快又跑回屋里来,大概也怕冷。
她不时走到韩国人后窗那里,看丈夫和实验室里的那个法国人站在冷风里烧烤,两人都不时用餐巾纸擦鼻子擦眼睛,不知道是烟火熏的,还是冷风chuī的。
她不好意思老站在那里看,总是看一眼又回到客厅去跟其他人jiāo谈。有一次她刚走到后窗那里,就听韩国人在身后用英语说:“我听说你们想再生个孩子?”
她一愣,用英语问:“你听谁说的?”
“当然是满博士说的。”
她恨不得拿根针把他嘴巴fèng起来。
韩国人用英语说:“如果你们想提高命中率,就应该在排卵前期那个,而不是等到排卵之后再那个。”
她想起韩国人是妇产科医生,也许只是出于医生的本能,在好为人师吧,于是用英语问:“为什么是排卵之前呢?”
韩国人用英语叽里咕噜讲了一大通,很专业的感觉,但她只听懂了个大概,总结起来就是jīng子和卵子是在输卵管里结合的,jīng子从男xing身体到女xing的输卵管,中间要经过好些个部位,需要一定的时间,而卵子从卵巢排出,很快就到达输卵管了,jīng子在输卵管可以存活四十八小时左右,而卵子在输卵管只能存活十二到十六小时。如果等到排卵之后再那个,就有点晚了,等jīng子千辛万苦到达输卵管的时候,卵子说不定已经死了。
她觉得韩国人说得有道理,便诚恳地回答说:“谢谢你,我会照你说的试试。”
韩国人又说:“那个温,她总是千方百计接近你的丈夫,你可要小心点。”
她替丈夫挡驾:“他们只是工作上的接触。”
“才不是呢,她总是跟他说爱qíng和婚姻的事,还说生孩子的事,我就是从她和他的谈话里知道你们想生第二个孩子的。刚才她又跑到外面去,想跟你丈夫一起烧烤,难道那是工作上的接触?”
她气得两眼发绿,但不知道能说什么。
韩国人表功说:“我一看到温这样做,就会出面阻拦,你看我刚才就把她叫走了。”
她忍不住说:“哦,刚才是你把她叫走的?我还以为是她自己怕冷,跑掉了呢。”
“不是她自己跑掉的,是我叫她进来帮我调酒。”
她想说声谢谢,但说不出口。
韩国人继续用英语说:“我平时也盯着温,如果温在实验室待到很晚,我也在那里待到很晚,让她没机会对你丈夫做什么。”
她很感激韩国人,但她不明白韩国人为什么要帮她。
4
不知道因为什么,丁乙跟韩国人才谈了这么几句,就觉得彼此的距离大大拉近了,甚至觉得韩国人的长相都可爱了很多。
最难得的是这个韩国人的英语也说得挺好的,抢耳一听,根本听不出是韩国人。当然,如果说多了,还是会露出韩国尾巴来,毕竟不是本族语,想天衣无fèng地表达自己的意思,还是有困难的,有时就会结结巴巴找不到合适的词。
她自己是学英语出身,在国内读书时就很注重口语,出国后更是勤学苦练,但也没达到母语的流利程度,经常会有找不到正确说法的时候,所以她特别清楚韩国人的英语说到这个地步不简单。
她把自己的敬佩之qíng向韩国人表达了一下,韩国人谦虚地说:“哪里呀,你知道我花了多少钱吗?光是考牌,我就花了好几万。”
“为什么要花钱?”
“参加各种培训啊,辅导啊,买资料啊,不然哪那么好过?”
“但你这些钱花得值啊!听说你把这三年研究员做完,就能当专科医生,年薪有好几十万,那不一下就赚回来了吗?”
“要看在哪里工作了,如果是自己开业,几十万应该有。但我没那么好运的,我是J-1签证(美国移民局发给外国人来美学习、进修或从事研究工作等签证种类之一),有服务期要求的,得回国服务两年。”
她第一次听说韩国人也有J-1签证,还有回国服务的要求,她原以为J-1和服务期是具有中国特色的搞法呢,原来韩国人也不能幸免。她关心地问:“那你怎么办呢?”
“想办法啰。”
她安慰了几句,就从这个不愉快的话题上转开:“我只知道你姓万,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韩国人说了自己的名字,听上去像是“瘦羊”,她猜不出是哪两个字,一直到韩国人找来纸笔,写出自己名字的汉字,她才发现不是什么“瘦羊”,而是挺娇嫩的一个名字,叫做“素妍”。
万素妍跟她聊了一会,就去张罗开饭的事。她向窗外望了一下,发现丈夫和那个法国人已经不在烧烤架那里了,大概是大功告成,回到了房间里。
她也回到客厅,看见菜都摆上了桌,大家正在拿盘子拿碗,准备开动。
丁丁不知什么时候跟小温混在了一起,两人都拿着一次xing纸餐具,站在装烧烤的大盘子附近,而她丈夫则正在往烧烤上刷一种深红色的酱,然后往大家盘子里夹烧烤。
她心里一阵不快,小温这是gān啥呀?不知道的人,还以为那三人是一家呢。她快步走过去,问女儿:“丁丁,想吃什么呀?”
“烧烤。”
“叫爸爸给你夹两块瘦点的。”
小温跟她打招呼:“丁大姐,你刚才上哪儿去了?丁丁在找你呢。”
“我在里面那间屋子里。”
丈夫给丁丁盘子里夹了两块烧烤,又往小温盘子里夹了两块烧烤。小温拿到了烧烤,就往一边走,丁丁也捧着盘子跟着小温走,丁乙连忙叫住:“丁丁,上哪去?跟妈妈在一块。”
丁丁乖巧地站住,捧着盘子等妈妈。
轮到丁乙了,丈夫公事公办地往她盘子里夹了两块烧烤,但没说话。
她主动说:“刚才在外面很冷吧?”
“嗯。”
她觉得他的回应很冷淡,好像生怕有人看见他们在说话一样。她压着心里的不满,关心地说:“早知道这么冷,真该多穿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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