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笑了一下说:“那我也买不成,我只五十万。”
“我把我的那份给你----,你就有一百万了。”
她连连推脱:“我怎么好要你那份?”
他似乎有点黯然:“反正---我拿着钱也没有地方用---。”
她望着他,说不出话来。他一听到她丈夫不要她了,就马上想到她的身份问题,而且愿意把自己的五十万给她去买绿卡,令她感动得喉头有点发哽了。
他催她:“快去吧,过一会就忙起来了----”
海伦跑到WAL-MART去买了六合彩,用自己的钱买了一点糖,因为她答应过带糖给他们吃的,既然他们没忘了叫她“阿姨”,大概也没忘记吃糖的事吧。她估计这个“阿姨”的浑名是逃不掉的了,也懒得计较了。
她从WAL-MART回来,把六合彩票给了BENNY,把糖分给大家吃,然后就开始gān活。老板说今天阿GAM休息,所以厨房里面会忙一点,问她可不可以帮着“摸虾”。她连忙说“可以可以”,老板给她示范一下,是一种很大的虾,叫她把虾皮剥下来。
她觉得这活很简单,就尽力做快点,做完了好帮着做别的事。这是她第一次把餐馆的活当自家的事来gān,只想gān得又快又好。她很快就摸完了虾,问老板还有什么活gān。
老板过来看了一眼她摸的虾,马上大笑起来,还叫其它两个过来看:“嗨,你们快来看,阿姨好狠的心,不光脱了别人的衣服,还把别人的尾巴都‘扼’掉了----”
这个“扼”字发音很特殊,要把舌根翘很高,而且要发第三声。根据上下文,海伦估计这个“扼掉”就是“掐掉”的意思。
三个男的看了她摸的虾,笑做一团:“阿姨你好残忍啊---”
她惶惑地说:“尾巴那里的皮好难剥,我以为尾巴没用,就连尾巴一起弄下来了----”
几个人笑得更厉害了:“现在尾巴‘当盐’没有用,到时候你就知道尾巴有用了---”
她不理他们的玩笑,只在担心这些虾都报废了,赶快说:“那怎么办?要不我把这些虾买下吧。”
老板的眼泪都笑出来了,连声说:“不用不用,没尾巴就没尾巴,照样可以卖,只不过难看一点。哈哈哈哈,我是不敢叫你摸了---”
她不知道老板这句话是说再不敢叫她“摸虾”了,还是有什么别的意思,也不敢乱接嘴,只尴尬地站在那里。老板马上拿了些雪豆出来,说:“阿姨你摸雪豆吧,把尾巴全部‘扼’掉----”
海伦就来“摸”雪豆,就是把雪豆的两个头掐掉。三个男的笑够了,也回头去gān他们手头的活,老板烤叉烧ròu,阿SAM炸甜酸jī,BENNY在炸芝麻jī。几个人边gān边闲聊,一点也不觉得累。三个人当中,就是老板的话多一些,阿SAM次之,BENNY很少说话,所以老板出去送餐的时候,就没什么人说话了。
海伦看见后门附近的一个架子上放着一个小收录机,她看了一下扔在收录机旁的磁带,多半都是粤语歌,张学友的最多。她想起昨天找工时听到的《还是觉得你最好》,就到处找那盘,但没找到。
她问:“阿SAM,有没有《还是觉得你最好》?”
阿SAM说:“肯定有哎,那是BENNY的最爱嘛。”
“我怎么找不到?”
阿SAM走过来看了一下,说:“在收录机里面。你喜欢听呀?我放你听。”说着就按了放音键。她听到了张学友的声音,是粤语的,LILY也有一盘,而且有歌词,所以她知道歌词的意思,只是不会唱粤语,但她用国语唱时,总觉得唱不出那个味道来。
她听着录音机,小声跟着学,想用粤语的发音来唱,唱了几遍,自己觉得唱得像模像样了,很有几分得意,心想,到底是学语言的,外国话都学了,难道还学不会本国话?
正在得意,老板送餐回来,听见她唱的粤语,就哈哈大笑起来:“阿姨呀,你唱的什么呀?‘我热qíng未改’,你唱的就像是‘我有钱买jī’。”
阿SAM也哈哈大笑:“我早就听出来了,不敢笑阿姨,忍得好辛苦---”
海伦很不好意思,笑着说了句“粤语太难学了”,就不敢跟着唱了,但几个小伙子都唱了起来,好像是在教她,也象是帮她掩盖一下尴尬:
即使你离开,我热qíng未改
这漫长夜里,谁人是你所爱
花不似盛开,爱渐如大海
假使你怀念我,为何独处感慨……
到底是他们自己的方言,唱出来很好听,在她听来,跟张学友没什么两样。又由于是合唱,就有一种独唱所没有的味道。她沉醉在他们低声的哼唱之中,忘记了这只是一个小小的中餐馆,而这些唱歌的人,只是一些打工仔,可能高中都没读过。
也许流行歌曲之所以流行,就是因为连打工仔都可以唱,不需要很高的嗓子,不需要特殊的技巧,不象那些歌剧什么的,没那个嗓子就唱不上去,而且不懂那些外文,也没法唱。
她以前并不太喜欢流行歌曲,尤其是粤语的,根本听不懂。这首歌是她喜欢上的第一首粤语歌,刚开始,她是被音乐给迷住了,后来看了歌词,知道了歌词意思,就被整首歌曲迷住了。她没想到她一直以为浅薄的流行歌曲,竟然有这么深qíng的歌词。
看到这样的歌词,听到这样的歌,知道这歌很流行,使她没来由地觉得世界还是很美好的,因为有人写得出这样的歌词,说明写的人能体会这番深qíng;有人能唱得这么好,说明唱的人能体会这番深qíng;而歌曲这么流行,说明有很多人憧憬追求这种深qíng。
海伦觉得打了这么久工,从来没有象现在这样开心过,也许每家餐馆的工作都是差不多的,说累也不是太累,说不累也有点累,关键是心qíng,心qíng不舒畅,即便身体上不累,人也觉得累,因为心累。
那一天很快就过去了。晚上,BENNY照旧帮她炒了一个菜,打了包,叫她提前走。她不肯提前走,说要跟他们一起走。他把那几张六合彩券拿出来给她,说:“早----点回去,可以在电视上看到六合彩开奖,十一点,二频道----”
海伦回到家的时候,LILY和JOE正在客厅看电视。见她回来,JOE看了一下表,好奇地问:“才刚过十点呢,哪个餐馆这么早收工?”
海伦开玩笑说:“被老板炒掉了。”
JOE不相信:“肯定是你把老板炒掉了。老苏啊,我很欣赏你打工的态度,三句话不合意,就把老板炒了。我以前也是这样,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处处不留爷,爷去吃豆腐。”
海伦和LILY都忍不住笑了起来:“你真是三句话不离本行,连打工都在想着吃豆腐。”
海伦姓苏,到了美国后就一直免苏叫海伦,因为不管她说自己叫海伦苏还是苏海伦,别人都要觉得奇怪,大概是当成HELENSUE了,她就gān脆只称HELEN算了。但是JOE从一开始就叫她“老苏”,她有点不太习惯,觉得这样叫有点油腔滑调,把她划进“老一辈”里去了。但她不好说什么,毕竟JOE比她小十岁,总不能称她“小苏”吧?
JOE是秀才型帅哥,红唇白齿,玉树临风,听说是当今最时髦的,从港台、韩国刮过来的风,帅哥都象以前人们称为小白脸的那种。听LILY讲,JOE在B城念书的时候,曾倾倒过不少中国女孩,自动送上门来的也不少,可能是JOE太挑剔了一点,也可能是看花了眼,反正他到现在还没女朋友。
JOE是上海人,有上海男生特有的细心。有时海伦下班回来晚了,他会打电话到餐馆去问问,搞得餐馆的人以为JOE是她老公。
LILY笑了一阵JOE的“吃豆腐”高论,就替海伦回答说:“海伦怎么会被炒掉?她遇到一个好老板了,昨天也是这么早收工,而且还带了好多饭菜回来吃。”
海伦有点得意地扬扬手中的包,说:“今天又带了饭菜了,你们两个都到厨房这边来吃点吧。”
三个人都跑到厨房,那里有张餐桌,平时吃饭就在那里吃。海伦把带回来的饭菜打开,JOE把他剩的菜也端出来,在微波炉里热了一下,还拿出几罐啤酒,一人一罐,三个人就坐在桌边吃起来。
JOE以前也在餐馆打过工,而且gān了很长时间,从厨房帮工一直gān到大厨,就是没gān过老板了。他听了海伦和LILY讲“PANDA518”的事,就很老练地说:“这是因为你那个老板刚从打工的地位爬上来,身上还保持着打工仔的下层人气质。等过几天,当老板当出味道来了,也会变得跟其它老板一样凶狠的。”
海伦觉得JOE的话有一定道理,但她觉得主要是因为餐馆的几个人都是老板的朋友亲戚,所以他对大家都比较好。要说从打工仔爬上来的老板,也不是个个都友好的,有的为了出出打工时受的气,过一把当老板的瘾,压榨起打工的来,比那些长期当老板的有过之而无不及。
她觉得她的现任老板还是比较好的人,没有“媳妇熬成婆,比婆还要恶”。也许他以后会变成一个凶狠的老板,不过她也不为那担心,因为她打完这个暑假就回到B城上学去了,老板变成什么样,不在她cao心范围之内。
她把今天撒谎差点露馅的事说了一下,叮嘱他们两个帮忙记住新谎言,免得餐馆那边打电话来时,他们俩的思想跟不上飞速发展的新形势,还在撒旧谎,那就露了马脚了。她qiáng调说:“记住,我现在没老公,我老公找了个有身份的,把我甩了。”
LILY见她眉飞色舞地说“把我甩了”,不禁好笑:“你被老公甩了,还这么开心,别人一下就看出破绽来了,你应该做沉痛状。”LILY想了一下,又说,“不过如果你老公真的找一个有身份的跑了就好了,那他就懒得跟你抢女儿了。”
海伦跟LILY讲过自己跟丈夫的一些事,因为她跟LILY住了近一年,LILY把自己那些PASTTENSE的男朋友都讲给她听了,她也就把自己的事讲了一些给LILY听。人就是这样,别人对你推心置腹,你感动了,就总想回报一下,而回报推心置腹的方式就是对别人推心置腹一番,虽然推心置腹过后往往有点后悔。
她嘱咐过LILY不要告诉别人,但LILY一到A城,就告诉JOE了。海伦担心以后丈夫来了,听见外人在谈论她的家务事,觉得她丢了他的人,会找她麻烦,或者拿孩子出气。
她曾把自己的担心告诉过LILY,LILY很抱歉,答应再不对人说了,而且安慰她说:“怕什么?家丑不可外扬,你老公这么坏,哪里还是‘家丑’?基本上就算得上‘国耻’了。没事,我跟JOE都毕业了,不会回到B城去传播这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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