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读_priest【完结】(1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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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郎乔:“那现在……”

  “现在你们该gān什么gān什么,查郑凯风的不要停,继续深挖,不管什么阻力不阻力,郑凯风人都死了,还能翻出什么花来吗?第二,从周怀瑾和胡震宇身上着手,周怀瑾是想跟我们合作的,胡震宇在周氏的燕城总部也有实权,他们手上就算没有一些确凿的证据,起码比我们了解得多,必要的话让周怀瑾发一份声明,毕竟他才是正牌的周氏继承人。第三……第三……”陶然停顿了一下,捏着手机的手指捏得指关节发白,手背上青筋跳了起来,他尝试了几次,没能把这“第三”说出来。

  怎么说——我们中间有内鬼,必须彻查吗?

  要怎么查?

  把每个人都单独传唤进“小黑屋”,像审犯人一样让大家“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吗?

  外面风雨难测还不够,还要在此基础上内耗吗?

  他又该跟谁说?

  他现在还能相信谁?

  “陶副,第三什么?”

  “我还……还没想好,”陶然有些艰难地回答她,“你先让我想想,等我把思路理顺了的。”

  郎乔被他看似平静笃定的语气唬住了,这时,陶然叫住她,再次重复了一遍:“别打扰骆队,其他的真没事,放心吧。”

  光听这声音,几乎能从中听出一个陶副队惯常的和煦微笑来。

  郎乔不疑有他,说了声“好”,切断了电话。

  陶然一口气梗在心间,上不去也下不来,随着电话里忙音响起,他qiáng行憋出来的最后一点平静也跟着灰飞烟灭,恨不能纵身一跃,一脚踩出个惊天动地的坑,吼出一声绕梁三日的“cao你祖宗”。

  每个从他面前经过的人都在看清陶然的表qíng后下意识地加快了脚步,唯恐他是准备持刀伤人的医闹,两个巡逻的“特保”充满警惕地盯着他。

  陶然突然举起手机,对准对面的墙,想狠狠地砸上去。

  手机快要脱手的一瞬间,陶然想起了自己工资卡里的仨瓜俩枣——这月还了贷款,剩下的钱并不够他买一部过得去的新手机,而他还得联系同事,还得汇总qíng况、随机应变,还得随时预备着向上级汇报,也不敢随意失联。

  于是他又堪堪把险些殉职的手机捞了回来。实在无从发泄,只好拆下了塑料的手机壳,当它当了替死鬼,砸了个无辜无奈的粉身碎骨。

  这时,有个总像是含着笑意的女声说:“哎哟,小陶,你这是跟谁置气呀?”

  只见走廊那边的电梯上下来三个人,一个落后几步帮忙拎着东西的青年,一对中年夫妻——男的个子很高,除了神色严肃、不苟言笑之外,简直就是骆闻舟的中老年版,女的穿着一条长袖连衣裙,笑眯眯的,看不大出年纪——陶然见过几次,正是骆闻舟的父母。

  陶然一愣,随即下意识地站直了:“阿姨、叔叔好。”

  骆闻舟他妈穆小青顺手从旁边人拎的果篮里摸出个苹果,塞给陶然,很顺手地在他头上摸了一把:“看把我们小陶给气的。”

  陶然哭笑不得:“骆队在那边。”

  骆闻舟他爸骆诚十分内敛地冲他点了个头,先是探头看了一眼,这才背着手、迈开四方步,朝骆闻舟走过去。到了伤患面前,老头也不吭声,把光一挡,重重地咳嗽了一声。

  骆闻舟眼眶通红地抬起头,和他爸对视了一眼,然后他伸手捡起不知什么时候倒在地上的拐杖,撑着起立,训练有素地挪到一边,给他爸让了坐。

  骆诚不跟他客气,裤脚轻轻一拎,心安理得地坐在了伤患的位置上,把医院的破椅子生生坐出了睥睨凡尘的气势,活像屁股底下垫的是个“铁王座”。

  然后他老人家对着骆闻舟这个全新的造型做出了评价:“拎个破口袋你就能上地铁要饭去了。”

  骆闻舟木着脸不吭声。

  骆诚又说:“还哭来着?不就是停职写检查么,你至于吗?”

  陶然:“……”

  他三令五申让人先把这事瞒下来——虽说纸里包不住火,但至少不要在这时候打扰骆闻舟。没想到这位亲爹一来,直接动手把纸撕了!

  骆闻舟偏头看了陶然一眼,陶然连忙调转视线,预备开溜:“呃……你们先聊,我去接个电话。”

  骆闻舟:“等等!”

  陶然脚步一顿,万分尴尬地看着他。

  骆闻舟合上眼,在浓重的药味里沉默着。

  他依然在耳鸣,将爆炸瞬间的巨响反复回放,还有些幻听,总觉得面前那扇闲人免进的门在响,随时准备宣判一个人的命运。

  陶然:“闻舟……”

  “你回去找陆叔,”骆闻舟突然出声打断他,“让他严肃处理这件事,越严肃越好——我停职检查期间,刑侦队启动从上到下的内查,所有涉及人员都不许走,上jiāo通讯设备,准备挨个谈话。”

  陶然倏地一愣,随后立刻反应过来——这是个揪内鬼的好机会!

  这时,骆诚又在旁边开口说:“就算是美国总统,在我们国境内杀人放火,我们也有权利追究——来投资建设的,我们欢迎,最好大家一起赚钱、一起发展,至于别有所图的,那就该怎么处理怎么处理,燕城发展到现在这个地步,有的是人愿意来搭发展的便车,都什么年代了?没必要巴结这些不怀好意的‘财神爷’——这是我说的,小陶,麻烦一并转告你们陆局。”

  陶然方才就吊着的一口气“噗通”一下落了地,转身就要走。

  就在这时,重症室的门再一次打开了,骆闻舟的拐杖不知怎么在地上一滑,他整个人晃了一下,差点连人再拐一起侧翻,gān脆把那碍事的拐杖往胳膊下一夹,单腿蹦着就要过去,陶然生怕他把脑浆震出海啸来,连忙伸手按住他,一个健步抢到前面:“护士!”

  护士摘下口罩,低头看了一眼手上的单子:“刚才那病人本来应该下‘通知书’,已经打印出来了,不过现在qíng况稳定一点了,你们看一下,不签就不签吧。”

  陶然忙问:“那他现在怎么样了?”

  “最危险的时候还没过去,不好说,”护士说,“现在看来是往好的方向发展,毕竟年轻,等通知吧……哎,那个拄拐的,你是怎么回事?也是在我们这住院的吗,怎么这么晚还不回病房?”

  陶然:“这就走,我们这就走,他不放心,里面那个病人是……”

  骆闻舟:“是我爱人。”

  护士:“……”

  陶然一口咬到了自己的舌头,差点咬下一块ròu来,顿时见了血,疼得他险些涕泪齐下。

  骆闻舟又问:“那我能在这多待一会吗?”

  护士也不知是木然了,还是十分见多识广,“哦”了一声,什么都没说,转身走了。

  陶然、穆小青和骆诚三个人六只眼睛同时转过来,活像六盏并排的探照灯,一齐打在骆闻舟身上。

  骆闻舟这些闲杂人等的目光熟视无睹,并没有解释自己用了个“将来时态”,踉踉跄跄地自行挪到墙角的垃圾桶旁边,弯下腰吐了。

  一系列的抢救措施科学而迅捷,并不以病人微弱的意志为转移。

  有那么几秒,费渡在qiáng刺激下短暂地恢复了意识,从无边梦魇中被生生拽了出来,隐约听见耳畔医疗器械的噪音,cháo水似的来而复去,那些有节奏的声音不知怎么在他耳朵里扭曲变形,变成了一段熟悉的乐曲。

  yīn郁的别墅、女人的目光、枯死的花、画地为牢的电击室……他一生中经历过的种种浓墨重彩,都化成剪影,充斥到千百次循环的歌声里。

  “你不能顺从!不能屈服!”女人带着疯狂的歇斯底里声音突然刺破了他混沌的耳膜,“我给你念过什么?‘人可以被毁灭,但不可以被打败’——费渡!费渡!”

  “费渡!”

  作者有话要说:  人可以被毁灭,但不可以被打败——老人与海 by海明威

  第86章 麦克白(二十七)

  费渡总是不知不觉睡过去,有时断断续续地清醒一会,自己还没反应过来,又不知昏到了哪个次元,几乎完全失去了时间和空间的概念。

  这种体验对他来说十分新鲜,好像是经过了一场漫长的冬眠,彷徨在重启和死机中的大脑有生以来就没这么空旷过。

  大约三天之后,他才对周遭产生了模糊的概念,依稀记得自己是被一颗炸弹炸进了医院,能在医护人员过来的时候给些简单的反应,有时候昏昏沉沉中,还能感觉到有人来探视——因为有个人趁人不注意,经常会在他身上没有伤也没有cha管的地方摸几下,这种行为着实不大符合医德标准。

  不过重症监护室每天只有半个小时允许探视,一次只能进去一个人,费渡大部分时间都在昏迷和半昏迷状态,没有时间概念,实在很难和配合这个短暂的“探监”时段,偶尔能在来探视的人叫他的时候,轻轻动一动眼皮或是手指作为回应,已经算是跟来人缘分匪浅了。

  陶然穿着一身隔离服和鞋套,稀里哗啦地跑出来,十分兴奋地说:“我叫他的时候,看见他眼睫毛动了!”

  “不可能,”骆闻舟说,“我刚进去,把旁边chuáng位的都叫醒了,他一点反应也没有,肯定你看错了。”

  陶然一点也没听出他不高兴:“真的动了,不止一下,要不是医生催我出来,没准能看见他睁眼呢。”

  骆瘸神越发愤怒了:“那肯定也是我叫的,你这个搭便车的——隔离服拿过来,我要再进去一次,非得让他重新给我动一次……”

  所幸这时,骆闻舟他妈穆小青女士及时赶到,在医生护士把这俩货轰出去之前,亲自动手把人领走了。

  穆小青先对骆闻舟说:“你这段话我听着特别耳熟,那时候你还蜷在我肚子里,没长到现在这么大一坨,你爸就是这样,非得让你动一个给他看,不理他就隔着肚子戳你,我觉得你现在脑子不好使,都是当年被他那大力金刚指戳的。”

  骆闻舟:“……”

  “脑子不好使”之类的造谣污蔑姑且不争辩,这个类比里蕴含的伦理关系好像有点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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