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读_priest【完结】(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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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骆闻舟眼神一凝。

  “不用谢,我是冲陶然。”费渡拎起雨伞,不再看他,径自离开。

  “费渡。”骆闻舟突然说,“是下个礼拜吧?七年整了,你也该重新开始了。”

  费渡没理他,保持着均匀的步伐,头也不回地走了。

  第9章 于连 八

  王洪亮正当壮年,然而酒色半生,颇有些未老先衰相,两颊的肥ròu信马由缰地松弛到了与下巴齐平的地步,乍一看,很像一条密谋着颠覆全人类的沙皮狗。

  他往前探着身,一边观察着被拘留的马小伟,一边夹着根烟喷云吐雾,喷出了一个局部的南天门。

  马小伟太瘦小了,几乎瘦出了一脸可怜巴巴的稚拙,即使自己独处,依然浑身紧绷,一双几乎要脱眶的眼珠好似没法在一点久留,上天入地地四处乱飘。

  王洪亮歪头盯住了他,对旁边的人开了口:“这么说,他们灰溜溜地把人带回市局了?”

  旁边站着的正是分局刑侦队的负责人,此人办案的时候毫无存在感,指挥基本靠跟风,结论基本靠领导,像个上传下效的传声筒。他从旁边捧起一个烟灰缸,凑上前接了王洪亮的烟头:“肖海洋是这么汇报的。”

  “没想到,这个我真没想到,简直不像真的——你说世界上怎么有那么巧的事呢?”王洪亮哈哈一笑,见牙不见眼,成了一条翻身农奴把歌唱的沙皮狗,“怪不得算命的说我今年虽然有坎,但总能遇上贵人逢凶化吉,三万块钱求的平安符有点用处。那个肖海洋除了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之外,居然也能有点用。”

  旁边人恭恭敬敬地问:“王局,那您看现在怎么办?”

  “骆闻舟手伸得太快,”王洪亮伸手拢了拢头顶稀疏的毛,“不然光凭重大嫌疑人是市局领导亲戚这一条,就能让他们从我眼皮底下滚出去。”

  他说着,原地转了几圈,一摆手:“没关系,让给他们。骆闻舟都不怕别人骂他们徇私舞弊,我怕什么?现在既然出现了第二个嫌疑人,正好说明这案子比我们想象得复杂得多,本来就是一起杀人抛尸案——都怪附近群众们误导xing的证词打乱了调查方向,他们听见的杂音和本案没有关联。承光公馆也好,什么别的地方也好,只要不是‘西区’,随便他们去查。我们全力支持市局工作。”

  “王局胆大心细,”分局刑侦队的负责人陪着笑拍了个马屁,又说,“回头您可得把求符那地方介绍给我,真是太灵了。”

  “好说,去了你就报我的名,能给你便宜好多。”王洪亮伸手拍拍下属的肩膀,“人啊,到了这把年纪,就会发现好多事你不信不行,升官发财这些事,都得看命——对了,不是说死者家属马上要到了吗,一起送到市局。”

  他说完往外走去,忽然又想起了什么,回头看了马小伟一眼,意味深长地说:“你看这孩子,乍一看挺不起眼,其实仔细看,他这面相长得真是吉利,很有点天庭饱满、地阁方圆的意思。”

  旁边下属不明所以。

  “所以啊,”王洪亮一笑,“他命大!”

  整个花市区分局在研究神学的时候,燕城市局却透出一股沉甸甸的低气压。

  陶然从审讯室里出来,疲惫得扶着墙长出了一口气,因为传说这个张东来小时候发烧烧坏了脑子,长大以后成了个不折不扣的傻bī,非得一分钟原谅他八次,才能把话继续说下去——这也就是好脾气的陶然,换个人来,早把桌子掀了。

  骆闻舟在门口等他,手里捏着个U盘,正无意识地在手指间来回转。旁听审讯的肖海洋好像有点怕他,一直远远地和他保持着一定距离。

  骆闻舟一抬眼:“怎么样?”

  “张东来说那天他可能喝了点酒,看见个社会青年纠缠他妹妹,以为是流氓,一时冲动,过去把人打了,事后他不记得打的是哪个社会青年,给他看了死者的照片,他只说有点眼熟,不确定。而且据他说,他没有给谁赔过礼,也没有送过谁手机——后面这句我觉得是真的,那小子现在也没觉出自己打人有什么不对。”陶然捏了捏鼻梁,“对了,刚才费渡是不是来过了?”

  “已经走了,”骆闻舟应了一声,接着想起了什么,又瞪了陶然一眼,“那小兔崽子,越来越混账,都是你惯的。”

  陶然:“……”

  他总觉得这句抱怨听起来怪怪的。

  骆闻舟伸手一弹,把手里U盘扔给他:“去查查看,里面可能有些用得着的东西。”

  陶然莫名其妙地接过来:“这是什么?”

  “不知道,不过我估计是承光公馆内外的监控。”骆闻舟隔着监控看了bào躁的张东来一眼,“他妹我见过,挺正常的一姑娘,你打个电话跟她确认一下张东来的话靠不靠谱,我去跟张局说一声。”

  然而骆闻舟第二次去局长办公室,却没见到老局长本人。

  一个身材敦实的男人抬起头来,和颜悦色地冲骆闻舟点了个头:“来了?”

  这人和张局差不多的年纪,右眉上有一条旧疤,从额头一直劈到了眼皮上面,却并不显得凶狠,整个人看起来还是很慈祥。

  骆闻舟有些意外:“陆局?”

  陆局名叫陆有良,是张局的副手,老刑警出身,在各种技术不成熟的年代,他参与破获过好多大案,抓过无数穷凶极恶的犯人,是燕城市局的传奇之一,再没正经的人到了他面前也都得收敛些。

  “嗯,有什么事你暂时跟我说吧,老张避嫌了——你们啊,实在不该把人带回来。谁有嫌疑,当场带走、当场排查,你把他带回来是什么意思?是打算徇私包庇,还是此地无银三百两?”陆局叹了口气,伸手点了点骆闻舟,“闻舟,你这个人啊,什么都好,就是有时候心眼太多,年纪轻轻的,圆滑过头了。”

  骆闻舟神色不动,往外看了一眼,目光扫过空dàngdàng的楼道,然后谨慎地回手带上门:“陆叔。”

  陆局一愣。

  “楼下有个分局的刑警,叫肖海洋,”骆闻舟把声音压得非常低,“刚一开头给我们汇报案qíng的时候,他就说 ‘不能排除不是第一现场的可能xing’,当时我觉得这话听起来有点不自然,因为是不是第一现场,我们要根据法医和物证的证据来判断,没有明显特征的qíng况下,取证尚未结束,很少有人一上来就讨论这里到底是现场还是抛尸。王洪亮也反应过来了,立刻当着我的面呵斥了他,我没太往心里去,只是觉得这个肖海洋的思维方式可能和普通人不一样。”

  陆局沉声说:“我没太懂你的意思。”

  “张局让我去查王洪亮,”骆闻舟说,“我刚刚收到线人举报,怀疑王洪亮和花市区的贩毒团伙有勾结。”

  陆局一皱眉:“花市区可是禁毒先进。”

  “是啊,您就不奇怪他们哪来那么多一抓一个准的线人吗?”骆闻舟语速很快地说,“举报人说,他们有一个‘官方特许’的贩毒网络,没有加入这个组织的,一旦踏入花市区的辖区范围,立刻就会被揪出来。”

  陆局:“证据呢?”

  “正在搜集,”骆闻舟说,“话说回这起命案,昨天我们意外得到了附近群众的证词,说是九点前后,听见过案发地点附近有人争吵,之后王洪亮迅速逮捕了一个疑似在案发时出现在现场的少年,那孩子很瘦,眼神游离,语无伦次,时刻在恐惧,证词漏dòng百出,但不管怎么审,他都坚持说在案发现场没看见过别人——现在我们确实有证据,怀疑死者可能是死后被抛尸的——那么问题来了,附近居民听见的争吵声如果和这起杀人案没有关系,那个被当成嫌疑人的少年刚开始为什么不敢实话实说?刑警肖海洋为什么一开始就yù盖弥彰地向我们暗示那里不是第一现场?有没有可能是他一开始就知道,那个地方没有发生过杀人案?”

  陆局忍不住站了起来,原地转了几圈。

  “陆叔,”骆闻舟说,“这里头线索又多又杂,很多事都非常暧昧,我怀疑这是两起案子缠在一起了。陶然和那个肖海洋非常巧合地查到了张东来头上,如果当时我不立刻把人带回来,王洪亮很可能借题发挥,bī迫张局和我们停止介入。先前逮捕的那孩子明天早晨说不定就会在分局里死于‘吸毒过量’,他的一切证词都可以归结为吸毒后的胡言乱语,杀人嫌犯是个嚣张的富二代。”

  陆局问:“你打算怎么办?”

  “暂时把张东来列为重点怀疑对象,”骆闻舟说,“只要我们表面上把视线从花市西区转移出来,拆开这两件缠在一起的案子,王洪亮很可能会顺水推舟,把命案移jiāo给我们。”

  刑侦大队加班加点地排查费渡提供的监控视频,骆闻舟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刚一开门,就听见“喵”的一声,一只中华田园猫探出头来。

  骆闻舟伸脚轻轻地把它扒拉进屋:“喵什么喵,我也还没吃呢……嗯?”

  他发现门口信箱里有个新包裹,拿起来一看,上面某个熟悉的正楷写着:“收件人,骆闻舟”。

  骆闻舟打开包裹,里面是一个密封的证物袋,装着几根烟蒂。

  第10章 于连 九

  骆闻舟把包裹提起来倒了倒,没别的东西了,但这时,他的手机震了一下,一张照片传了过来,拍得是一处偏僻的石子小路,水系与糙木俨然,幽静狭窄,中间竖着个孤零零的垃圾箱,底下有一条留言,没称谓没落款,就俩字:顺便。

  骆闻舟若有所思地盯着照片看了一会,旁边的猫爷却不gān了。

  猫爷的大名叫做“骆一锅”,是一只七岁大的中老年猫,长得圆脸大眼,油光水滑——就是脾气大了点。

  骆一锅先是伸爪子拍了拍骆闻舟的腿,扭着屁股来到墙角,充满控诉地往地上一蹲,向铲屎工展示空无一物的猫食盆。

  不料那傻大个居然只是瞥了它一眼,毫无触动!

  骆一锅惨遭无视,出离愤怒,气势汹汹地冲上去,后脚站立,抱住骆闻舟的小腿,嗷呜乱叫地撕咬起他的裤腿来。

  骆闻舟一弯腰,捏着它的后脖颈子,把骆一锅四脚离地拎了起来:“你小子是不是活腻了?”

  骆一锅吊着爪子,叽里咕噜地“嗷”了两嗓子,得意洋洋地冲他吐了吐舌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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