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代表笑起来:“呵呵,卫国说你连我的姓都不知道。”
“我以为您姓卫呢。”
“你妈妈从来没告诉过你我姓尹?”
“没有,她也叫你军代表。”
“呵呵,是的是的,前几天我跟她通过电话,她在电话里还是叫我军代表。”
“你们通过电话了?”
“嗯,她没告诉你?”
“我寝室没电话,她给我打电话不那么方便。”
“你长得跟你妈妈年轻时一模一样。”
军代表的兴趣似乎全在妈妈身上,一点一点打听妈妈这些年的生活,jī毛蒜皮的事都很感兴趣。
大概受了军代表的影响,她心理上有点错位,感觉面前坐的就是爸爸,跟妈妈分别多年,突然见到她,便一点一点打听妈妈的qíng况。她看到这个头发花白的老人,还没忘qíng于多年前爱过的女人,但又只能这样间接地打听心上人的消息,鼻子有点发酸,尽可能地讲得详细些。
卫国给他们削了些水果,摆在两人之间的茶几上,自己坐在对面,听他们说话。
她能感到他注视的目光,她嘴里讲着,心里却幻画出这样一幅画面:若gān年后,她有了女儿,而且长大了,那时卫国已经头发花白,一个偶然的机会,卫国遇到了她的女儿,于是就这样一点一点打听她的qíng况。
她使劲摇摇头,好像要把这幅画面给摇掉。天,怎么会这样想?卫国怎么会落到军代表这步田地?我又没跟别的男人结婚,怎么会轮到卫国走他爸爸的老路?
但她马上想到,如果卫国遇到的不是我的女儿,而是另一个女人的女儿,那么他一点一点打听的,就是那个女儿的妈妈,也就是另一个女人。那个画面似乎更恐怖,如果这两个画面一定有一幅是真的,她宁愿要前面那幅。不能活在他生活中,也要活在他心里,如果二者必居其一的话。
军代表说:“我听你妈妈说了你爸爸的qíng况,我知道你妈妈一定。很恨我,但是你爸爸的问题也不是我一个人处理的,那都是集体的决定,而且我们作为基层gān部,也没权决定如何处理你爸爸的问题,我们只能向上级报个材料,最终的决定都是上面作的。”
她很理解地说:“我知道,你们也是如实汇报,没撒谎,没编造。”
“你是个明白人,有机会多跟你妈妈谈谈,解开她这个心结。”
“我会的。”
“你告诉你妈妈,叫她别着急,我会跟E市那边联系,把你爸爸的事办好。他现在年纪大了,回去教书是不大可能了。”
“我妈妈也没想过让我爸爸回E市去教书,她只是想给他弄到公费医疗。”
“我知道,你妈妈给我说过了,我会想办法解决这个问题的。我这里准备了一点钱,你寒假带回去给你妈妈,在我把你爸爸的事办好之前,她可以用这些钱给你爸爸治病。”
她慌忙推脱:“不要,不要,我妈妈一定不会要您的钱的。”
“就当是我还给她的。”
“您不欠她的钱,为什么要还?”
“我欠她很多,当年她为了救我的卫国,自己掏钱付给那个卖水果的。”
“那才多少钱啊?顶多十几块。”
“那时的十几块可就不少呢,快到你妈妈半个月的工资了。”
“那也就半个月的工资,但您这太多了。”
军代表坚持说:“那个时候半个月的工资,加上这些年来的利息,还不该有这么多?这些年,你妈妈为了给你爸爸治病,省吃俭用,她过得太苦了。这钱你一定要收下,不然我生气了。”
她仍然不肯收,卫国把钱接过去:“给我吧,我待会给她,她不收,我就直接送到陶老师家去。”
她太开心了:“好啊,你chūn节送我家去吧。我代表我父母邀请你们chūn节去我家玩。”
军代表呵呵笑着说:“今今的嘴巴从小就甜,‘军代表伯伯’啊,‘卫哥哥’啊,叫得晕人。”
她马上叫了起来:“军代表伯伯,卫哥哥,请你们chūn节上我家去玩。”
军代表说:“呵呵,我怕你爸爸妈妈把我赶出来。”
“肯定不会的。”
卫国抿着嘴笑。
她和卫国回到学校时,天已经黑了,他陪她回寝室。
她感叹说:“其实你爸爸对我妈妈也是很真心的,我都分不出他和我爸爸谁更爱我妈妈。”
“当然是我爸爸更爱。”
“为什么?”
“你爸爸是在自己落魄的时候才爱上你妈妈的,而我爸爸是在你妈妈落魄的时候爱上她的。”
她想不出反驳的话来。
他说:“我爸爸输在时机不对上。”
“为什么?”
“他迟到了吗,如果他先遇到你妈妈,就没后面那么多悲剧了。”
“但那就没我了。”
他赞同说:“就是,但那就没你了,所以我还是愿意我爸爸迟到。”
“你爸爸后来一直没再婚?”
“后来结了一次婚的。”
“哦?我还以为……”
“是在知道你父母复合之后。”
她好奇地问:“那你后妈呢?现在在哪?”
“早离掉了。结婚不到两年就离了。”
“你喜欢你后妈吗?”
“没感觉。说不上喜欢,也说不上不喜欢,他们的事,我不管。”
“如果我妈妈做你的后妈,你喜欢不喜欢?”
“那当然很喜欢啰,但是不可能吗。”他伤感地说,“我爸爸是不是很可怜?这样贴心贴肝地爱一个人,但却永远也没有得到的可能,没可能又还是要爱。”
她也很伤感。
他又说:“其实你爸爸没有我爸爸值得你妈妈爱。”
她附和说:“就是,他以前有一段婚史,又不告诉我妈妈。”
他反驳说:“那段婚史应该不算他的问题,因为他根本不知道那个也算数。”
她好奇地问:“你到底是站在哪个立场说话?”
他有点尴尬:“我没站哪个立场,就是说说事实。”
她庆幸说:“还好,我们没有错过时机。”
“谁?”
“我跟你呀。”
他沉默了一会儿说:“如果我们错过了,那怎么办?”
“我们没有错过呀。”
“我是说如果。”
“如果我们错过了?那我们就去跳水库,还是你抱着我,我们一起沉到水底去。”
“你现在还不会游泳?”
“会游了。”
“那还怎么沉到水底去?”
她把他拉停下,走到他面前,两臂抱住他的腰:“就这样,箍得紧紧的,像一个大石头,一起沉到水库底去,我保证不会中途松开-”
“你想到死,怕不怕?”
“如果是跟你一起死,我就不怕。你呢?”
“我也不怕。”
她热烈地说:“那就说定了,万一出了什么事,我们两人不能在一起生活,我们就去死!”
“但是死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啊,很多的责任,很多的义务。”
“什么责任义务?”
“如果你死了,你妈妈肯定要哭死了。”
“如果你死了,你爸爸也要哭死了。”
“所以说,怎么能死呢?可能我爸爸以前也是这样,想死,但不能死,因为有我。”
“我妈妈以前总是说,如果不是为了我,她早死了。”
“父母为了孩子,只好活在这个世上;孩子为了父母,也只好活在这个世上。唉,人哪!”
她打断他:“我们不说死不死的话了吧,我们又没错过,为什么要想到死上头去?”
“好,不说了。”
“你寒假跟我回F市去吧,去见我妈妈。”
“你不怕你妈妈骂你?”
“她为什么要骂我?”
“因为我从小就是个坏孩子呀。”
“你不是已经改了吗?”她坦白说,“我已经跟我妈妈讲过我们的事了,她挺喜欢你的。真的,不过我对她撒了谎,说你在读在职硕士。”
“为什么要撒这个谎?是不是怕她瞧不起我是工农兵大学生?”
她有点儿尴尬地承认道:“是有点儿怕,但她没有瞧不起你,是我瞎担心。”
他笑着说:“其实你根本不用撒谎呀,我是读了在职硕士的,但我跟那些脱产的硕士一样,是正规考上的,只是因为我已经是G大的老师,才读在职,应该算半脱产,每学期只教一门课。”
她吃了一惊:“是吗?你什么时候读的?”
“上学期刚读完。”
“啊?真的吗?那你为什么不早说?”
“我以为你知道。”
“我怎么会知道?”
“你没派人调查我一下?”
“没有。我为什么要派人调查你?难道还有谁比我更了解你吗?”
他紧紧搂住她,喃喃地说:“今今,今今……”
第二十七章
岑今太开心了,赶在第一时间给妈妈打电话,不仅汇报了见军代表的事,还把卫国已经硕士毕业的事也告诉了妈妈。
妈妈也很开心:“这孩子。读硕士是好事,怎么还瞒着呢?”
“他以为我派人调查过他,以为我知道呢。妈妈,我还代表你们邀请卫国和他爸爸chūn节上我们家来玩,妈妈你不会把军代表赶出去吧?”
妈妈笑呵呵地说:“怎么会赶他呢?我这么不懂礼貌?”
“我觉得你很恨他。”
“恨他是因为你爸爸的事吗,现在他讲清楚了,又在积极帮忙解决你爸爸的问题,我还恨他gān什么?”
“卫国说他爸爸比我爸爸更爱你。”
妈妈嗔道:“瞎说些什么呀!”
“是不是爸爸在旁边?”
“他不在旁边也不要说这些话,都是过去的事了。”
“我觉得没过去哦,军代表还是那么喜欢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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