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说已经埋了吗,怎么又要修墓?”
“当时很匆忙,只是找了块地方埋了。现在她父母特意买了块地皮,要修个水泥墓地,比较长久一些。”
“为什么要你去?难道你会修墓?”
“我当然不会修墓,他们希望我去护送她的骨灰。”
“从旧墓到新墓?”
“嗯。”
“多远?”
“我也不知道,应该不远。”
“不远还叫你跑这么远去护送?”
“你知道的这不是路程远近的问题,这是……”
“感qíng问题?”
他不说话了。
她很想爆发,想对他尖叫:“你自己答应过的,以后再不提这事的,但你不仅提了,还一再地提,现在居然还要我陪着你去护送她的骨灰,你说话不算话!”
但她当然没有这样尖叫,知道自己还没泼到那个地步,也不忍心这样对待他。如果她不能忍受这一切,就跟他离婚;如果她还做不到离婚,就别计较这事。闹是没有用的,既不能断绝他对蔺枫的感qíng和怀念,也不能加深他对她的感qíng,不能解决任何问题。
她说:“还是你自己回去吧,我去那里不好。”
“小乖,你……”
“我没什么,但我觉得蔺枫家的人看见我们俩一起回去不大好。你一个人去,他们可以闭着眼睛安慰自己,说你还没忘记他们的女儿,如果我们两个人一起回去,他们怎么想?蔺枫在天有灵,又会怎么想?”
他心服口服:“还是你考虑得周到。那你在家好好照顾自己,别把我的小乖饿瘦了。”
他走了,冒着酷暑去坐火车,两倍于F市的距离,只为了把蔺枫的骨灰从一个墓坑捧到另一个墓坑。
她知道他的“枫儿”在他心中占有多么重要的地位。
他坚持要她送他去火车站,她送走了他,但回来之后,她大哭一场,为她自己,为他,也为蔺枫。
然后她打电话给妈妈,把芷青和蔺枫的故事全都告诉了妈妈,但不许妈妈说任何安慰的话:“你什么也别说,我什么都不想听,我只想把这些都告诉你,因为我需要告诉一个人,而你是我最好最好的朋友。”
妈妈果真什么都没说,连气都没叹一口,但她知道自己刚刚在妈妈的心上捣了一个大dòng。她很后悔把这一切告诉妈妈,也许她应该跑到山里去,对着大山喊一通,也好过把痛苦转嫁给妈妈。
她设想死去的是她自己,她的父母一定也希望芷青长qíng一点儿,能在每年的忌日回来看看自己的女儿。像修墓这样的大事,她的父母一定也希望芷青能到堂,好让女儿的在天之灵看到自己生前爱过的男人,还没完全忘记自己。
再化身为芷青的父母,难道他们不希望自己的儿子早日从沉痛的过去挣脱出来,开始新的生活?
想到这里,她心血来cháo,跑到卫国那里,去敲他的门,说正在做饭,发现姜用完了,想问他借块姜。
他刚好在家,听说她要一块姜,就到厨房拿了一块给她。
她拿了姜,还不走,站在门口往屋子里张望。
他邀请说:“进来坐会儿?”
她欣然接受邀请,进了他的屋子。
他请她在客厅坐下,忙着去给她倒茶。她四处打量,发现客厅里就摆着两个单人沙发,中间是个茶几,对面有电视机音响什么的,再就没什么家具了。
他端着茶杯出来,放在茶几上,请她喝茶,自己把一个单人沙发拖到她对面坐下。
她劈头盖脑地说:“他到他以前的女朋友家去了。”
“我知道。”
“你知道?你怎么会知道?”
他笑了一下:“我什么不知道?”
她又找回了一点儿时的感觉,调侃说:“你还是那么神气活现。”
“也就是你才觉得我神气活现,别人都觉得我灰头土脸的。”
她问:“可不可以看看你别的房间?我那套肯定跟你的格局一样,我准备买点家具,先看一下你的,好决定买什么。”
“你要是照着我的买,那就什么都不用买了。”他虽然这么说,但还是站起身,带她到别的房间去观摩。她发现他家跟她家全都是反的,比如她家的厕所在一进门的右边,而他家的则在左边;她家的卧室在左边,而他家的卧室在右边。
他卧室里也没什么家具,就一张单人chuáng,一个写字桌,一把椅子,几个书柜,没有挂衣柜梳妆台之类的东西。
观摩完了,她边回客厅,边好奇地问:“你家怎么这么廉洁?”
“哦,没装修,也没买什么家具。”
“那你夫人没意见?”
“她不在这里住。”
“你离婚了?”
“还没有。”
“什么叫‘还没有’?你的意思是你还是准备离婚的?”
“嗯。”
“为什么?”
他搔搔头:“一直都没什么感qíng,长期处于冷战分居状态。”
“怎么会这样?”
“我的婚姻是个错误。”
“那你怎么到现在还没离?”
“孩子有先天xing心脏病,要长大一点儿才能做手术,等他手术做了。”
她待在那里,老半天才说:“你怎么不早告诉我?”
“早告诉你就怎么样?”
“我会等你离婚。”
“那得等到什么时候去了?”
“得长多大才能动手术?”
“学龄前。”
“那不是快了吗?”
“是啊,但是谁知道手术成功不成功呢?”
“成功就怎么样?不成功又怎么样?”
“成功的话,可能孩子就什么事都没有了,像正常孩子一样。但如果不成功……”他迷茫地摇摇头,“我就不知道了,也许是一下子的事,也许是一辈子的事。”
“如果手术不成功,你就一辈子不离婚?”
他仍然是满脸迷茫:“我也不知道,要看她什么态度了。现在是一提离婚她就要带着孩子去死,但也许以后她的qíng人能娶她了,她就不会这样了。”
“她有qíng人?”
他尴尬地笑了一下:“嗯。”
“她有qíng人你怎么还跟她结婚?”
“结婚之后才知道。”
“她的qíng人为什么不娶她?”
“因为有妻室,每次一提离婚,那边就寻死觅活。”
“那她说的那个出了国的男朋友是怎么回事?”
“我也不是很清楚,没打听过。”
“那你这些年就一个人住在这里?”
“嗯。”
“那你不跟没结婚一样吗?”
他叹了口气:“怎么会跟没结婚一样呢?如果没结婚,一切都不同了,我就不会眼睁睁地看着你跟他结婚了。”
她哭起来。
他没劝她,只走过去把门关严实了,回到座位上,看着她哭。
她边哭边问:“你为什么要跟她结婚?”
“我也不知道,可能是年纪大了,。家人着急别人撮合生理上也有那个需求,就结了。”
她遏制不住地看了他那个地方一眼:“但像你们现在这样分居着,能解决你的生理需求吗?”
他苦笑了一下:“不能。”
“那你gān吗要结婚呢?”
“结之前哪里知道呢?”
“既然结了,你怎么不就用她解决你的生理需求呢?”
他很尴尬,支吾了半天才说:“她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她,我们看到彼此就烦,根本没生理需求。”
“完全没有了?”
他的脸红了,结结巴巴地说:“我没说……完全……没有,我的意思是……跟她在一起的时候……没有。”
“现在有没有?”
他更尴尬了:“你问这gān什么?”
她诚恳地说:“因为我关心你,想帮你。”
“这种事怎么帮?”
“你愿意我怎么帮,我就怎么帮。”
“我们别说这个了吧。”
她见他满脸严肃,只好放下那个话题问:“难道你就没想过,跟一个自己不爱的人结婚会有什么后果吗?”
“结了之后才知道。但结之前以为既然跟你结婚不可能,那就随便找个人结婚吧。”
“你为什么不早点发现呢?”
“有些事,只有等到做过之后才知道做错了。”
“等你知道自己做错了,一切都晚了,我都已经结婚了。”
他苦笑一下:“那有什么办法?可能这就是我的命。”
她生气地说:“这不是你的命,是你自己搞成这样的!如果你不慌慌忙忙跟她结婚,我们就不会是这样。”
“我觉得芷青也挺不错的,至少比我qiáng,博士,父母是大学教授,不像我……”
“但是他以前有过女朋友。”
“那有什么?也比我qiáng,我就不只是有个女朋友了。”
“但是他一直都忘不掉她。”
“我比他更糟,一直都离不掉婚。”
“他跟她家还有来往,现在又去她家上坟去了。”
“上坟也就一年一次,我每个星期都得去那边带孩子。”
她冲过去,打他:“都怪你!都怪你!”
他不躲闪,也不还手,让她打。她打够了,坐回沙发上:“现在怎么办?”
他满眼的泪水:“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我现在就是活一天算一天,只想存点儿钱给孩子做手术,希望孩子手术成功。”
“你看到我和他在这栋楼里进进出出,你不难过?”
“怎么会不难过呢?难过得想一死了之,但是有什么办法?是我自己造成的,可惜的是我现在连死的权利也没有了。”
“你要不要我搬走?”
“搬走没用的,不管你在哪里我都是一样的难过。也许你住在这里,我偶尔能看到你,还好一点儿。你不在跟前的时候,我会到处去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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