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琪越讲兴头越高,但陈霭渐渐坐不住了,因为她出来吃午饭的时间太长,怕老板知道了会认为她磨洋工,便趁兰琪起身去冲咖啡的空挡,道了声再见,跑回实验室去。
陈霭刚安下心来读了一会论文,她的电脑就“叮咚”一声,跳出一个提示框,说有来自于 feiteng 的电子邮件。她搞糊涂了,谁是“沸腾”?为什么给她发邮件?她瞪眼看了一会,才悟出 feiteng 就是滕教授,连忙点开邮件,只见满篇英文,她看了几遍,才明白滕教授说他看到一则卖chuáng的广告,请她点击下面这个链接,看看喜欢不喜欢那chuáng,如果喜欢的话,他可以开车带她去买chuáng。
她点击了一下滕教授给的链接,看到几张图片,是张单人chuáng,挺漂亮的,像新的一样,她看了看价格,才二十美元,跟一只烤鸭的价格差不多,等于她昨晚吃掉了半张chuáng,难怪祝老师那么心疼,连她自己都心疼起来。半只烤鸭不觉得,但半张chuáng,那可不是个小玩意啊!
她给滕教授回了个电邮,说她挺喜欢那张chuáng,滕教授很快就打电话过来:“我们现在就过去买chuáng吧。”
“现在?我现在还没下班呢。”
“没关系。你要是不敢偷跑,就去跟你老板说一声,她一定会同意的。chuáng是安身立命的大事嘛,chuáng都没有,怎么睡觉?不睡觉怎么搞科研?”
“我刚来,就去请假 — ”
“别怕,没问题的,做老板的都知道要先把职工的生活安排好,才能让职工安心工作 — 。去吧去吧,我在你们实验楼下面等你。”
陈霭没办法了,只好大起胆子去向老板请假,结结巴巴地说了半天才让老板明白了她的意思。
老板果然很体贴:“ Sure, sure. Go, go get the bed. Sorry I didn’t know you don’t have a bed. ”(没问题,没问题,去吧,去买chuáng吧,对不起,我早先不知道你连chuáng都没有 — )
陈霭请准了假,马上打电话通知滕教授,然后脱了白大褂,抓起自己的手提包,跑到楼下去等。她刚站了一会,就看到滕教授那辆银色的 van (面包车)开过来了,停在她跟前。
她上了车,滕教授问:“怎么样?你去请假,你老板没吃了你吧?”
“没有,我老板人太好了 — ”
“你的要求不高哈,只要老板不像周扒皮一样,就是好老板。”
“不光是不像周扒皮,她对人可好呢,这个周末还要为我开欢迎会 — ”
“噢?能不能带 guest (客人)去啊?能带就把我带去 — ”
她有点窘:“那 — 不合适吧?”
“怎么不合适?带我去很丢面子吗?”
“不是,不是,你是教授,带你去怎么会丢面子呢?我是说 —- 你是 — 有家室的人 — ”
“有家室怎么啦?你只是带个 guest 去,又不是带丈夫去,怕什么?”
“但是我怕你 — 夫人会 — 不高兴 — ”
“我去你老板家白吃一顿饭,我夫人为什么要不高兴?她还可以少做我一顿饭。你放心好了,我夫人最支持我到别人家吃饭的了,因为她最不爱做饭,她做的饭也很难吃 — ”
艾米:尘埃腾飞(15 )
十月 25, 2009 · 56 条评论
陈霭不知道滕教授是在跟她开玩笑,还是在说真话,她有点拿不准滕教授,觉得他像个谜,说话好像百无禁忌,但又总是占着理,让她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左也不是,右也不是。她跟他说话有点紧张,但同时又觉得很放松,紧张是因为怕自己听不懂他话里的话,放松是因为他百无禁忌,跟他说什么都不怕损坏中国人民的形象。
她觉得滕教授这次多半是在开玩笑,因为一个堂堂的美国大学副教授,什么样的聚会没参加过?还会央告她带他去参加她老板的 Party (聚会)?于是她也开玩笑说:“行啊,只要你不怕。正好我没车 — ”
“我怕什么?”
“你不怕 — 你夫人 — 我听别人说 — 你夫人 —- 很爱吃醋 — ”
“呵呵,吃醋是夫人的专职嘛,哪个做夫人的不爱吃醋?你不爱吃醋?你不吃说明你不紧张你丈夫,不紧张说明你不爱你丈夫 — ”
如果是别的男人对她说什么爱不爱的,她会觉得很刺耳,会马上找个借口避开,但滕教授这样说,她就不觉得刺耳,只觉得像个 True or False question (正误题),她就只想着如何回答才不会显得傻不拉叽。
扪心自问,她还真没吃过赵亮的醋。以前赵亮做学校团委副书记,得接触多少女生啊!有时吃着饭,就有女生找上门来,说有工作方面的事要跟赵老师商量;有时是女生来约赵亮出去chūn游,一去一整天,还有女生跟赵亮学chuī笛子的,不止一个,但她从来没为这些事吃过醋。
不吃醋就说明她不 — 喜欢赵亮?这好像有点不对头吧?赵亮是她的丈夫,她不喜欢赵亮还能喜欢谁?她不吃醋,是因为不吃醋是一种好品德。但怎么到了滕教授嘴里,不吃醋反而成了一种缺点呢?这不是在鼓励大家都来吃醋吗?
她替自己辩护说:“我不紧张他,并不等于我不 — 喜欢他,只能说我很信任他。夫妻之间,如果连最起码的信任都没有了,那就谈不上喜欢 — ”
滕教授呵呵笑起来:“你说的这个‘喜欢’,是不是就是我说的‘爱’?你连‘爱’这个字都说不出口,那还谈得上‘爱’?”
陈霭答不上来,滕教授建议说:“如果你觉得‘爱’字说不出口,你可以用英语说。很多人都有这样的习惯,中文说不出口的,就用英语说。你跟我可以说英语,这样可以帮助你提高英语口语和听力 — ”
“是吗?那太好了!我听别人说,要想提高英语口语和听力,最好是跟美国人合租房子,那样就可以qiáng迫自己从早到晚听英语说英语,但我在 BBS 上没找到美国人出租房子的,只好找了个中国人 — ”
“小杜忙得很,你跟她没机会练英语,而且她的英语也不是很地道,还不如跟我练— ”
陈霭喜出望外:“真的?你愿意跟我练英语?”
“我们也不用特意找时间练,在一起的时候尽量多说英语就行了。我们从现在就开始吧!”
滕教授这样一说,陈霭反而开不了口了,红着脸说:“这 — 怎么开始?”
“就从你刚才说的那段非常有哲理xing的话开始 — ”
“哪段话?”
“就是‘我不紧张他’那段 — ”
陈霭说了半辈子的话,还从来没人说过她有哲理xing,听得最多的,就是说她这人说话很直,但她觉得“说话直”跟“说话有哲理xing”放在一起一比,就像贫农王大爷跟美国滕教授放一起比较一样,根本就不是一个档次的嘛。
本着英语口语不练白不练的原则,她试着翻译说:“ I’m not nervous— him, but— it not equal— I don’t like him. I only can say I —confident him— If between husband and wife — ”
陈霭看见滕教授憋不住笑了起来,知道自己闹了笑话,差点一拳擂过去,嘴里嗔道:“你怎么这么坏?人家是当真的 — ”
“我也是当真的 — ”
“你当真的,gān嘛要我翻译成英语?”
“我没叫你翻译成英语,我是叫你用英语说出来 — ”
“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傻?”
滕教授不笑了,一本正经地说:“我觉得你很聪明,真的,像你这样全凭着自己的本事到美国来的女大夫,我见得还不多 — ”
“是吗?那 — 人家都是怎么到美国来的?”
“大多数是探亲来的,我们 C 大有不少,以前在国内都是医生,因为丈夫出国,她们就办探亲出来了,现在都改了行,在实验室gān活,人称‘白老鼠’,有的连 technician (实验员,技术员)都算不上 — ”
陈霭听了很有鹤立jī群的感觉,但习惯成自然地谦虚说:“我算个什么呀,英语这么差,说话又这么 — 没水平,光惹你笑话 — ”
滕教授很诚恳地说:“你英语也挺不错的,刚来嘛,不可能说得跟土生土长的美国人一样好,但是你敢说,模仿能力qiáng,语感也挺好,你很快就会超过那些来了很多年的中国人 — ”
陈霭正在构思一句更谦虚的话,就听滕教授说:“我觉得你的xing格也很 — 可爱 — ,大方自然不做作,我很喜欢你 — 的xing格 — 真的。”
这样的表扬陈霭还听得不多,本来想一如既往地反驳,但有点无从下口,滕教授是在说他自己的感觉,她怎么反驳?一反驳不就等于批评滕教授瞎感觉了吗?她百年不遇地没反驳这个表扬,惊奇地发现对表扬不加反驳也不会死人翻船。
滕教授用英语讲了几个他刚到美国时讲英语闹出的笑话,又讲了几个外国人讲中文的笑话,陈霭都听懂了,一路哈哈大笑。
到了卖chuáng的那户人家,才发现卖主是个 C 大应届毕业的女生,修过滕教授的课,看样子对滕教授印象不错,一见买主是滕教授,卖主就坚决不肯收钱了,叫他们喜欢什么就拿什么,说她已经在外州找到了工作,马上要退这边的房子,所有东西都得搬出去,如果能卖几个钱当然最好,卖不出去还得花钱请人来拖走,所以送给滕教授那真是一举两得。
最后,除了那张chuáng,他们还要了一个写字桌,一个放 CD 的架子,几把折叠椅子,加上很多不实用的小摆设,把个 van 塞了个满满当当。
回到陈霭的住处,滕教授帮着把chuáng支好,把写字桌摆好,把 CD 架子放好,调侃说:“有了这个架子,你可以让赵老师多带些盗版 CD 过来了 — ”
“可不敢带盗版 CD ,抓住一张罚一万— ”
“你开始给他们办探亲没有?”
“还才来了几天呢,哪里就能办探亲了?”
“怎么不能?你是 J-1 签证,你家里人办 J-2 ,好办得很。明天我带你去银行开个户头,存些钱在里面,就可以担保他们来探亲了 — ”
“赵亮他又改了主意了 — 他不想出来探亲 — 他想出来读学位 — ”
“噢,那好啊,挺有志气的嘛。嗯 —- 如果他愿意,他可以出来读我的研究生,只要他 GRE 托福什么的上了研究生院定的录取线,我可以保证录取他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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