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你心目中,我就是 --- 那样的人吗?”
“哪样的人?”
“就是只看重 ---- 外貌的人吗?”
“看重外貌有什么不对吗?我自己 --- 没外貌,但我也喜欢外貌漂亮的人 ---- 看见不漂亮的人 --- 我也不喜欢。谁不喜欢内在外在俱美的人呢?又没谁制定了法律,说没外貌的一定有内在美,或者内在美的一定没外貌 --- 。我这个样子,连我自己都不喜欢,我怎么能qiáng迫别人喜欢呢?谁说喜欢我的外貌,那她肯定是 ---- 在撒谎 --- ”
他说他去打听过整容的事,但医生说他这样的很难整好,因为他是小时候受的损伤,脸上那块骨头根本没发育长大,填填补补是没多大作用的。他还说改造一个人的内心比改造一个人的外貌容易得多,外貌的缺陷也并不是内在美的保障。
他们两人仿佛又回到了以前通信时期的某个阶段,谈话逐渐从自身抽离,慢慢滑向普遍真理,不再是探讨他们个人的历史或现状,而是放之四海而皆准的东西,比如外在与内在的关系,言论与行动的关系,男人与女人的关系,大人与小孩的关系,等等,等等。
讲讲说说之间,他们已经做出了几个菜,在桌子上放了一个小炭炉,烧着钢厂的优质煤块,上面座个小锅子,烧了汤,做成一个家常火锅,把豆腐鱼丸菠菜粉丝之类的东西放里面烫了吃,再加上从家里带来的腊ròu腊鱼,不算丰盛,但很实惠。
两个人烤着火吃火锅,吃得汗涔涔的,很舒慡。吃过饭,已经天擦黑了,huáng海说要去外面找旅馆住,石燕不同意:“现在到哪里去找旅馆?公车都停了,大家都回去过年了,等你一步一步跺出去找到旅馆,只怕到了明年了。就在这里呆一晚吧,反正年三十大家都不兴睡觉的 ---- ”
他没再坚持,答应留下来。她带他去钢厂澡堂洗了个澡,因为是年三十,没什么人,水量很足,洗得很舒服。回来后,他把客厅收拾收拾,她从卧室抱了两chuáng被子出来,放在沙发上,两人各捂一chuáng被子坐沙发上看电视。他似乎看得很认真,该笑的笑,不该笑的不乱笑。而她只是懒心无肠地看着,总是等到他笑了,她才知道电视上有了好笑的东西,为了显得自己也在看,便跟着笑一笑。但她心里老在想像如果他现在伸出手来握住她的手,她该怎么办,或者如果他把她揽过去,她该怎么办。
但他始终没伸出手来。
看到半夜了,她觉得累了,不想真的撑到明天早上,就道个晚安,进卧室去睡觉。她听见他关了电视,也关了灯,屋子里静了下来,黑了下来。
她是瞌睡到了眼皮上了才去睡觉的,但等到躺chuáng上了,反而睡不着了,慢慢回想她跟他的那些点点滴滴,觉得他说得对,最理想的爱人,当然是内在外在俱美的人,所谓爱上了一个仅有内在美的人,也不过是因为找不到内在外在俱美的人了,只好舍了一头顾另一头,世界上哪里有专爱丑八怪的人呢?她一直都不爱他的外貌,现在也不爱,只不过知道他人好,就不计较他的外貌罢了。
她想到那些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最终发生了点làng漫事的故事,觉得她对此也不反感,如果huáng海来找她,她一定会答应他,特别是想到他活了二十多年,又结了婚,有了名义上的妻子,而这个名义上的妻子可能还不时在他身边晃动,但他却从来没有品尝过做爱的味道,她很为他难过。她自己现在为了孩子起见,是不会想什么高cháo的,但她愿意让他享受一下。
有好几次,她都似乎听到了他走近卧室的声音,但屏息聆听,又似乎不是。她因为睡不着,就老是想上厕所,每次都得经过客厅,有几次还把他惊醒了,但他也只朦胧地跟她说了几句话,没别的表示,她有点失落,想起他说过的那句话:“不是我喜欢的人,送给我都不会gān那种事,怕玷污了我的清白 --- ”
她也听到他起chuáng上厕所的声音,那一夜,他们就像比赛上厕所一样,你上一趟,我上一趟,谁也不甘示弱,总听到开厕所门的声音,开灯的声音,冲水的声音,关灯的声音,关厕所门的声音,就是中间拉尿的声音没听见。她因为是蹲着的,又见huáng海在客厅,所以拉得特别谨小慎微,再加上她每次尿量并不多,所以拉得没声音qíng有可原。但是huáng海呢?她想起卓越每次上厕所都是弄出很大声响的,男人嘛,拉起尿来居高临下,又是动能又是势能,还能不拉出巨大动静来?难道huáng海因为怕她听见,是蹲下去拉的?
她就这么胡思乱想着,一直到快天亮了才昏昏沉沉地睡去。但还没睡多久,就听到有人敲门,她怕是卓越,正想警告huáng海别开门,但已经晚了,huáng海已经去开了门,然后是 两个人在客厅说话的声音。
“卓老师好早啊 ! ”
“你怎么在这里?”
“我到 D 市来办事,石燕她家让我给捎些年货过来,昨天去过你们家了,但是你们不在那边,我就找这儿来了 --- ”
艾米:至死不渝(99) 2008-03-01 08:08:35
石燕预感到今天有一场大闹了,像卓越这样疑神疑鬼的人,一本书都可以疑出一个私生子来,现在“捉jian在沙发”了,还能不大闹?她不怕别的,就怕弄得邻居们听见,这里是钢厂的宿舍,周边住的都是钢厂职工,有的很可能是她学生的家长,如果他们不调查研究,就认为她作风不正,联名跑到学校去要求开除她,那就糟糕了。
她赶紧穿上毛衣,把棉衣往身上一套,就边扣扣子边从卧室走出来,看见huáng海也套上了棉衣和毛裤,正在往腿上套外面的裤子。而卓越穿着黑皮茄克,手里拿着一双黑皮手套,腋下夹了个摩托帽,威风凛凛地站在一边,像看杂耍一样看huáng海跌跌撞撞往裤筒里钻。
她问了声:“这么早,你怎么来了?”
卓越知道是在跟他说话,闷声回答说:“太早了?打搅你们了?我走就是 --- ”
“大年初一的,昨晚守了岁,不在家里多睡会,这么早跑来gān什么?”
“ D 市的风俗,大年初一兴拜公婆的 --- ”
她知道他是来拉她去装门面的,推辞说:“现在谁还讲那些规矩?”
“你不讲,别人还要讲,你不能只为你自己活着,就当我麻烦你,请你今天跟我去我妈那边一趟吧,她这段时间身体不大好,但一直在念叨 --- 你和孩子 --- 她是为了孩子才退休的---如果你初一都不露面 --- 叫外人看见 --- 她还怎么做人?”
她听说他妈妈身体不好,就有点拿不下面子来拒绝他了,而且她自己也求他帮她装门面的,叫他在她父母打电话去他那边的时候别说他们分居的事。她抱歉地跟huáng海打商量:“我去他妈妈那边应酬一下,你再睡会,我很快就回来了 ---- ”
哪知这句话把卓越惹毛了,发脾气说:“露馅了吧?刚才还说是送年货过来的 ! 送个年货,就算你远途,歇个一晚也就够了,还要呆在这里扎根?那就不是送年货那么简单了吧?”
她也发脾气了:“你管我那么多gān什么?我的朋友,呆在我家,想呆多久呆多久,关你什么事?”
“不关我的事?我是你丈夫,你的家就是我的家,我不欢迎谁,谁就得离开 ! ”
“笑话 ! 你根本不是我的丈夫,你那个结婚证是搞假搞来的,我没到场签字,不算 ! ”她看见两个男人都扬起眉毛张开嘴巴,让她没来由地想到“扬眉吐气”这个词。卓越的眼睛又可以算得上炯炯有神了,不过在她看来都是凶神,而huáng海的眉毛仍然是一边高一边低,但她看了心里很高兴,因为这说明他知道事qíng真相了,他昨天那样畏畏缩缩,肯定是怕影响了她的婚姻,现在他知道她的婚姻不过是“伪婚姻”,他就不会那么畏畏缩缩了。
卓越忿忿地说:“你不承认?你早gān什么去了?一纸婚书,难道是你想承认就承认,想不承认就不承认的吗?”
“假的东西,我为什么要承认?我告诉你,这是我的房子,写在我名下,钥匙在我手里,你在这里耍什么威风?我连你都可以赶出去 ! ”
“一个人还是讲点脸,尤其是人民教师,这里住的都是你学生的家长,你这样在光天化日之下跟人乱搞,还有理了不成?”
“谁跟人乱搞了?你才跟人乱搞 ! ”
huáng海cha嘴说:“卓老师,你要带石燕儿去你妈妈家,尽管带就是了,但只要石燕儿没赶我,谁也不能把我从这里赶走 --- ”
卓越调转枪口对付huáng海:“你也是个有妇之夫,chūn节期间,不在自己家里陪自己的爱人,跑到别人家里来纠缠别人的老婆,应该也不是什么值得夸耀的事吧?”
“如果我的妻子愿意我陪她,我一定会陪着她;如果我妻子不愿意我陪她,我也绝对不会死乞白赖地要陪着她 --- ”
“哼,你妻子不愿意你陪,你也不能死乞白赖陪别人的妻子呀 ! ”
石燕说:“是我叫他留下来的,他昨天就要去住旅馆,是我叫他不去的,我叫他陪我的。大年三十你连个人影都没有,我有个朋友陪陪你还有意见?”
卓越冷笑一声:“我有什么意见?一个人自己不要脸了,别人还能帮她要到脸?”
huáng海说:“卓老师,请你不要用这样的语言说自己的妻子 --- ”
卓越又调转枪口:“我的妻子?你刚才听见了的,她把她自己当成我的妻子吗?她从来就没把她自己当成我的妻子,她从来就是跟你暗中勾搭,只是因为过不了你那张鬼脸关,才会找我这么一个垫背的 --- ”
她生怕这话伤了huáng海的自尊心,声明说:“你说错了,我从来没有把他的脸当一道关,我是因为他有过那段初恋才耿耿于怀的 ---- ”
huáng海叫道:“燕儿 ! 我那不是初恋 --- ”
卓越鄙视地说:“‘燕儿’也是你叫的?真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 --- ”
“为什么‘燕儿’不是我叫的?我在心里一直都是这样叫她的,在你认识她之前我就是这样叫的了,只不过我没你那么自信,没敢当她面叫出来而已 --- ”
卓越打断huáng海,说:“你不自信说明你还有点自知之明,如果连你都自信了,天下个个都有理由自信了。我警告你,你现在是有妇之夫,她现在是有夫之妇,你们之间,还是注意一点影响,不要搞得臭名远扬 ! ”
石燕说:“人正不怕影子歪,我们行得正,坐得端,有什么影响不影响的?”
52书库推荐浏览: 艾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