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笑了一下:“我根本没注意她的长相 --- ”
她不知道他这个决心是什么时候下的,也不知道他这个决心有多坚定,但她心里有种很难过的感觉,不知道是为谁难过,就是觉得心里堵堵的,她不解地说:“怎么你这个人是 --- 这样的?这都什么年代了?你还 --- 学 《 早chūn二月 》 里的人?”
“我只是黔驴技穷,才想到这么个拙劣的方法 --- ”他正面直视着她说,“反正我是个 ---- 残次品,不会有谁真正 --- 喜欢我 -- 还不如拿来 --- 救一个人 ---- 也算废物利用---”
“谁说你是个 --- 残次品?”
“这还用人家说出来?自己心里清楚得很,别人心里 --- 也清楚 --- ”
她见他毫无顾忌地把整个脸对着她,好像故意让她看见他的“残次”一样,不由得感到他的所谓“别人”,就是在说她。她声明说:“我没说你是 --- 那个 --- 残次品啊 --- ”
“你没有,而且我相信你心里也没有这样看待我,”他很诚恳地说,“你是一个 --- 好人,你能看到 ---- 皮肤以下的东西 --- ”
“你别瞎夸我了 --- ”
“我不是瞎夸,是真的,不然你就不会跟我jiāo往了,”他赶快更正说,“我不是说那方面的jiāo往 --- 我是说 --- 同学之间的 --- jiāo往。你可能不知道,我们班上的女生都不敢跟我jiāo往,别说jiāo往了 --- 望都不敢望我一眼 --- ”
她安慰他说:“没那么 --- 严重吧?这可能都是你的心理作用 ---- ”
“是真的 --- ,所以我说你很 --- 与众不同 --- ”
他的声音很诚恳,似乎还充满了感谢、欣赏等一系列的东西,她以为他要表达什么了,连忙低下头,手在桌上瞎划。
但他没表达什么,只无声地坐了一会,说:“时间不早了,我送你回学校去吧 --- ”
她有几分失望,但又有几分庆幸,这样也好,至少不会失去他这个朋友。通信了这么久,她好像已经习惯于有这么一个朋友说说话了。这次又在一起单独接触了几次,好像又习惯于有这么一个朋友陪伴了。如果他突然从她生活中消失了,那她还是会很遗憾的。但是如果他真的表达了,那她又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说不行吧 ,会伤害他的面子和感qíng;说行吧,又怕伤害了自己 --- 的面子。
她的直觉告诉她,如果huáng海对她表白一次,而她没答应的话,那他是不会再来找她了的。她在心里抱怨说,真不知道现在的男生是怎么搞的,个个都象是皇帝的女儿不愁嫁一样,至少也是象国营商店的售货员,好像根本不愁东西卖不卖得出去,趾高气扬的,不象gān个体的人,你从他店铺前面过一下,人家就会上来推销生意,哪怕你说了一百遍:“我不买了”,人家仍然要三番五次地向你推销,你发了脾气,人家还能把价格向下调一点。
可是现在的男生是怎么啦?一个个都“翘巴巴”的一样,追个人也追得不紧,人家稍一反对,他老人家拔脚就跑。她很羡慕书里面写的那些爱qíng故事,差不多都是男主角紧追,女主角逃避,但不管女主角怎么逃避,有的甚至已经嫁了人了,那男主角仍然紧追不放,那才叫爱qíng ! 可惜的是,她没生在那个年代那种国度,身边只有这些一拒就逃的家伙。
所以她暗自庆幸,huáng海今天没把那个一次xing的、“过时不候”的、“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的、“行就做qíng人,不行就做敌人”的表白说出来,那至少还有朋友可以做。
从餐馆出来,两个人好像都qíng绪不高,回去的路上两人没说多少话。临分别的时候,她jiāo代说:“你明天去‘五花ròu’那里之后,记得告诉我 --- 你到底拿到那个 --- 底稿没有 --- ”
“好,我一定会告诉你 --- 我给你打电话行吗?”
她想了想,说:“行,你就给我打电话吧。”
她把她上课的时间大致给他说了一下,还许诺说明晚不去自习室,就呆在宿舍里,免得错过了他的电话。她觉得她这是为了知道采访结果,不是为了自己的私事,感觉很大方。
那天石燕回到寝室之后,老是睡不着,老是回想起今天发生的一切,一会为矿难死者难过,一会为他们的家属难过,一会又想起huáng海说的要去跟“五花ròu”结婚的话。她不知道huáng海是不是在用这个方法试探她,她觉得有点象,不然的话,他也用不着在她面前说这个,结婚就结婚,关她什么事?何必费心告诉她?不就是为了看她反应吗?她回想了一下,觉得自己的反应有点过火,但还说得过去。
过了一会,她又觉得他不是试探,因为他知道她是“与众不同”的,也就是说,他知道她不害怕他的长相,敢跟他接触。问题是他知道这一点了,还在她面前说要跟“五花ròu”结婚,分明是没有追她的意思。说不定是他觉得她对他有好感,而他不喜欢她,瞧不起她这个破校生,才故意说要跟“五花ròu”结婚,好打消她的企图的。
她这样一想,就把自己想得很心烦:你算个什么呀?还这样防备我?我有说喜欢你吗?我答应跟你去采访,是因为你说我是女生,采访比较方便,不然的话,我才不跟你去呢 !
奇怪的是,她这样想的时候,心qíng反而平静了,生了一小阵气,就对自己说:算了,从明天起,再不管huáng海的事了,本来就怕别人看见跟他在一起了,现在他还这么 --- 自作多qíng的 --- gān脆不理他了。
她想到这里,心里轻松了,很快就呼呼地睡去了。
第二天她一整天都在等huáng海的消息,猜测会是个什么结果,可能“五花ròu”昨天是骗他们的,根本没什么底稿,那样的话,最坏的结果就是huáng海损失了两百块钱,不算太坏。另一种可能,就是huáng海拿到了那个底稿,但发现没什么用,于是huáng海告诉“五花ròu”,说要跟她结婚。
她想象“五花ròu”一定是跳起来接受这个求婚了。“五花ròu”那么老了,而他还这么年轻,又是名校大学生,前途无量,至少会有一份固定工作,一份固定收入,说不定还能把“五花ròu”跟孩子办到大城市里去,那“五花ròu”能不高兴?能不接受?但她也想到另一种可能,虽然有点异想天开,但也不是完全不可能,那就是“五花ròu”嫌弃huáng海长得丑,拒绝他的这种帮助。
石燕比较喜欢这后一种可能,觉得这样就可以使huáng海避免犯一个终生大错,但她又想,如果连“五花ròu”这样的人都嫌弃huáng海长得丑了,那对他的打击不是太大了吗?
总而言之,这事是太离奇了,使她急于知道事qíng的进展。但huáng海第二天一天都没来跟她联系,她除了上课,其它时间都是呆在寝室里,连打饭都是很快地来去,生怕错过了他的电话,但她们楼的门房一直没来叫她听电话。一直等到晚上十一点多了,还没接到huáng海的电话,她有点不安了,不知道是不是门房故意不来叫她听电话的,或者是在楼下叫了,但她没听见。
她跑到楼下门房那里去问了一下,门房说绝对没人打电话来找她,说得那么肯定,又那么诚恳,使她不得不相信。她怏怏地回到楼上寝室里,胡思乱想了一阵才睡着。
接下来的两天,她仍然在等huáng海的消息,但他仍然没打电话来。她有点着急起来,会不会采访出了问题?huáng海说过,这种采访调查一般是不受人欢迎的,既然他想揭露煤矿领导的疏忽失职,糙菅人命,那煤矿会放过他?那天那司机的态度就很不好,没把他们送到采访地点就让他们下车,后来又不来接他们,也许那司机是得了钢厂领导的旨意,故意这样gān的?也许钢厂跟煤矿方面勾结起来,派人把huáng海暗算了?
她打了个寒噤,但马上就觉得自己有点想入非非了,搞得跟电影或者小说的qíng节似的,现实生活哪里会有这么戏剧化?即便有,也不会被她碰上。很可能huáng海就是她猜的那样,以为自己是个名校生,了不起,以为她这个破校生一定会喜欢他,而他生怕牵连上了,于是在自以为看出了端倪的时候就跑掉了。
最后,担心还是战胜了面子,她跑到楼下门房那里借电话用,往huáng海给她的招待所号码打了个电话。接电话的好像是招待所总机,问她要接哪个房间,她说了huáng海的房间,总机帮她接通了,但听电话的不是huáng海,而是一个东北口音的男人。她一听就慌了,连忙挂了电话。
现在她更担心了,是不是huáng海已经被人暗算了?还是被人软禁起来了?或者是知道有人要暗算他,就躲起来了?
艾米:至死不渝(8) 2007-09-03 06:12:16
一想到huáng海可能被人暗算了,石燕就不由自主地联想到闻一多、李公朴被国民党特务暗算的事,她脑海里就浮现出一个典型的特务形像,头上戴个鸭舌帽,鼻梁上架付墨镜,手指间夹着一支烟,跟踪在huáng海身后,一直跟到离“五花ròu”那破烂工棚不远的地方,确定四周无人可以作证了,那特务就把烟头朝地上一扔,用穿着皮鞋的脚狠狠捻碎,然后就掏出枪,对准huáng海砰砰几枪。
石燕把自己想得脊背发凉,只好安慰自己:现在是和平时期,又没有国民党特务,怎么还会有暗算的事呢?但她又跟自己争论说:和平时期就没人搞暗算了?难道暗算是国民党特务的专利?她想起她爸爸说过,“特务”其实就是“特殊任务”的意思,哪个党都有“特殊任务”,所以都有执行特殊任务的人,也就都有“特务”。即便我们党真的没特务,但煤矿领导就不兴培养几个特务了?
现在她连自身的安全也担心起来了,如果煤矿领导真的不想让这事传出去,恐怕会连她也一同捎上,因为她也参与了这次采访,虽然她根本没看见那封信的底稿,但煤矿领导那伙人怎么知道这一点呢?还不是以为她既然也去了“五花ròu”家,肯定是什么都知道了?
她觉得自己真是冤枉,一点都不知qíng,却被人当作“知qíng人”来暗算,她恨不得提着个锣到街上去吆喝一番:“我不是知qíng人,我没看过‘五花ròu’的底稿,我不知道矿难是不是煤矿领导的责任”,或者直接跑到煤矿领导那里去说自己不知qíng?那煤矿领导会不会认为她这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说来说去,这都怪huáng海,千里迢迢的,怎么想到跑这里来惹这个麻烦?但她马上想到这事还是她自己挑起来的,如果她不在信里描述 D 市煤矿工人和钢厂工人的恶劣生活环境,huáng海怎么会想起跑这里来采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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