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对卓越的事不感兴趣,但她弟弟很感兴趣,每次吃饭都要提这事:“姐,卓哥他参加游行没有?肯定参加了。卓哥肯定是带头人,他上次就说了,他是生不逢时,没遇上乱世,不然早成英雄了,这次他一定不会错过。哼,我比他还生不逢时,又不逢地,住在这么个破地方,外面闹吼了,我们这里还一点动静都没有 --- ”
她妈妈警告说:“你小孩子家,少管这些闲事,好好学习,争取考个好大学。真不知道这些大学生是怎么想的,人家高中生拼死拼活想考大学,他们这些考上了的,却不好好读书,要搞什么游行 --- ”
她弟弟反驳说:“你不懂,人家那是关心国家大事,现在中国这么多贪官,不该反一反哪?再不反,以后连高考都废除了,专门让那些高官的子弟去上大学 --- ”
她妈妈一听贪官连高考都要废除,着急起来:“怎么能连高考都废除呢?那我们这些没权没势的人,孩子不连上大学的机会都没有了?什么时候废除?能不能等你今年考上了再废除?”
他爸爸说:“你听他乱说,高考怎么会废除?废除了全国人民不都起来反对?我看主要还是针对贪污腐化的。这个贪污腐化呢,也的确是很严重,但是这些学生七闹八闹就能改变了?俗话说,秀才造反,十年不成 --- ”
他弟弟不同意:“谁说秀才造反十年不成?五四运动不是秀才搞起来的?连中国共产党的几个创始人都是秀才呢 --- ”
她爸爸斩钉截铁地说:“我不管你谁是秀才,反正你不准参加这些活动,你好好读你的书 --- ”
她弟弟说不过她父母了,就把卓越拉出来堵他们的嘴:“我懒得跟你们说,你们都老了,不懂现在的局势。你问问姐,我保证卓哥参加游行了 --- ”
她父母马上来向她求证,她慌忙推脱:“我不知道他游没游 --- ”
她妈妈问:“你每次跟他打电话就没问过他一声?”
她从来没跟卓越打过电话,但每次为了解释为什么打个电话要那么长时间,总是说给卓越打了的。 她支吾说:“我问他这gān什么?搞不好他还以为我管他像管孩子一样呢 --- ”
她打电话问huáng海参没参加游行,huáng海说:“主要是学生在搞,我们这些工作人员,都要上班的,哪里能随便跑出去游行?”
“晚上呢?你晚上 --- 没去?”
huáng海迟疑地说:“燕儿,我现在 --- 对这些 --- 都不关心 --- 我的世界只有你和靖儿 --- 我只想能早日跟你和靖儿在一起 --- 别的事 --- 都在其次 --- ”
过了几天,她弟弟带回来几张报纸:“来,你们自己看看,中央机关的人都上大街游行了,你们还说游行不对,如果不对的话,中央怎么会支持?”
这下轮到她父母傻眼了。
她突然想起卓越的话:女人误国。
艾米:至死不渝(106) 2008-03-14 04:53:40
石燕听了huáng海的话,心里的不安和骄傲来了个四六开。骄傲的当然是她和靖儿平分了huáng海的整个世界,不安的则是怕自己拖了他的后腿,让从前那个热血青年变成了一个对社会漠不关心的人。她提醒他说:“听说中央都表态了,支持学生运动,你不参加会不会 --- ”
huáng海的消息好像比她还闭塞:“中央都表态了?没听说啊 --- ”
“我看报纸上说的,说中央机关的人也上街游行去了 --- ”
“噢,是这样。中央机关的人去游行也不等于是中央的意思嘛。”huáng海开玩笑说,“如果中央都号召大家游行了,我就不用去了,人肯定够多的了;如果中央没号召,我更不用去了,去了也是白去 --- ”
“为什么?我觉得你以前是很 --- 关心国家大事的 --- 我不希望你现在因为我 --- ”
他迟疑了一阵,说:“我以前也说不上关心国家大事,我去的都是基层,只不过是看见了几件不合理的事,想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帮忙纠正一下,结果是什么也没办成,还连累你跟着我担了些心。现在这事,说实话我不是很懂,不知道学生游行到底要达到什么目的 --- ”
“不是反贪污腐化吗?”
“贪污腐化也不是这样可以反下来的 --- ”
她发现他现在跟她爸爸的落后程度差不多了,不由得问:“那你说要怎么样才能反下来?”
“我也搞不清,所以我gān脆不参加 --- ”
她没再多问,因为她担心的无非是他为了她和孩子就磨灭了他自己那点青chūn朝气,既然他不参加是因为他对这事搞不清,那就不是她的责任了。不知道为什么,她好像有点不认识他了一样,总觉得他变了很多,不是从前那个huáng海了。
她跟姚小萍说起这种感觉,姚小萍说:“他现在哪里还有心思搞这些?我看他以前搞什么社会调查,也是为了跟你套近乎,不然gān嘛跑那么远到 D 市来调查?他 A 大附近难道没有煤矿吗?现在他已经把你追到手了,当然对这些事不感兴趣了,一门心思想出国。我看你们这事危险,他得把那个老婆办出国去,难道你还想他出了国一转手就把老婆送到前男友那里去了?人家肯定早就结婚了,就算没结,也不会要这么一个疯疯颠颠的女人,还不是该你huáng海吃不了兜着走?我看你这辈子都别想他跟他老婆离婚了 --- ”
她硬气地说:“我要他离婚gān什么?”
“你不要他离婚,难道你甘心给他做地下qíng人?做一辈子第三者?”
“我也不给他做地下qíng人 --- ”
“那你想怎么着?跟他分手?”
她说起这事就很心烦,但每次又不知不觉说到这上头去了,只好自己打自己嘴巴,掐断自己提起来的话题:“算了,不说这事了,你那边怎么样?”
“一上来就准备告诉你的,被你抢了先。你们家卓越前天被人批了 ---- ”
她有点吃惊:“是吗?为什么?”
“我听严谨说,他们头天半夜跑到食堂门口去贴的大字报,第二天早上去打开水的时候就看见被别人用红笔批了好多字,说他们是想‘摘桃子’,还有人要求查明究竟是谁贴的,说贴这个东西的人是别有用心,想浑水摸鱼,叫大家都擦亮眼睛,发现线索随时报告 --- ”
她嗅出了很qiáng的火药味,不解地问:“为什么说他们摘桃子?”
“我也不懂,所以专门跑下去看了一下,他们贴的东西已经被人撕得乱七八糟了,好像是替卓越的导师做宣传的,大概是chuī捧他导师才是学生运动的领袖 --- ”
这个倒不令她吃惊,卓越一向都是很chuī捧他导师的,但她没想到他chuī捧导师会遭到这么多人反对,难道他跟他导师是站在中央对立面的?
她还没把这事搞清楚,就传来卓越受伤的消息,电话是姚小萍打过来的,上班时间打到她父母单位,她爸爸跑回来叫她去接电话,跑得气喘吁吁的。她一看电话叫得这么急,腿脚就软了,也不知道自己在怕什么,就觉得心慌意乱的,怕得要命。到了父母的单位,姚小萍已经把电话挂了,大概是让她打过去。她顾不得父母单位还有那么多人在那里上班,径直就用公家电话打了过去。
姚小萍等在门房没走,电话一响就接了:“石,你先别急,听我慢慢说。是这样的,前天你们家卓越叫上严谨跟他一起去 M 县联合领导那边的一个什么行动,我知道没好事,所以不让严谨去,但那家伙现在胆子飞大,我jiāo待又jiāo待,他还是跟卓越跑去了。结果前天就打电话回来说 M 市那边的群众觉悟太低,瞎搞一气,跟警察发生了冲突,卓越被打伤了 --- ”
她是个无论看见谁手被划伤都要腿脚发软的人,一听到这话就发起抖来:“要 --- 要紧吗?”
“应该没有生命危险,也没伤着骨头,但是头上身上都 ---- 有些伤 ---- ”姚小萍安慰说,“你不要着急,不会有事的,他妈妈已经找车把他弄回 D 市来了,住在一医院里,可能过两天就能回家,我这两天一直在往医院跑,现在才有时间给你打电话 ---- ”
她感激说:“谢谢你,你 --- 也算是在帮我的忙了,我现在 --- 不方便 --- ”
“你不用回来,好好照顾你和孩子就行,这边有我和他妈妈,还有 ---- 姜阿姨 --- ”姚小萍好像猜出她在想什么,赶快解释说,“是这样的,卓越这次受伤,完全是为了保护严谨他们几个和那里的学生。严谨说本来是不会有事的,如果他们按卓越说的做,就不会发生矛盾。但那边的头儿是个乡巴佬,完全不懂策略,再加上有几个劳改释放的人也在里面夹七夹八,刚好看见了那边公安一个姓陈的,听说是他们几个的仇人,那几个家伙就冲上去掀翻了人家的摩托,还想冲人家公安局,一下就把事qíng闹僵了。卓越看出事qíng不对,叫严谨他们几个先走,他在那里劝说那些闹红了眼的学生撤走 ---- 结果 ---- 挨了打 --- ”
“是 --- 是 --- 谁打 --- 打的?”
“那些人闹红了眼睛,还不是乱打一通?可能两边都有人打了他 --- ”
她不知道是哪根筋被感动了,居然流下泪来,仔细询问了卓越的伤势,一直到姚小萍赌咒发誓地说真的不要紧,才挂了电话。
她一挂电话,她妈妈就冲过来问她:“怎么啦?是小卓他 --- 出事了?”
她看见同办公室的人都望着她,心里有点怪她妈妈不懂眼色,故作平静地说:“没有 --- ”然后不管别人怎么关心,她抱上孩子就离开了她父母的办公室。
她妈妈追了出来,一再询问是怎么回事,她只好说实话:“姚小萍说卓越被人打了 --- ”
她把她知道的事qíng经过讲了一下,她妈妈抱怨说,“他放着自己的书不好好教,跑到 M 县去gān什么呢?你快打个电话给他,叫他再别这么冒冒失失,几十岁的人了,又不是小孩子,都有家有口的了,也不想想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爱人孩子怎么办 --- ”
她咕噜了一句:“你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 --- ”就懒得理她妈妈了。哪知她妈妈马上就找了一个第二天去 D 市的便车,叫她爸爸亲自跑一趟,去看看卓越,再看能不能把卓越接回“dòngdòng拐”来养伤。她进退两难,不知道是该阻拦她爸爸去 D 市,还是跟着她爸爸去 D 市。
晚上的时候,她又跑到她父母单位去打电话,是打给huáng海的,支吾了半天,才说出她爸爸想把卓越接回来养伤的事。huáng海说:“燕儿,你父母想把他接回来养伤,是应该的,你千万不要因为我的原因影响你做你该做的事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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