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年像是一幕戏起承转合,在命运的跌宕和分离中,让沈皓看清了他这一生所求,正如他很早以前,在陆宸消失之后就对自己说,如果能再一次找回这个人,他再不会觉得陆宸付出的一切是理所应当,他会虔诚地守护和珍惜。
大家表面上还算客气和乐地吃了一顿饭,席间陆宸的母亲一直沉默不语,沈皓看陆云兴致缺缺,也没好意思问些什么。毕竟他知道当初沈向晚伺候陆云尽心尽力,要陆云一下子接受他这个大老爷们,可能还没那么轻巧。
吃完饭以后陆老爷子拉了陆宸下棋,沈皓在旁边正襟危坐着,脸上一本正经,心里却惴惴不安,陆宅的气氛岂止一个怪异了得。
陆章看起来谈笑自若其实这老狐狸jīng明着呢,稍有个不注意惹了老爷子那能有好果子吃?
肖景和喝着茶坐在沙发一角沉默不语,像是在想什么心事,开玩笑,现在的肖景和可是B市一把手,只手遮天的人物,未来国家领导人的候选人,炙手可热,老虎表现得再温和无害那也是吃ròu喝血的好吗?!
陆云就更怪了,坐在窗边的扶手椅上看着一本画集,从头到尾一言不发,不管是她老qíng人肖景和还是她爹一概不理,也不鸟陆宸和沈皓,简直就差将他们视若空气一口chuī散了,沈皓下意识觉得陆云肯定心理不正常,就像连城说的,她的世界只有她一个人,而且多是一个人的悲伤。
沈皓不由得就同qíng起来陆宸了,这要多大的心理承受能力才能应付得了这一帮变态种子选手啊,这绝对是种jīng神折磨,要是让沈皓和陆云他们呆上十天半个月,估计整个人都能让整的神经过敏了。
沈皓看着正和陆章下棋的陆宸,表qíng专注,狭长的眼睛微微眯起来,鼻梁挺直,薄唇紧抿,脸庞的线条堪称完美,都说时间又像杀猪刀又像擀面杖还像喂猪的糠,可是却都无损于陆宸丝毫的美貌,陆宸现在不复以前的阳光明朗,但是自有一种越发成熟深邃的魅力,像是陈年的酒一样香醇诱人。沈皓看着他波澜不惊的表qíng,骨节分明的手指执黑色棋子,眉头微皱,两指压住棋子往下一落,那一刻简直让人恍惚,他身上就是一种涤dàng时光的气质,即使活在千百年前也毫不违和。
沈皓深深叹了口气,他觉得陆宸活得比所有人都要累,明明只是ròu体凡胎血ròu之躯,却偏偏无时不刻都要把自己伪装起来,在公司如此,在亲人面前也是如此,不分内外亲疏,他总在克制。可能是因为从小就没人为他的喜怒哀乐买账,所以他不得不学会伪装成别人希望看到的面孔。
沈皓只要想到陆宸从小到大都是一个人这么忍过来熬过来的,就觉得难以制止的心酸。想他沈皓有奶奶疼、有他爹供养,还有三两好友和一帮狐朋狗友,有时尚且觉得孤独,觉得不满足。而从来什么都没有的陆宸,到底是怎么长到这么大,还能好好地坐在他身边啊。
沈皓正满腹感慨地思索这诡异的家庭和陆宸悲惨的命运,突然陆云走过来,挡住了他的光线。沈皓赶紧站起身来道:“伯母……”
陆云朝他点了点头,冷若冰霜的一张脸上没有多余的神qíng,陆云清瘦,穿着一件白色的宽大针织衫,有些弱柳扶风的味道,虽然一把年纪了,倒是不很显老。
“沈先生,你和我来一下,我有话和你说。”
(3)
“沈先生,你和我来一下,我有话和你说。”
沈皓愣了一下,就见陆宸放下棋子站了起来抓住沈皓衣袖道:“妈,怎么了?”
陆云脸上显出一丝黯然,沈皓赶紧握了握陆宸的手示意他没关系。要是肖景和或者陆章找他,他倒是还有点怕死的很难看,别看那爷俩年纪大了,但战斗力可不能低估,说不定还藏了什么伤害xing武器,老爷子这种机关枪火箭筒原子弹都摸过的人,那是能小觑的?陆云倒是无所谓,这么个弱质女流,还病恹恹的,还能把他沈皓怎么着了?
沈皓推了陆宸一把,眯起一双桃花眼对着陆云道:“伯母带路,我这就和您来。”
陆云带着沈皓上了二楼,陆宸一直在下面仰头看着,直到门磕上,陆章才看着陆宸啧啧嘴道:“至于么,真不明白你是怎么想的……别看了,这盘棋陪我下完。”
沈皓随着陆云进了一间屋子,光线有点暗,百叶窗合着,还半掩着纱帘,沈皓心中腹诽,这陆云绝对心理yīn暗,活动地域都这么晦暗,真难为陆宸从小和她在一起还能长得那么根正苗红阳光正直。
沈皓眼光瞟了几下,发现这是一个套间,里面是浴室和卧室,外面是间画室,沈浩想起陆宸说过,他妈算是个画家,这下上了心,仔细看了看房子里几块画布上的作品,基本是以油画为主,色调偏冷色调,多为景物,且很多幅都是夜空和深海,看着虽然有种广博浩瀚之意,但以沈皓一个俗人的眼光来看,不免又有些yīn冷。
陆云靠着墙神色平静地开口道:“其实你不适合他,我不是说xing别,是说xing格。”
沈皓苦笑道:“伯母,其实我xing格也没那么差吧……”
陆云打断他道:“我不是怪你,陆宸已经说了,我们不接受你,也就相当于不接受他。他从来没有对不起过我们,但也没有多爱我们,他心中无爱无恨,随时可以为了你和我们一刀两断。”
说着,陆云的表qíng冷了下来,嘴角却轻轻挑起,自嘲似的,口吻微妙:“就像当年的我一样……”
沈皓脑中警铃一响,这陆云该不会是被肖景和辜负了以后都对世界绝望了吧?不过细细想来,陆云这么个才貌双全出身高贵的女子因为痴心错付误了一辈子,后半生颠沛流离孤苦无依,一下子从天堂到地狱,也难怪变成这幅样子。
肖景和另寻他人结婚生子,虽说和陆云再无瓜葛,却给自己儿子取名“肖云”这一个云字,说明他对陆云也不是全然无qíng,也只能说这qíng分并不是那么深重吧。
沈皓觉得陆云这一辈子的不幸,着实也不全是陆章和肖景和的错,也是她自己死要面子活受罪,这不是no zuo no die吗?!
沈皓摸了摸鼻子,突然觉得自己也没什么立场指责陆云,他不也自作孽过么?死要面子活受罪的事儿他可最擅长了,简直是无师自通的小天才!哪有资格指摘陆云啊!
陆云看沈皓皱了眉头,叹口气道:“算了,孩子,我们也不是埋怨你,这两年我多多少少知道一些,陆宸和向晚没有感qíng,他苦苦煎熬,想必你也不会好受。我一直很遗憾,要是他能接受向晚就好了,她是个好女孩,她爱一个人就会全心全意,没有保留地奉献。可惜,感qíng的事……”
沈皓急得鼻头都见了汗,咬了下嘴唇道:“伯母,我知道我以前不懂事、任xing,可是你放心,以后我会好好照顾陆宸的。我也是真的,非他不可……”
陆云看了沈皓好一会,脸色才慢慢好起来,竟然还露出了一点转瞬即逝的笑意,说道:“你年龄也不小了,家世也好,这些年却一直在等陆宸。这些我们都是知道的,不然也不可能接纳你。”
陆云沉吟道:“我找你,不外乎也是想说,从小到大,我亏欠了陆宸许多,到最后想要弥补的时候,却发现陆宸已经再也不是那个需要人安慰和拥抱的小孩子了,于是无从下手,只好袖手旁观。”
陆云抬起头,望向画夹上的一张照片,苦笑道:“陆宸运气不好,有这么让他失望的父母。但凡他有的成就,他那些好的地方,都是因为他自己的努力和真诚,但是他不好的地方,是因为那些伤害他和让他失望的人和事,比如我,或者也有你?“陆云摇了摇头道:”可是现在,我再也弥补不了他什么,现在他需要的,也只有你了。”
沈皓心中动容,苦笑道:“伯母,其实陆宸也很在乎你……”
陆云抬手打断他道:“不提这个了。为人父母,即使再不称职,也都是下意识站在自己孩子这边。想必你父亲也是,他对陆宸使了些手段,把陆宸bī到走投无路,但恐怕现在也不会有多少悔意吧?说不定还会怪陆宸欺负了你?”
沈皓摸了摸鼻子,心想这女人看起来神神叨叨的没想到还挺有智慧……
沈皓顺着陆云的目光装作若无其事地样子打量刚才画夹那张照片,他仔细看了下,好像不是照片,只是画的很bī真,是一个老旧的天台上,吊着一些chuáng单衣物,天台旁坐着一个脊背挺直的少年,穿着白色的衬衣,在暮色huáng昏里,背影显得落寞却唯美。
沈皓倒吸一口气,觉得那背影有种似曾相识的熟悉感,他试探着问道:“伯母……这个是,陆宸吗?”
陆云从画夹上取下那张手掌大小的画,打量许久,叹道:“是陆宸,这是他初中的时候了吧……想想真快,十几年就这么过去了。”
陆云看沈皓一直盯着那张照片,两指夹着照片递给他道:“我没有什么陆宸的照片,只是画了几张,这个你喜欢,就送给你。”
沈皓喜出望外地接过那张画来,捏着那薄薄一张纸却是满心欢喜,小心翼翼放在西服内侧的口袋里。
陆云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有些人错过了就是一辈子,但你们很幸运。来日方长,好好对他,他这一生失望太多,希望你让他以后再无失望。”
沈皓不怕人拳脚相加bào力相向,就怕这种温qíngpào弹,沈皓心中酸涩,怀中揣着那张小画的地方发烫又发闷,陆云柔弱无骨的手拍在他肩膀上,看似微不足道却真的重若千钧。
即使已经爱那个人爱到无可救药,他也觉得不够,不知该怎样才能弥补偿还他曾经一无所有的时光,他有时候看着泰然自若的陆宸会感到迷茫,好像他的那些心疼简直是无中生有一样,可是不能因为这样,他们就真的都装作若无其事。虽然世上没有感同身受这回事,但既然爱一个人,就不能对他的曾经视若无睹。
陆云说她要休息了,沈皓下了楼,陆宸刚好和陆章下完棋,肖景和日理万机,沈皓刚上去没多久秘书就来接他回市政府了,老爷子也让人伺候着穿了大衣,整理着袖口说道:“你妈这里你不用担心,她虽然不愿意和我回去住,但是等你姥姥身体好些会经常来陪她。不过,你要是有空也多来看看她。”
陆宸把手杖给陆章递过去,点头道:“我会的。”
沈皓回去的路上不知怎么的有点晕车,幸好陆宸的房车后座宽敞,陆宸拉了他躺在自己腿上,给他按太阳xué,轻声道:“怎么好好的开始晕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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