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山上的慕容纸_橙子雨【完结】(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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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纸,那么久了,你还是连骗人都骗不好。我以后……要怎么放心?”

  “你这样,我要如何放心……留下你一个人在世上?”

  “……”

  “我不想死。阿纸,我不想死。我舍不得你,我想陪着你,我还想要多点时间……能陪在你身边守着你。”

  慕容纸恍恍惚惚,只觉得肩上突然一沉,只来及堪堪抓住谢律下坠的身子。

  “你怎么了?谢律?!你振作点!”

  嗯?我……我?谢律还能清楚听得到慕容纸的声音。可是抬起头,眼前却只剩一片漆黑。

  奇怪了,我怎么什么都看不到了。

  阿纸,我在哪儿?你又……在哪儿?

  谢律茫然伸出手去,像是想要碰触什么,却什么都没有碰到。整个人如坠万丈深渊,便再什么都再不知道了。

  ***

  昏暗的房里,烛火让影子显得森然鬼魅。慕容纸惨白着一张脸,银针扎在谢律手腕,没有任何反应。

  “师父,师父!您休息一下吧!师父,您就别白费力气了!他的脉象太弱,身子也油尽灯枯,他不行了,您该比徒儿清楚的啊!”

  “不会的……不会……不该!不该这么快的!”

  “这还哪里算快?巫蚕血蛊本就是无药可解、小半年内一准毙命的毒蛊。他本能撑活那么几个月已是奇迹,何况中途又用了‘羽化’,那日没当场死掉已是很不容易,撑到今天,也算是奇迹了!”

  明知道夜璞说的没有一句话是错的。可慕容纸却还是片刻不肯离开,只叫他和阿沥继续去煮药,自己针石俱上,一寸寸扎进谢律gān瘦的皮肤之中。

  谢律气息奄奄地安静地躺着。小腹虽然微微凸起,里面的蛊虫却安安静静没有发作。

  不是疼了,也不是肠穿肚烂,只是……到时候了而已。

  只是他的身子,终于已被蚕食消耗到了qiáng弩之末。

  已经……没有法子了。

  这些时日,慕容纸眼看着他越吃越少。让他多吃,他也总会qiáng颜欢笑吃下去,之后再忍者腹胀,找个没人的地方偷偷吐个jīng光。

  明明整日步履虚浮,却还是跳跳笑笑,只比之前更显没心没肺。

  “阿纸……”

  冰凉的手心覆在那人额上,掌下那人缓缓睁开了眼睛。眼中一片灰败之色,再无往日的熠熠光华,让慕容纸看得心头一抽,眼眶只觉得发涨。

  “我、我是不是……快死了。”

  “你莫胡说。”

  那人轻轻摇了摇头:“我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之前……能撑过去知道;而如今,撑不过去了……也知道。”

  “你还有时间的。好好养病,别胡思乱想。嗯?”

  谢律苦笑一声。回到听雪宫的这段时日,慕容纸的声音从未像此刻一般温柔过,仿佛害怕吓到他一般,轻得好像三月chūn光中缓缓飘落的柳絮。

  可是,他越是这般柔和,却越是佐证了谢律的猜测。

  我真的快死了。

  ……

  可是,真就这么死了么?

  我还、我还什么都……

  “阿纸……我当年是……曾对宁王……但是……从我回到这听雪宫……就再也没、再也没有想过他……真的……没有。”

  “好,好,”慕容纸轻声道:“别说了,我都知道了。”

  可谢律还是努力翕动着gān涩的唇,虚妄地看着慕容纸,眼角逐渐滑落下泪来。

  “阿纸……我……我……自打回来家里……该说的话,一句都没说,该做的事,也……一件都没做。”

  ……

  岂止是该说的话一句没说,该做的事一件没做。

  谢律自问,你除了惹他伤心惹他生气惹他落泪,你还做过什么?

  为什么要回来?既然原本只是抱着求死的心来到这里的,为什么看到他的脸――就笑眯眯地话锋一转,变成了“阿纸,我回来了”?

  还不是……看他那时望着自己的眼神里,愤怒之中掩饰不住的点点凄凉和痛楚?

  还不是仗着他痴,都过了那么久,却还是喜欢自己。

  ……

  谢律啊谢律,到底……是什么人啊?

  阿纸他那么单纯一个人,被你骗得还不够苦么?你怎么能那么坏,怎么能坏到那个份上?!就因为知道他其实放不下你,便能心安理得地把他原本平寂的心再度搅乱,然后再叫他眼睁睁看着你死――?

  你是开心了啊。不必bào尸荒野,临终的时候身边还有人那么爱你、在乎你。

  你要他怎么活?

  没听到他在哭吗?!为什么没有为他想想?

  “若早知道……若早知道这样……我一定……好好待你。从一回来……就好好的……好好对你……”

  仿佛gān枯的身体里仅剩的湿润,全部化作了水滑下枕边。谢律自嘲地扯出了一抹哭笑,终于再不是众人平日里看得到的那副什么都似乎不在意的làngdàng模样。

  可是,已经迟了。已经太迟了。

  最好的韶华,统统埋藏在了京城和疆场;只有最不堪的一面,却留给了自己如今最舍不得的人。

  恍惚之中,他描绘着自己从未离开的画面。在这听雪宫中,他渐渐长高了,也长大了,终于不再像小时候一样需要窝在慕容纸的怀中,而是伸出肌ròu紧实的健康的手臂,紧紧搂着那个人入眠。

  而慕容纸,则会靠在自己肩头,带着一丝不带任何防备的浅浅笑意,甜甜地入眠。

  那样不好吗……

  跟着阿纸,他应该会长成一个活泼慡朗、坦率正直的青年,阿纸教过他,要真诚,要善良,在自身qiáng大的同时一定要有同qíng弱小的善良,以前做个好孩子,之后做个好人。

  而不是在十年繁华与权谋的淘洗下,逐渐变成一个心思复杂、自以为看破红尘,嘴角总带着些嘲讽的愤世嫉俗,吊儿郎当又自私自利的人。

  可是如今,说什么都迟了。

  少年骄狂。一步错,步步错,时至今日,一切已不能再推倒重来。

  他就要死了。上苍给他的在听雪宫的最后这段日子,对他来说,其实已是莫大的安慰。

  可是,却苦了他的阿纸。

  “此生……是我负你。我……对不起你。便是万死,也不够……不够抵……阿纸……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若有来世,这一世欠了你的……无论多少倍,无论多少倍……我……我……”

  ……

  谢律已没有力气再发出声音。他全身再无一丝力气地闭目躺着,看起来已经昏睡过去,其实意识仍是清醒的。

  耳边传来慕容纸压抑的抽噎,一声一声,像是刀子一样戳在心底。

  阿纸,阿纸……

  回来之后,回来之前,我让你……难受了多少回?

  我……到底为什么要回来这里。

  当初,到底是怎么想的。为什么要回来?

  死在哪里都好。为什么……为什么偏偏死在这里?阿纸他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要因为我的过错,而把那么沉重的痛苦加诸在他身上?

  ……

  ……

  “哈啊……哈啊……”

  yīn暗堆积多年闭锁的宝库,此时库门大开。

  慕容纸红着一双眼睛,吐息不止,手指则在那些箱子竹箧之中的翻找里早已划得满是伤痕。

  “师父,您到底在什么呢?徒儿帮您!”

  “不,我找就好,知道它在哪。有一个东西,我想起来了,有一个东西……我曾见师父用过的。我竟忘了!这里还有、还有那样东西,我竟忘了,呵,还有那东西!”

  一箱一箱各种琳琅不曾见过的宝物,被慕容纸弃如敝履,从晌午寻到傍晚,满脸的脏灰和着汗掉落。

  那是师父曾经拿来救过人的东西,虽然、虽然只见过一次。

  或许还有,或许这里还有……

  ……

  “……找到了!它还在。它果然还在!”

  木匣之中,躺着一只看似普通的半分黑白的八卦绳结。

  夜璞过去从未见过那样东西,更不知是做什么用的,看不出有什么不寻常之处。

  [正文 第57章 以及主角栏]

  “这个叫做yīn阳结,据传……是古时道侣双修所常用的法宝之一。”

  “法宝?”夜璞皱眉。

  “道者双双修仙之时,为防进度相差过大,便用这法宝绑定两人,只要一日绳结不断,此结从此便能罔顾yīn阳、均衡二人乾坤命数。”

  “师父,那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若用这东西绑在我同他之间,我的寿数……我的寿数就可以分他一半!他多活一年,我少活一年而已,只要不到我寿尽,只要我还活着,他就不会死!”

  夜璞闻言,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什么yīn阳结!师父,您急疯了不成?什么修仙?凡人哪里听过有人能修仙的?那种流言,这种骗人的玩意儿怎么能信?”

  “……凡人不能修仙是吗?呵,可凡人的话,也不该能呼风唤雨的吧?”

  夜璞登时结舌。

  “夜璞你有所不知打。我师父卫散宜,就是你师祖,那人……神鬼莫测,远非一般人可想,所持宝物也绝非俗物。我当年甚至还曾亲眼见他令白骨生ròu、叫人死又复生,也曾见他为一对愿意同生共死的患难夫妇,绑过这yīn阳结。”

  “‘yīn阳结起,再不分离。’若是、若是我也能用这个……就此绑住那个人的xing命,若是真的可以……”

  慕容纸将那黑白分半的绳结捧在手中,喃喃自语。

  若真能如此,从此,那个人是不是……便彻底是他的了?

  人是他的,命也是他的。再也不必担心、再也不必怀疑。

  毕竟他才是长命的那个,而谢律是短命的那个,所以一旦结缘,从今往后,谢律的命便全仰仗着他。他活着一天,谢律就得陪他一天;活着一年,谢律就要陪他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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